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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花开

2011-12-29彭彦花

当代小说 2011年7期

  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儿轰轰烈烈地烂漫着,转过一树大红的艳丽,又是一片娇柔的粉白,有风抚过,缀满花儿的枝条颤抖着,风一过,一片片花瓣落在山脚的小溪里,顺水远去。
  她带着一群学生站在一树杜鹃花旁,跟着他们唱歌儿的节奏晃动着身体,腰间水蓝长裙的带子随着她的身体左右飘动着,而他,是那个站在高处、滑脱了手里的相机而不自知的少年。
  那个嗓音动听的女子叫萱小蕾,这座山村小学惟一的教师,23岁。
  那个看呆了风景的少年叫治康,高考落榜后借着散心为名四处挥霍父母钱财的富家子弟,19岁。
  他借口钱包掉了回不了家,赖着跟她回到学校。那是半山腰里一间不大的砖坯房,里面摆了几张高低不平的桌子,一看就是从各自家里带来的。最让他诧异的是,教室连个屋门都没有,他问她,她却笑着说:“要门做什么呢?在这山上难得有个人来,这教室,也是过路人避雨的场所,装了门,那他们又要去哪里避雨呢?”他的心就这样醉在她清浅的笑靥里,痴痴地跟着笑。
  夕阳西下,孩子们鸟儿一样四散而去。
  他跟着她攀到山的另一面,那里,有她的家。她指着不远处围着木栅栏的院落,回头笑着冲他:“那里就到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座半旧的房子,屋顶飘荡着袅袅娜娜的炊烟,他不由自主就跟着她笑容咧开嘴,活脱脱一个憨小子相,她喊他一声:“傻乐什么呢?再不快点就赶不上饭了!”他痴痴接了一句:“你真像个仙女。”她走在他的前面低头羞红了脸颊。
  槐木桌上的晚餐,在桔红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那碗苦椎猪骨面香到他忘了落榜的痛苦,香到他忘了自己脚下磨起的泡。他一边吃一边迎着女孩父母含笑的目光不住点头说好吃。
  赖在大山里跟着她跑了几天,女孩开始赶他,遥遥指着说:“从这儿走,翻过两个山头有一条公路,在路边搭车子可以去屏南县城,那里有去大城市的车子。”
  他不语,低头,也不走。她走,他就跟着,她停,他就站开给她拍照。
  到了学校,她上课,他在外面用捡来的树枝给她和学生烧水;下了课,他带着学生用自制的沙包玩得热火朝天,他用相机给每一个学生照相,反反复复地拍,他们和学生们都知道,那相机里早已经没了胶卷,可闪光灯下孩子们脸上依然挂着极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看得他心都疼了。
  来到山里第十几天的傍晚,从学校回家的山路上,他第一次拉住她的手说:“跟我走吧!”她看一眼他,又望一眼大山深处时隐时现地小小身影,说:“我离不开大山,离不开杜鹃。”
  第二天,踩着挂满露珠的青草上路,在太阳公公起床之前,送他到山外的公路旁。临分别时,他抱了她,没来由地,她的心慌成一团。通往县城的车来了,他跳上车,车里车外,他和她,眼里皆有泪光。
  杜鹃仍在怒放,那个穿水蓝裙子的女孩儿却日渐忧郁,下课的时候,她经常望着山外的方向看呆了目光。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遥远,有一天,当她上着课,望着闯进教室的不速之客尚未缓过神儿时,学生们早已经围上去,激动地喊着治康哥哥。他一边给孩子们分发着从山外带来的礼物,一边回头冲她嘿嘿傻乐。她走到他的身边,被他捏着脸说怎么还瘦了,不语,痴望半晌,被他轻轻一拉,即倒在他的怀里,任学生们一旁拍手嘻笑。
  他们背靠背倚坐在一棵杜鹃花树下,她问:“你还走吗?”他说:“不走了。”
  “你会后悔吗?”她又问。
  “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但是现在我爱你。”
  一树的杜鹃花被树下的浪漫羞红了脸。
  大山里的日子过得真快,草青了又黄,杜鹃花开花落四十载,他们早已儿女成群,可每年杜鹃花开的时节,她还会像当年一样攀过他问:“爱上我,你后悔过吗?”
  “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但是现在我爱你。”是他四十年不变铿锵有力的回答。
  
  本栏特约编辑:邢庆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