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书
2011-12-29高春林
环球人文地理 2011年11期
空谷
没有过多的牌子,这里不需要
路标。道路也可以没入草丛,
红石当作船只,我坐着
或跳到水中,不再构成悬疑。
我“啊——”
我给鹧鸪鸟打电话,
她们有醒着的,美睡的,
在芦苇丛排练与自然的关系
——不是魔鬼,就是天使。
我若选择,就作石缝里的鳗鱼,
借水的清澈沉入谷底。
不走独木桥,更不存在喧嚣。
偶尔看见一处,名叫“阴元石”,
——类似女人的处女地。
但河谷,干净得波澜不兴,
欲望也丢掉诱捕器。
如果杜尚坐在这里,他会重新
勾画LesVanités,那幅万物虚空图。
时间的染缸离散成一个个小水镜,
镜子中是红石粒安抚蓝天,
我安抚我尘世的不安。
现在,太阳越来越高了,
河谷变得明朗,树木
都高出它自己,而遥远的欲念
在影子里一再缩短。
有孩童味的石头裸出了水面。
汝河书
我是清澈的。我的色调,
从近乎鹿色的沙地,过渡
到岸上一卷卷水草。草丛中,
鸟类如星的图谱,排列着
未开化的人类源头史。
我无拘束地流动,暗中充当
它们的眼睛、给养,和瞭望镜。
我看见,你们来了——
这个微凉的下午,你和她,
生命的冲动就是草地上的一吻。
你一定品尝了她唇的芳香,
有点薄荷味的荷尔蒙。你为什么
不放肆下去,这是允许的,
这近乎伊甸园的水域是允许的。
她说到荒凉,或许指身体,
荒凉的本质暗示了渴望/欲望。
我不是先知,我的断言
来自水洗沙滩时的无限快感。
我刚扬起的浪花又回到了夜里,
我很轻地睡去,略带叹息,
为你的柏拉图式和我在此的着迷。
这个晚上,神明在林间空地上
跳着恣意的舞蹈,如早先
土著人的劳作。我清澈地流动,
我因这一切,转移了
对不远处那两个淘沙厂的厌烦。
望花湖
起风之后,浪波
一再击砾石。草也湿得暧昧。
一只船左右摇摆,
恍若不识水性。撩人的是坡上的
野黄花。不能采也不想采。
我坐在白石上,看荡漾,
风吹乱发,雾遮远天,
一群人在闲散,两个嘴唇在爱,
丛林在阴影中比夜近。
鬼柳树、鬼圪针任人来去
梭罗说:“让钟去敲,孩子去哭,
下个决心,好好地过一天。”
这不是件容易事。风冷,
你拒绝暖衣,我也收敛不了眼神,
清水洗沙滩,石桥渡绣裙,
潮湿的4月12日下午,天微寒。
蝴蝶溪
我的疑惑才刚刚开始——
被群蝶引领着,才知这是蝴蝶溪。
它们无声的滑翔中,
细水、繁衍的尘土也归于无声。
它们纤细的、黑灰的爪须,
在起落间,仿佛裸露的神经。
是的,它们是这个山谷的神经,
它们飞着,或美睡着,当我接近,
它们佯装不知;当我伸手,
它们陡然去得很远……
我羞愧于不假思索的动作。其实,
我懂距离更具美学的磁力。
譬如,这溪流什么时间遁入白石,
像一条蛇,在这儿百无禁忌。
现在我不再惊扰它们隐秘的生活,
它们在排练与自然的关系,
排练定力、低语、悲喜剧。
现在,我坐在一片乱石中,阳光的
碎片也如蝶翅一样……
白龟山
临水而居,一直是我的幻觉,
我坐船,或作潜水的鱼。
我在凌乱沙滩上,捡石片,
打水漂,拍照,被细碎水波揉进记忆。
一个女人穿着我梦见过的薄纱,
在撩着水笑。她的声音撩得空气水湿。
往前是2004年初或次年秋阳下的船,
横渡时间……最远的去了南方。
据说,南方的水域开阔得更适于消费
一个人的眼睛,以及荷尔蒙。
我却没有远方可去。我也不再是我。
再次来这里,下午,我穿着风衣,
顺便去画,偶有所思,
或者只做一些恣意的小动作。
顺便说起时间,它在离散中如小水镜,
很庆幸,它安抚我将老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