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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三首 等

2011-12-29李点儿朱金晨吴允锋

扬子江 2011年4期

  诗三首
   李点儿
  在秋天
  
  我更深地埋下头
  不只是因为那时距你太遥远
  我是如此敬畏这慌忙岁月
  当它在秋天又一次重返
  具体成一只金黄的玉米和白雪一样的棉花
  具体成一位越发苍老的乡邻和她眉宇间
  沉甸甸的眺望与思念
  我是如此担心
  
  担心秋天这么快就收藏起
  一枚丰收果实的喜悦和它的小小野心
  担心一个人不经意间被无边的寂寞
  击中或席卷
  有时,我也担心那些
  悄无声息的遗忘与隐匿
  担心那些无法掩饰的热爱与欢愉
  一经道出,便被秋风粗暴地平息
  落 日
  
  
  我曾无数次注视过一枚落日
  甚至追溯到童年
  怀揣一颗幼小的心
  仿佛生命中神奇的造物
  顷刻跌入梦幻无法企及的丛林
  它曾让我背负往事,无处
  安放沉重的心
  
  现在,我只信任那些低处的事物
  简单的文字,浅显的渴望与道理
  当黄昏再次迫近
  晚霞变成一些模糊的影子
  那些易逝的,仿佛根须
  缓缓爬进了我的心
  
  光 阴
  
  如果可以重返40年的光阴
  我愿做一枚纯净的婴儿
  从认识一粒粮食开始
  重新识别人间烟火和饮食男女
  认识蛇的隐匿、狗的忠良
  学习壁虎的脱逃术
  
  四十年,我依旧怀着一颗向善之心
  但不再固执和莽撞
  懂得择时抽身,避开锋芒
  
  
  诗二首
  
   朱金晨
  
  
  会唱歌的屋顶
  
  
  会唱歌的屋顶
  与这褐色的瓦片一样
  过往的岁月
  就是那般有序
  却也机械排列着
  
  也许是失落太多
  也许是冬日太长
  那个时候
  有谁会注意屋顶
  也是一本厚厚的日历
  掀动着
  许多许多感觉
  于是有了回忆
  于是有了春天
  于是有了深远的蓝天
  
  还有了美丽的童话
  多么不一般的绿呵
  绿得恰到好处
  就像管理交通的绿灯
  放行着
  
  通向明天的追求
  这是一个会唱歌的屋顶
  一个会跳舞的屋顶
  一个会绘画的屋顶
  因为一棵绿色的植物
  就在这屋顶上
  为我们缺少色彩的生活
  与这个世界进行对话
  
  梦中淌过的河
  
  我在努力寻找一条河
  一条梦中淌过的河
  在我淌过以后
  河水结成了冰
  薄薄的好脆
  与那个年代一样
  放在手中还未发力
  所有的日子都捏成了水
  
  没有了芦花、红荷
  没有了渔歌、翠鸟
  淌过那条河后
  我才知道
  心灰意冷的人
  比严峻的冬天更可怕
  人生苦短呵
  又能淌过几条这样的河流
  
  寂寞是都市人的享受
  孤独是追求者的幸福
  淌过那条河后,从此
  我的身体成了体温表
  心是表上的水银柱
  即使生活负了我
  也不让自己情绪
  跌到了零下冰点
  
  我在努力寻找一条河
  一条梦中淌过的河
  问过海河问过珠江
  问过东海问过天山
  都说世上没有这样的河
  我还是在寻找,我不放弃
  
  我相信:有时候梦
  比现实更为真实
  
  斗地主(外一首)
  
  吴允锋
  
  仿佛地主是这个星球上最可恶的人
  仿佛地主就是顽固的代名词
  动辄喊“爽”的年轻人
  其实根本没见过地主的模样
  当年,在接受改造的日子里
  长祖父的态度异常和蔼
  批斗大会上
  他头贴着地跪向广大的群众
  幼小的我混在其间
  不害羞,不胆怯,也不迷茫
  我心中第一次有了人民的样子
  直到有天清晨
  他终于没再醒来
  地主的形象才在我脑海里
  暗淡下去
  如今,土地和发展相互勾结
  政治和娱乐迅速融入
  斗地主的含义正在迁移
  而作为快乐的一个明证
  它的泛滥理由充分
  有时我不得不提醒记忆
  别太当真
  这只是一种扑克游戏
  
  标 本
  
  除被用来研究、观赏外
  标本还另有意义
  仿佛是在冬眠
  一枚蝴蝶被钉住
  它的飞被暂停
  它是多么安静啊
  它是否在怀恋
  那是时光掌管的事
  我写下的每一首诗
  都是我私自制作的标本
  在将来,它说不本定会被谁遇见
  那样,我此刻的疼痛可能会重被提及
  
  再次写到火车(外一首)
  
