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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记

2011-12-29徐岩

当代小说 2011年12期

   门诊部的大楼很高,这让头一回来省城的贾秀芬感到了眩晕。
   其实,她只是仰着头朝楼顶看了一下,明媚的阳光立马就刺痛了她的双眼。那可是一大把光束啊,像家乡田里的麦芒似的,足够明亮也足够辉煌。
   贾秀芬赶紧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几秒钟之后,再一次睁开双眼时,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人。女人正微笑般盯着她看,并在贾秀芬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朝她递过来一块白毛巾。女人的举动让贾秀芬惊愣了一下,但她还是抖着手把毛巾接了过来。贾秀芬真是热了,盛夏时节天热得不行,那些高大陌生的水泥建筑不单遮不了多少荫凉,还把风挡了起来。你想想没有一丝风的夏天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在门诊部大楼的门前广场上只站了几分钟,贾秀芬便满脸淌汗了,汗水顺着头发丝一滴滴地流下来,漉湿了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粉格子衬衣。湿了的衬衣又粘在了她的脊背上,使她觉得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女人的白毛巾是刚刚用冷水浸过的,拿在手上便有股子凉爽的感觉,贾秀芬的心热了一下。等她用那块白毛巾急忙忙地擦掉脸上、脖子上的汗水之后,她觉得自己跟面前站着的这个陌生女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贾秀芬就朝女人感激地笑了一下。
   贾秀芬怯怯地把手中的白毛巾递还给女人的时候,她发现女人的穿着是比自己要好许多的,女人穿着一套麻质的裙子,脖颈上戴着条金闪闪的项链,不光是长得好看,人也温和。女人跟她说,妹子是来陪家人看病的吧?准是头一回来城里,也一准是头一回来大医院瞧病,遇到难事理所应当吗。
   女人的眼睛好看,却也如一把刀子,是有锋芒的,哪怕只盯你一眼,就能把你的心思看透。贾秀芬想女人真不简单,咋就瞧出来她遇到的难事了呢?贾秀芬从早上八点多钟,下长途汽车,再雇辆出租车把丈夫大河安顿在省医院旁一家小旅馆之后,便只身一人来到门诊部寻医问药。她在临来省城的时候,二伯家的表哥铁柱告诉她说,省城的大医院门槛高着呢。贾秀芬不懂,就问啥门槛。二伯家的表哥铁柱便解释说就是求医问药难呗。还让她记住关键的一点,看病或做手术前一定要给主治医生红包,病才治得好。果真就让铁柱说着了,贾秀芬到门诊部大楼里边转了一大圈,也没挂上专家门诊的号。她丈夫患的是胃癌,病区引导员告诉她必须看内科的专家门诊,可挂专家门诊号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龙,她在人群的外面数了数,足有两百人之多。她的头上就冒汗了,大厅里汗味和烟味混杂,使她有些喘不上气来,贾秀芬就出门诊部大厅到外面透空气。
   确切一点说,打动贾秀芬的不仅仅是陌生女人那挂在漂亮脸蛋上的微笑,还有那块可以说是解了她燃眉之急的凉毛巾。那块白毛巾既干净又凉爽,擦去了她脸上的热汗之后,立马就使她的心也跟着镇静下来。女人问她是不是遇上难事的时候,贾秀芬便凭借着她刚刚获得的对女人的好感说,是的,她想挂内二科的专家号,可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样下去,今天看来自己的丈夫是瞧不上病了。
  
