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译者主体性角度看《挪威的森林》的译本比较
2011-12-29武晓黎
考试周刊 2011年25期
摘 要: 传统的翻译理论将译者的角色定位于“仆人”,主张译作对原作的绝对忠实。但是,事实上,由于源语与目的语之间的文化差异,在翻译过程中,译者要忠实地传递原作的风格就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尤其是文学翻译。当然,不同的译者会采取不同的手法来重现同一文本的风格。本文拟以译者主体性理论为指导,针对国内对日本畅销小说《挪威的森林》的翻译展开比较。
关键词: 译者 主体性 《挪威的森林》 译本比较
所谓“主体性”,是指“主体在对象性活动中本质力量的外化,能动地改造客体、影响客体、控制客体,使客体为主体服务的特性”①。那么,“译者主体性”又是什么?译者的主体性是“指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其本质特征是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②。
翻译,尤其是文学翻译,是一种艺术,是译者发挥主体性作用,利用主观能动性创造出来的艺术。与普通文本相比,文学文本的翻译要特殊得多。王向远曾提出“文学翻译不同于依靠机器来翻译的简单的语言转换。它必须超越语言(技术)的层面而达到文学(审美)的层面,也就必然依赖于翻译家的创造性劳动”③,“从文学层面对译作做出评价,基本标准是要看译者是否准确传达出了原作的风格。如果说语言技巧层面上的评价是‘见树林’,那么文学层面上的评价就是‘见森林’。一个好的作品译本应该是‘语言’与‘文学’两个方面艺术的高度统一④”。
可见,译者从文本的选择到解读,再到翻译实践,无处不需要充分发挥主体性,而其中尤以最后的语言再现,即如何恰当进行风格传递为最。接下来,我们就结合《挪威的森林》的译本比较来具体看如何在风格的传递中恰当发挥译者的主体性。
《挪威的森林》拥有若干译本,国内常见的有漓江出版社的林少华89年、96年、2000年译本;2001年上海译文出版社的林少华译本;1990年北方文艺出版社的钟宏杰、马述祯译本;2001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的张斌译本,但是该译本绝大部分与林少华译本雷同;1989年台湾故乡出版社的黄钧浩、黄翠娥译本(三卷本);1997年时报文化出版企业公司的赖明珠译本;1999年敦煌文艺出版社的赖明珠译本等。当中最常被比较的就是林少华和赖明珠py4Mb5eYB+RD8tzZTlRgPZn4R0JaSZukCSrBNZr6Z7c=的版本,由此可见这两个版本的被认可度。我们不妨来探讨一下这部作品、这两位译者、这两个版本。
首先,我们来看村上的原作风格。村上的作品原文使用的是日常口语,没有别扭的句式,没有难以把握的长句,简明晓畅,平白如话,从这个角度说翻译难度不大。但在写到各种流行商品、歌曲、电影名称等时,使用了大量字典里查不到的外来语,给翻译造成了一定困难。但是,村上作品的翻译难度,不在原文字句本身,而在于原文风格的传达。正如王向远在他的著作《二十世纪日本翻译文学史》中提到的:“村上的小说在轻松中有一点窘迫,悠闲中有一点紧张,潇洒中有一点苦涩,热情中有一丝冷漠。兴奋、达观、感伤、无奈、空虚、倦怠,各种复杂的微妙的情绪都有一点点,交织在一起,如云烟淡霞,可望而不可触。翻译家必须具备相当好的文字感受力,才能抓住它,把它传达出来。”⑤
其次,我们看译者在翻译时所坚持的原则。在谈及翻译《挪威的森林》的原则时,赖明珠认为“村上春树因为喜欢美国当代小说,自己也喜欢翻译,因为他的文章带有强烈美国色彩,被誉为‘和魂洋装’的作家。而且他一开始就打算用和别人不同的文章写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因此风格独具”,所以她在翻译村上的小说时“尽量不用成语,希望保持他的用意和文意,让中文读起来仍能感觉到村上的特色”;而林少华则是指出“较之情节,村上小说更是以韵胜以味胜的作品,韵不足味不到则一切休矣”。可见两人都是从再现村上风格出发,但在实际翻译中却还是走向了迥异的方向。下面,我们就来对比看一下赖明珠和林少华在对《挪威的森林》的翻译中所体现出来的个人的主体性,以及所采取的翻译手法。
首先要提到的是林少华在其村上春树文集翻译随笔《“和臭”要不得》⑥中为解释翻译中的“化”“化境”时所举段落,也是他对自己和赖明珠的翻译的一次比对。
原文:
