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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族群

2011-12-29阮任艺

户外探险 2011年4期

  安土重迁,父母在不远游……从小,我们就听过不少类似的祖训。中华民族大概是全世界最留恋故土的民族之了。而这样
  个民族内部,却出现了
  个不断迁徙几千年,人数达到一亿两千万之众的庞大民系——客家民系。翻开厚重的历史册页时间追溯到两千年前,中原大地的一次动荡终于导致了客家的第一次大迁徙。八王之乱后的西晋王朝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永嘉四年(公元310年),洛阳城被匈奴攻破,怀帝被捕获杀害,三万军民在接下来的屠城中死于异族刀下,史称“永嘉之乱”那时的中原大地一片刀光剑影,城池被毁,生灵涂炭。无论是衣冠仕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逃往南方!一场空前大逃亡开始了,无数中原流民扶老携幼,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逃难队伍,由南向北的官道上挤满了逃亡的人群。这些历经九死一生的客家先民,来到了江淮流域,走进了赣江流域还有一些家族越过武夷山脉,辗转进入闽地进入了宁化石壁。在新的土地上,他们以“客”自居,以示不忘故土,白手起家,繁衍下去。
  在接下来的数百年间黄巢起义,靖康之变辽金南侵,一次又一次的改朝换代兵荒马乱迫使中原百姓一次又一次地远离故土路向南逃难,原来迁居江淮流域和赣江流域的南迁汉人也得不到安生,只能黯然告别生活了几代人的家园,继续往南逃生。不停地迁徙流浪,前辈在路上倒下了,
  后代们背起祖先的骨殖继续前进,只有强者才能最后生存下来。残酷的自然法则打造了客家人骨子里的坚毅性格。经过这两次大迁徙和延续几个世纪的动荡锤炼,客家民系终于走向成熟。
  
  石碧,石壁
  
  石壁是宁化西部县辖下的一个小镇,是我追溯客家迁徙之路的重要一站。说起石壁,这个在地图上都难于查找的小镇,古时候的知名度却远超过今天的宁化。那时,石壁包括宁化县的西部地区,甚至可以指称现在的宁化全境。无数客家人走过这里,石壁这个名字也被数以百计的客家谱牒所记载。班车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两边竟是坦荡的田野,这在闽北山区是很少见的景象。或许这就是石壁在客家历史上闻名的原因吧。当无数中原流民远离故土带着迷茫千里南下,在翻过武夷山麓后看到面前这样一片如世外桃源般的沃野他们的内心该有多么惊喜!“你说的客家公祠到了,就在那边。”邻座的善意提醒把我的思绪从千年以前拉了回来。向车窗外望去,路边一座颇有气势的仿古建筑依山而建一条笔直的水泥路穿过田野,直通客家公祠牌坊。
  走过牌坊后长长的水泥“客家之路”,我走进宗祠大门。正殿玉屏堂内供奉着客家152姓祖先的牌位。7月农忙时分的公祠十分安静,看不见个人影,空旷的大厅显得分外肃穆;不过,到每年的10月6日,情况就会不同了,那一天是全世界客家人到石壁公祠的公祭日。这里将会聚集起世界各地客家宗族的族亲代表们,举行盛大的仪式祭拜祖先。
  除去客家公祠,石壁镇还有数不清的祠堂。祠堂数量依姓氏人数而变,比如张氏宗祠在石壁就有10家之多。游走在石壁村,随时都能在街头巷尾看到祠堂。似乎没有哪个民系能像客家人那样膜拜祖先了,我想,大概是因为感念祖先千辛万苦逃避战乱,才会有他们这么多子孙后代吧!不过,大多数祠堂都已经破败不堪了。在破落的黄氏宗祠遇到的
  位老人告诉我: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啦,都很少会再回来祭拜祖宗啦!“客家传统的宗族观念似乎在年轻一代中渐渐淡去。其实这也是我在各地旅行中普遍感受到的现状,城市化像无数条吸管,悄悄抽空了古老乡村的生命活力,留下的只有衰败遗忘。其实在客家的历史中,石壁更多的是扮演驿站的角色。更多的客家人从这里走出去走向新生活。这何尝不是新的迁徙?
  