  李晓旭
  
  这么多年,我骑在她的背上
  试图挣脱城市的牢笼
  丁香开时,铁轨上都是清苦的味道
  偶尔有放牛的孩子跟着火车跑一会
  风驰电掣,把一个少年的梦抛远
  村庄里老旧的房子
  那些坚硬的米粒,散落开去
  
  有时候我骑着她,想回到古代
  几百年前的帝王就不提了
  李姓的诗人词人都在叫我,低低地叫
  我有了鱼之快乐
  束冠挥毫并有忧国之心
  
  更多的时候火车是沉默的
  她含着一切有伤口的人,不打探来历
  不追问。喧哗中静默。头上拂过冷风
  
  火车是母性的。我说的不单单是春节
  当站台上的人们举起左手或右手
  她开始呜咽,并忍住眼底的热泪
  
  夜 语
  
  如果在唐朝,一船长安的诗酒是不够的
  夜泊秦淮。乞丐和车水马龙都要作为背景
  
  铜镜与琴弦上的情结更加富有戏剧性
  攫住人心。人们在猜测。挖空心思
  
  他潜词,拿捏,小心翼翼。这个手艺人像灌木上的尖刺
  与时代格格不入。它的繁茂生长显得了无意义
  
  我遇见时,他着旧衣,面有离殇
  河滩上的人们正弯腰割取芦苇
  
  时间穿墙而去
  风香。一轮安静的下弦月
  
  草木深(外二首)
  
  郁 颜
  
  群山静卧,永不磨灭
  此番远行,卸掉了多余的装束
  在李山头村,偶遇草木深处的残碑,光线中的这个旧物
  它的荒芜和沉默,不可言说
  在炉地洋村,沿途的苦槠树,已被时间掏空了躯干
  没有一件完美的事,能让我死心
  那就和林间的雾霭,谈谈我的衰老、无知和羞愧
  直至掩面而泣——
  此生,所经历的痛苦,还远远不够
  作为理想国的移民
  在乱世弹琴,或仗剑走天涯
  屈辱地活着,或已死去多年
  
  夜 行
  
  我们停下了脚步
  靠在栏杆上
  点上一根烟,猛吸了几口
  眼前若即若离的星火
  让我们不小心
  看到了对方黑暗中的脸
  小轿车、拖拉机、厢式货车
  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此时,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我们低下头,看不见桥下的水
  抬起头,往更远处看
  没看见房屋,没看见这人间的烟火
  靠到另一侧的栏杆上
  我们才察觉到
  四周是庞大而寂静的山川
  它们停留于此,已经很多年
  
  秋 歌
  
  在秋风中驻足
  抽一根烟,很快就把它抽完
  听一首歌,要听到
  每个细胞都成为音符
  我却不能轻易说起
  对你的爱
  世间熙攘,这碌碌无为的浮生
  为什么这颗心,还会经常疼痛
  当有一天
  用完了这些长句、短句
  病句……对于这人世,我已欠下太多
  如果一言难尽,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要不,就写封信寄给你
  像孤独的行道树,把掉落的叶子当信笺
  在梦里,我已不再期待
  与你相遇,不急于知道事物的好坏
  开始原谅生活里的无病呻吟
  允许满天的星星
  在苍穹里闪烁其词
  
  因为爱情(外二首)
  
   纳兰容若
  
  我的内心过于辽阔
  可以装下草原,
  草原上的野花和牛羊,以及花丛歇脚的蜂蝶。
  因为爱情
  辽阔的是另一个人
  我将成为
  她在山水间摆放的眉眼、飞瀑。
  我低下去了
  如一块通红的铁
  被她锻打,淬火,重新缔造。
  
  
  诗 笛
  
  一支笛子,就在那里。
  她通透,清越。
  无枫叶,无荻花,也无丝竹和管弦之乱耳。
  有人在木笛声中抵达落花
  香满衣。
  反复擦拭一颗蒙尘之心,直至擦出羊的眼神和鹿的驯良
  就领它到可安歇的水边,
  款待以溪水和青草。
  她反刍明月,
  守护花开,
  摒弃一切尘埃的亵渎和落日的谎言
  
  或许她该像一只骆驼
  以饱满来消耗自身的饱满,
  不借助外物,
  即可吹奏出内心的江河、银鞍和星星变奏曲。
  
  空房子
  
  那个人有蜂巢的身体
  蜜蜂都飞出去了,空房间毗邻空房间。
  流云栖息在鸟雀的羽翅之下。
  孤和独,
  睡在一张双人床。
  他像沙漏一样
  把抓住的闪电、风暴和花枝的颤动
  从一端倾泻到另一端。
  他有一半始终是空的
  悬而未决。
  
  欢乐颂(外一首)
  