「準備が終るとレイコさんはギター·ケースから自分のギターをとりだし、もう薄暗くなった縁側に座って、楽器の具合をたしかめるようにゆっくりとバッハのフーガを弾いた。細かいところをわざとゆっくり弾いたり、速く弾いたり、ぷっきら棒に弾いたり、センチメンタルに弾いたりして、そんないろんな音にいかにも愛しそうに耳を澄ませていた。ギターを弾いているときのレイコさんは、まるで気に入ったドレスを眺めている十七か十八かの女の子みたいに見えた。目がきらきらとして、口もとがきゅっとひきしまったり、微かなほほえみの影をふと浮かべたりした。曲を弾き終えると、彼女は柱にもたれて空を眺め、何かを考えごとをしていた。」⑦
赖版:
玲子……慢慢弹起巴哈的赋格曲来。细腻的部分故意慢慢弹、或快快弹、或粗野地弹,或感伤地弹,对于各种声音怜爱地倾听。弹着吉他的玲子,看起来就像在注视自己心爱的裙子的十七八岁少女一般,双眼发亮,唇角紧抿,偶尔露出笑影。弹完后,她靠在柱子上望天想心事。
林版:
玲子从吉他盒里取出自己的吉他……仿佛确认乐器音质似的缓缓弹起巴赫的赋格曲。细微之处她刻意求工,或婉转飞扬,或神采飞扬,或一掷千钧,或愁肠百转。她不胜依依地侧耳倾听各种音质效果。弹奏吉他时的玲子,看上去仿佛正在欣赏一件爱不释手的时装的妙龄少女,两眼闪闪生辉,双唇积极合拢,时而漾出微微的笑意。一曲弹罢,她凭柱望天,面露沉思之色。
林少华的的确确将中华语言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一连串汉语味儿十足的四字结构排比下来,如同江水倾泻般酣畅淋漓,将原作中一气流注而又摇曳生姿的语势完完全全表现了出来。而赖本似乎就处理得太过平淡,尤其是“慢慢地、快快地、粗野地、感伤地”等处,虽然与原文是一一对应的,可是缺少了一点文学作品的美感,让人感觉似乎不过是文字的简单堆砌,太想完整传递原作者的短句句式风格,效果却不够完美。应该承认,在汉语造诣上,赖明珠确实要逊林少华一筹。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村上的作品淡淡的、不张扬,是以第一人称娓娓道来的感觉,似乎林版把握得不够,或者可以说是有点过火。林少华把汉语的张力拉开,使其达到了极限;而需要再缓缓收回,体现原作者内敛的一面时,似乎稍欠。虽然王向远在著作中表达了对林的赞赏,认为他很好地诠释了村上,村上在中国的影响很大依赖于译文的精彩,但是,对于村上,在林少华初次翻译他的作品,即《挪威的森林》时,个人认为还是没有完全揣摩到位。当然,透过近年林少华翻译的村上的其他作品,我们也可以看出他还是在不断改进的,这正是一个译者应有的严谨态度和主体性发挥。
接下来,我们再看另外一段文本两人的不同处理。
原文:
前と同じスチュワーデスがやってきて、僕の隣りに腰を下ろし、もう大丈夫かと訊ねた。
「大丈夫です、ありがとう。ちょっと哀しくなっただけだから(It’s all right now,thank you.I only fell lonely,you know.)」と僕は言って微笑んだ。
「Well,I feel same way,same thing,once in a while.I know what you mean.(そういうこと私にもときどきありますよ。よくわかります)」彼女はそう言って首を振り、席から立ちあがってとても素敵な笑顔を僕に向けてくれた。「I hope you’ll have a nice trip.Auf Wiedersehen!(よい御旅行を。さようなら)」
「I hope you’ll have a nice trip.Auf Wiedersehen!」と僕も言った。⑧
赖版:
刚刚那位空中小姐又走了过来,在我身旁坐了下来,开口问我要不要紧。
“不要紧!谢谢。我只是觉得有些感伤而已。(lt’s all right now.thank you.I only felt lonely,you know.)”我笑着答道。
“Well,I fell same way,same things,once in a while.I know what you mean.(我也常常这样子哩!我能理解!)”说罢,她摇摇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我展开一副美丽的笑容。“I hope you’ll have an ice trip.Auf Wiedersehen!(祝您旅途愉快。再见!)“Auf Wiedersehen!”我也跟着说道。
林版:
那位空姐又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可以了,谢谢。只是有点伤感。”我微笑着说道。
“这在我也是常有的,很能理解您。”说罢,她低下头,欠身离座,转给我一张楚楚可人的笑脸。“祝您旅行愉快,再会!”