  站岭问道
  
  这曾经是条路,一条被称做“闽粤通衢”的大路。追寻客家人迁徒的足迹,这是最直观最生动的证据。在石壁镇江口村,我试图找个向导。村里机耕路交错,没有当地人的带路我根本找不到去站岭的路。大人们都下田农忙去了,现在插秧太忙了,他们路也很熟!”村民们脸歉意,找来暑假在家的孩子给我带路。
  在两人高的杂草里艰难前行,曾经激发过鲁班爷爷发明锯子的茅草叶子在我的手臂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我看着前面带路的两个长衣长裤全副武装的小向导,心里懊悔没把长袖速干衣穿上。小向导对我说他也没想到路会这么难走,就在三四年前他还来过,从这条路一直走到江西的大畲村,帮助大伯干农活。仅仅几年没人走过的石板路,迅速地融入大自然中曾经两米多宽、可以让成队挑夫穿行无阻的高速公路,现在窄得只容得下我的一个脚底板了。这是一条在客家迁徙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古道。几千年来,不知有过多少挑着家当扶老携幼逃避战乱的中原流入,越过这个站岭隘口,走向福建广东。
  三个小时后,我们气喘吁吁地站在了江西石城与福建宁化交界的站岭隘口之上。隘口的标志性建筑是两座相连的石茶亭。擦去迷住眼睛的汗水,我开始认真打量面前的亭子。这座茶亭的青瓦屋顶已经坍塌,只剩下最坚硬的花岗岩墙壁了。我费劲地拨开杂草,用相机给这个亭子留下了最后的纪念。古道上常可见到这样的亭子,在这里还是交通要道的年代里,家境殷实捐建茶亭的人家会专门在亭子里放上大茶缸,供来往行人解渴歇脚,茶水每天一换,往往坚持好几代人。这个修建在闽赣交界处的石茶亭,实际上由两个茶亭组成,靠福建这边的叫“片云亭”,笃实的石墙构成的亭子却起了这样一个飘逸雅致的名字,靠江西那边的亭子叫“介福亭”。在当时,捐建茶亭是件积德扬名的大好事,在古道隘口这样个黄金地段,大概是福建江西两边的大乡绅都不想落后,就每边各盖了一个。
  在介福亭口,我看着在荒草丛中通往江西石城的古道,我知道这几天走过的路只是客家迁徙之路的一小段,因为在数千年来,客家人从未停止过这样的迁徙和进取。
  
  石城访古
  
  站岭到石城的古道已经彻底被灌木淹没了,没有村民的开山刀根本没法前行。顺着来时的路我们回到了江口村。在村口的马路边我搭上了一部开往石城的班车。
  前一段时间的大雨使去石城的山区公路多处塌方。一个半小时的走走停停摇摇晃晃,车开进石城时我已经昏昏欲睡了。暮色中的石城没有给我任何意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城镇。其实,在千篇一律的城市化外衣下还残存着一些关于这条古道的历史痕迹,只要你用心寻找。明万历年间修建的镇武楼门便是其中之。夕阳中的镇武楼笼罩着温暖的光彩,隐藏在石城北边隅,避开了街市的嘈杂,不时有担着水或菜的居民进出。镇武楼是石壁古城墙的北门,门楼上一块明万历年间的红砂岩石碑上镌刻着“闽粤通衢”四个大字,印证了这条穿门而过的石道在历史上的地位。石城是通往闽粤的咽喉之地,“闽粤通衢”名号自古就有之。从九江,南昌下到抚州经广昌进入福建必须走石城,从兴国、宁都去福建也必须经过石城,从石城经水路可达赣州、南昌九江。石城地处交通便捷之处,但却山多地少,生存空间相对狭窄。因此在历史上,石城更多起到了一个“中转站”的作用。南下的客家人经过石城经过站岭往竭北,或者再往粤东迁徙。石壁温氏族谱记载:“五胡乱华之际,温氏族人随中原土族南迁,部分后裔迁居江西石城。唐僖宋时,温钢宝避黄巢乱,自石城移居福建省宁化县石壁乡。“闽粤通衢”大门旁是一座香烟缭绕的寺庙,建于北宋大中祥符年问的后稷庙。客家先民从北方背来了故乡的泥土、祖先的牌位,也带来了自己的信仰。走过石城,即将面对闽粤那片陌生大地的客家人,都要在这里对着农神深深地祭拜。
  走完了石城,我有了一个疑问。石城和石壁,在客家民系发展中究竟哪个地位更重要7石城政协的陈老师告诉我:“当然是石城重要!想当年,石壁甚至连地名都没有,石城人去石壁时都会说,我去石城的隔壁!久而久之,就有了石壁这个地名了。“说起石壁修建的“客家公祠”,石城人普遍有些愤愤不平,客家人是先到我们石城。当然,如果跳出这些爱乡之情在整个客家民系迁徙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