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国家蹒跚前行

　　扩容，体现了金砖国家日益强化的 身份认同和深化合作的政治意愿。
　　4月14日，中国、巴西、俄罗斯、印度和南非这五个新兴大国在海南三亚举行了金砖国家领导人第三次会晤（下称三亚峰会），会议正式吸纳南非为第五个金砖成员国，并签署了包括32条共识的《三亚宣言》。
　　五国涵括全球人口的42％，领土的四分之一，贸易总量的15％，GDP的16％。长期研究新兴经济体的加拿大滑铁卢大学政治学教授库柏（Andrew Cooper）认为，扩容体现了金砖国家的国际影响力，“从现在的发展势头来看，金砖国家完全有可能进一步吸纳印尼、土耳其等新兴经济体，直到其数量和经济规模总量与七国集团（G7）相当。”
　　不过，金砖国家峰会虽已历三届，并成功扩容，但中国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曹远征对《财经》记者表示，金砖国家间合作的机制化仍是愿景，国家间经济、政治联系还比较松散，各国需在频繁交流中完成从“概念”到“现实”的转变。
　　
　　政治意愿和身份认同
　　2001年，美国纳斯达克泡沫破灭，同年，高盛以经济增长率为主要依据，首度提出“金砖四国”概念，旨在为国际资本寻找新的投资洼地。当时，中国、俄罗斯、印度、巴西四国间并不存在所谓的“金砖国家”身份认同。
　　自此迄今，落实“金砖四国”概念的主要动力是新兴市场国家在世界体系中寻求更大话语权的政治意愿。2009年6月，金砖四国领导人首次会晤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举行，会议号召“提高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在国际金融机构中的发言权和代表性”。
　　“这些目标是非西方国家历史上首次提出要求保证其在世界体系中的正当权益。”上海社科院副院长黄仁伟在今年金砖智库峰会上表示。
　　前两届金砖国家峰会的焦点议题正是国际金融体系改革，峰会诉求在数次二十国集团（G20）会议上得到回应。2009年匹兹堡G20峰会同意，将新兴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中的份额至少增加5％，将发展中国家和转轨经济体在世界银行的投票权至少增加3％。去年10月，G20财长和央行行长宣布将欧盟国家在IMF执行董事会中的两个席位转给发展中国家。
　　这些成果促使金砖国家试着在越来越多的国际议题上用同一个声音说话，并开始关注更多国际政治议题。《三亚宣言》重申了2010年金砖四国巴西利亚峰会推动联合国全面改革的意愿，强调联合国以及非洲联盟和阿拉伯国家联盟等非西方地区组织，在利比亚问题中的作用，并提出对未来世界的整体构想——“21世纪应当成为和平、和谐、合作和科学发展的世纪”。
　　2011年3月17日，联合国安理会就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的第1973号决议，举行投票表决时，南非之外的金砖四国都投了弃权票。库柏等部分分析人士认为，在某些政治议程上，金砖国家间已经开始产生了一种身份认同感。
　　然而，一些西方分析人士并不看好金砖国家在国际政治议题上的作用。三亚峰会当天，纽约大学政治学教授豪尔赫·卡斯塔尼亚在《外交政策》杂志网站上撰文指出，“新兴经济体在经济领域日渐增强的影响力是不容置疑的，然而在政治方面的影响则稍显逊色。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虽然参与全球治理，却未必能够改变国际政治体系格局。与传统大国相比，他们对国际组织以及人权、民主、气候和核武器等普世价值作出的承诺还太少。”
　　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孙洪波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则表示，传统大国的态度，以及金砖国家国际合作空间的大小，也是影响五国深化合作，机制化金砖国家体系的重要因素。在这一点上，五国不同的政治体制很可能成为一个障碍。
　　在政治上，“金砖国家”并非发达国家的“直系亲属”。美国波特兰州立大学学者阿米约兹（Leslie Elliott Armijoz），近日在《亚洲视角》杂志上撰文，剖析发达国家的心态：一方面，发达国家对不同政治体制的国家仍然充满不信任和担忧，尽管不会停止与这些国家合作，但也不希望这些国家的实力迅速扩张；另一方面，发达国家希望在参与全球治理过程中，采用不同政治体制的国家能向西式民主方向发展。
　　
　　潜在经济竞争
　　除了在国际舞台上抱团，争取话语权的政治意愿，新兴市场国家在21世纪头十年的飞速发展，是“金砖四国”从一个概念，发展成为国家间合作体系的另一大动力。
　　但与“南北”合作不同，“南南”国家间的经贸关系，往往是以竞争者和合作伙伴的双重身份出现的。虽然金砖国家间的资源差异以及各自广阔的市场潜力，为彼此提供了合作契机，但由于同处经济增长的助跑阶段，相似的禀赋优势和发展需求，使得金砖国家间存在着激烈的贸易竞争和投资争夺，这是金砖国家机制化相互合作的一个潜在障碍。
　　《新兴经济体蓝皮书：金砖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报告（2011）》的作者之一、广东工业大学经贸学院教授蔡春林对《财经》记者说，从短期来看，中国的确是不少发展中国家中强有力的竞争者。这在中印贸易上表现尤为突出。两国的进出口结构相近，具有比较优势和比较劣势的商品组有相当重合度。
　　此外，金砖国家之间还存在贸易结构单一的弊病。2009年中国和巴西双边贸易额达到361亿美元，中国超越美国成为巴西最大的贸易伙伴，但巴西对华出口过度依赖铁矿石贸易，这引发了巴西的不满和忧虑。
　　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经济研究室主任吴国平表示，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夫在选举中，曾经承诺要进一步提高本国中产阶级的比例，增加中产阶级人口有赖于正规就业，而增加就业的重点就在提高制造业比重，所以巴西迫切希望扩大对中国出口其工业制成品。巴西发展、工业和外贸部长费尔南多·皮门特尔（Fernando Pimentel）在接受《财经》记者专访时明确表示，巴西政府致力于推动对华的医疗器械、时尚产品和经过二次加工的农产品出口。
　　由于金砖国家的经济大多依赖出口，汇率也是这些国家间的一个重要分歧点。三亚峰会规避了人民币汇率问题，但是长久以来巴西等新兴经济体在人民币升值问题上都有不满情绪。自2009年初以来，巴西雷亚尔对美元升值近35％，高盛认为雷亚尔是当今世界最被高估的货币。巴西则认为人民币币值被严重低估，这损害了巴西出口商的利益。2010年12月28日巴西外贸委员会表示，要在2011年底之前，将来自中国14种玩具的进口关税提高15个百分点。
　　但三亚峰会期间签署的《金砖国家银行合作机制金融合作框架协议》或将有助于化解各国在汇率问题上的矛盾。协议提出稳步扩大本币结算，并允许五国用本币作为投资货币。蔡春林告诉《财经》，这是摆脱美元主导结算体系的一次小小试探，若试探成功，则能避免美元波动对正常贸易的影响。此外，协议还表示，要扩大金砖国家间的资本市场合作，允许各自企业在对方国家的股票和债券市场进行中长期投融资，这为金砖国家间的投资扫除了资金缺口大、融资渠道窄的体制性障碍。曹远征评价说，这是一个对美元地位的实质性挑战。
　　不过，在经济合作上，三亚峰会取得的实质性进展不多。正如部分观察人士指出的那样，《三亚宣言》条款中，多数用的是“我们认识到”“我们相信”“我们愿意”“我们注意到”等措辞——表达的是意向，而不是具体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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