这是原文开头在飞机上主人公渡边与空姐的一段对话,对于原文中出现的英文,两位译者采取了不同处理。这里保留英文是不错的,因为我们可以看到日文版里也是外语,保留英文很好地还原了语境,确实巧妙。但是,赖明珠汉语能力上的不足还是再次暴露了出来,对比赖明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我展开一副美丽的笑容”和林少华的“欠身离座,转给我一张楚楚可人的笑脸”之后,只能说,两人在中文上的修炼真的有差距。但是,另一方面,由于没有突兀的词汇或是句法来打断她的文字,恰恰使得她的文字中流动着比较一致的音乐感,简洁明快,别有风味。台湾式的语言腔调似乎也更贴近于备受小资们追捧的村上式格调。
通过以上对比,我们可以看到两位译者的翻译都充发挥到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倘要说出孰好孰坏很是困难。总体来看,林少华对原著作了较大改动,从严谨角度看,已经不是单纯的翻译,而是某种程度的文学创作。而赖明珠的翻译对比之下较忠于原著,只是文学润色稍有逊色。对此,读者的反应也各有不同。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好”,有人喜欢赖版的原汁原味,有人喜欢林版的华丽流畅。而两位译者也对对方有过诚恳评价,赖明珠佩服林少华的中文造诣,不过还是指出“如果译者自己的文章风格过于凸显时,可能会使作者的风格减低”,而林少华则直指赖氏译本不够到位,“味”没有能够充分地译出来。
许均老师认为:译者必须对原作者保持尊重,翻译应该求真求美。负责的译者应该是从心所欲,不逾矩,应该保持对原文本的忠实,应该深入理解作者的思想、基调与风格。由于两种语言在语汇文化上的差异,因此语言之间不存6298eb2a486b3ff0f1ceb38d06c8e2cd在着绝对的对等关系。当两种语言之间处于一种具有差异的互补关系时,译者的主体性与创造性就有了发挥的空间。机械的对等必然会偏离原文,翻译即叛逆。对原文进行一定程度的叛逆,其目的正是为了达到对原文在更高层次上的忠实。⑨
林版和赖版,可以说都在不同层次上对原文有一定偏离,尤其是林少华,不少读者评价他的翻译已经不是村上春树,而是林家铺子的村上和林式《挪威的森林》。甚至于日本东京大学文学部中文系教授藤井省三还给了他“零分”,理由之一就是“相比于赖译的‘不化妆,保留原来面目’,林译的‘审美忠实’反而显得浓妆艳抹”。
这种评价显然是过于武断的。译者的主体性是必然存在的,优秀的译者应该把握好其主体性与文本客观性之间的平衡,在翻译中克制不适当的创作冲动,最大限度地再现原文的艺术美。优秀的译文不是对原文的背叛,而是与原文殊途同归,在适当的时候还可以锦上添花,甚至胜过原文。
注释:
①王玉樑.论主体性的基本内涵与特点.天府新论,1995,(6):35.
②查明建,田雨.论译者主体性.中国翻译,2003,(1):22.
③④⑤王向远.二十世纪中国的日本翻译文学史:3,11,377.
⑥林少华.“和臭”要不得.出版广角,1998,(1).
⑦⑧村上春树.ノルウェイの森(上·下).《挪威的森林》讲谈社红绿版本(下):第11章:245;第1章:6.
⑨许均.翻译论.
参考文献:
[1]许均.翻译论[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
[2]王向远.二十世纪中国的日本翻译文学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3]林少华.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4.
[4]林少华.“和臭”要不得[J].出版广角,广西出版杂志社,1998,(1).
[5]王玉樑.论主体性的基本内涵与特点[J].天府新论,1995,(6).
[6]查明建,田雨.论译者主体性[J].中国翻译,2003,(1).
[7]林少华.挪威的森林[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9.
[8]赖明珠.挪威的森林[M].台北:时报文化出版企业公司,1997.
[9]村上春樹.ノルウェイの森(上·下)[M].东京:講談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