  周东坡
  
  给我一杯米酒,酽酽的气息
  夏天已经过去,某些想法开始发酵
  刚好可以综和你的小忧伤
  
  我抄近路回到终南山
  茂盛的节气,每隔一厘米
  放置一只鸣虫
  
  与繁茂的植物探讨秋天
  情深处,我叫你:兄弟
  然后,勾肩搭背,推杯换盏
  
  一年中难得的机会,内心的角角落落
  打扫干净,仇恨与仇人
  我们幸福的醉意溢于言表
  
  别怪我失礼,我已等待了很久
  只为了这个日子,与你豪饮
  一口气把一山秋色灌醉
  
  遍地落英
  
  一定有风,按照既定的时节顺序
  先让花开。一定有雨
  拉开生长的架势,再让花落
  
  极富戏剧性的情节设计,结果往往出人意料
  第一个出场的人没有坚持到最后
  遍地落英,留下草草几笔
  
  他值得一死!为自己负责
  做好份内的事。如果一生
  能灿烂一次,不计较在哪里开放
  
  哪里凋零。有生之年
  与懂得感恩的蜂蝶相比
  我们的爱少了点,怨多了点
  
  世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都是辞旧迎新。在我眼里
  那些缤纷落英,只是误入了红尘
  
  芦苇荡
  
  谈雅丽
  
  早晨,我忽然想起去年的洲地
  想起退水后扎根在芦苇荡里的三个鸟巢
  想起风抚过鸟巢上的褐色芦叶
  ——沙沙地,响
  
  去年金秋,阳光迎娶整个芦苇荡里
  的芦花。我记得风吹得嚣张,水波柔软
  满湖芦花猛然飘起时
  簌簌扑扑——降在湖上的浩荡
  
  鸟巢上不久就落满温暖的白雪
  夏候鸟就在那一天飞走了
  芦杆很快地折断——消失——
  只剩下湖水——清澈的湖水
  静寂的天空,和空落落的鸟巢
  
  时光温柔的灰烬慢慢被水淹没
  那真像某一年啊,饱含热烈的最后一次
  ——亲吻和道别
  
  听,我内心有流水的声音
  
   唐益红
  
  听,我内心有流水的声音
  眼中的不舍 内心的空明
  隐隐的涛声中
  有我温热的部分
  
  如今我想追随这流水的声音返回
  把一生的疾苦与忧患遗忘
  可是,故乡早已把我流放
  
  依稀记得
  少年的江是平缓的,有艾蒿青草焚烧的气味
  青年的江是奔走的,浸透着芦花飘荡的清苦
  中年的江望不到头,两岸有疾走的人群
  这么多年了,流水一样带走了大半生的光阴
  
  可是,我是再也回不去了
  少年时离开的家乡
  曾经越过了三条大江
  它们分别是资江、沅江与湘江
  
  湟水谣(外一首)
  
   陈劲松
  
  湟水向东,一个男人向西。
  一个走下青藏,
  一个走上高地。
  他们的脚步都时缓时急,
  他们都怀揣着大朵的浪花和歌声,
  他们的歌喉,
  都泥沙俱下,浑浊而粗砺。
  逆向而行:他们互相是对方的背影?!
  
  草 原
  
  六月,在甘南,
  万物都有清脆的歌喉。
  马兰花歌唱的,也是青草与云雀歌唱的。
  在草丛里坐下的扎西与卓玛,是两朵依偎着
  穿越尘世的格桑花。
  远处的那两只牦牛,一只纯白,一只纯黑。
  它们的鼻息,宁静而安详,安抚了我诗歌中
  喧嚣的白天与黑夜。
  
  
  针 织(外一首)
  
  小跳跳
  
  
  
  很庆幸,我懂得针织
  我的朋友并不是一个好手
  银白的针和彩线,带回家去
  我们一同工作到深夜
  夜晚的沉静和黑暗压不住针的光芒
  衣服也透亮
  
  她的丈夫另有所爱
  想起他,她不时地扎破手指
  我安抚她,血移到了我的手指上
  我教她最简单的方式,让她看大自然新鲜的图案
  吸引她避免那样的忧伤
  我们的手里不停,我们的胸腔
  尝试重新创造。
  意念在舌头底下翻动。
  这活儿是一朵花开放的过程
  把我们领向,一个曾被遗弃的绿色城市
  仿佛盲人找到了色彩
   我们被熟悉感包围,我们的皮肤
  洁白,在它下面是一条装有琴弦的小河
  不小心拨动,泪流不止
  
  手 表
  
  没有哪只手指愿意承担说谎的风险而去拨动它
  它坚硬、严肃而不容反驳的壳
  多安静,真理也不敢在大厅里冒牙
  只有像它的那个人,正摆动着两条互相牵绊的长腿
  泪水在行进中一路渗透,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