   女人脸上的笑依然挂着,她的笑有点像天使,怎么想都是那种让贾秀芬这个乡下来的女人值得信赖的忠厚的笑。
   女人抓了她的衣角,把她拽到身边的一张木椅旁,小声地说,姐也是纪县来陪母亲看病的,已经来一个月了,瞧你急得不行的样子,就知道你初次来这大医院瞧病,真是的,你说没个认识人咋行呢。
   然后,女人跟贾秀芬说,姐帮你个忙吧,你可以走一条捷径,既能把病瞧好了,又能省不少的钱。女人见她有些不明白,便解释说,可以带她去专家的家里给病人瞧病,交少许的诊病费,再开方子抓药,效果是一样的,花钱却少。女人还强调说,主要是在专家休班时去看,没收据拿,所以比医院里花钱少。
   贾秀芬听明白了女人的话,她仔细地想了想觉得这法子还行,尽管有些不托底,但确实能省些钱下来,于是她心里就活泛了。想这也未必不是个好办法,咱乡下人,不就是土里刨食吗,没啥子金贵的,得了病已经添乱了,能少花钱那还不是好事情吗。贾秀芬心里虽然活泛了,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她是个木讷的女人,做事情总是不喜形于色的,拿主意也慢。
   女人见她犹豫不决,便说你怎么就不信姐呢?我给母亲瞧病快一个多月了,每天只花几十块钱,吃的药都是一样的疗效,可要住进了院,那每天杂七杂八的费用就得上百块之多呢。
   女人接着说,妹子呀,路我是指给你了,走不走在你,一会儿那个看专家的内科主治医师范主任正好下早班,咱可以把他引见给你。
   说着话的当口,从门诊部的大门口真就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来,秃头顶,慈眉善目,胳膊肘上搭了件白大褂,边走边和身边跟着的一个年轻女人说什么。
   待两个人走过贾秀芬她们身边时,给她毛巾用的女人赶紧拉着她的手跟了上去。
   待出了大门左拐一个小弯之后,女人在后面喊了一句范大夫,声音细小却传出去很远,果真就把前面两个人喊得止住了步。
  
   大刘的全名叫刘德权,刚刚到了退休年龄,在医院的保卫科上班,本来按年龄还应该能干个一年两年的,却意外之中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领导提前让他从科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好在打了他一巴掌之后又给了他半颗甜枣,留下他在保卫科再干一年,原因是人手少,帮帮忙,等新科长物色到位了再说。
   大刘在医院保卫科当科长时是很风光的,手下有六七个人马,几根电棍,从警械器材商店买回来的几套警服,虽说没有佩衔,但穿起来也挺威风。在医院各附属楼和住院部一走,也镇住了那些想进来做坏事的人。
   说他风光那是有事情可以例举的。比如说医院大门口那些小商小贩,什么摆水果摊的,什么开鲜花店的,什么送盒饭外卖的,哪个见了他不露一回笑脸。可不止是仅仅露一回笑脸,几乎绝大多数的人还都动真格的,送他烟卷,请他每天的午饭,时不时地塞他口袋里些零花钱,犯不了啥大毛病,也招人恨不到哪去,这周而复始的日子算是自在。
   可让大刘栽了的却是出了件荒唐的事情,一个倒腾药品的女人粘上了他,非逼着大刘离婚跟她过。结果惊动了院领导,派医政处的人查,结果却查出来那个闹腾的女人的许多劣迹来,像低价往医院里送质量不过关的口服药或者跟个别医生结伙开报帐单等,全部都归结到了大刘的身上来,拿一个主管的副院长的话说,要不是有刘德权给其仗腰眼做后台,她敢整出这些违法的事情来吗?
   最终的结果就是免了大刘的科长职务,留他再帮一年的忙。
   大刘也没上什么火,一来经这么一免职那个刁蛮的女人和自己同样刁蛮的老婆都不闹了。前者蔫不悄地撤出了他的视线,后者对他还多了几分的依顺,对他知疼知热起来。反正也快到退休年龄了,免就免了吧,无官一身轻,烦恼也会随之减少。
   只是令他时不常地就会想起那个刁蛮的倒腾药的女人,拿他心里掖着的话讲,那可是个好女人,跟他相好的几个年头里,没少对他好,别说花人家钱了,就是好烟好酒也没少享用啊,特别是那女人带他下馆子,每顿饭至少都要花上几百块钱,连他做梦都没敢想过的海参、鲍鱼和沙鱼翅都尝过了。你说说他一个保卫干事,每月能拿多少工资啊,去了养家糊口的,所剩就只有鸡毛蒜皮那一点钞票了,掏腰包的时候连自己的脸都愧得慌。大刘跟那女人下馆子时就在心里想,吃就吃吧,也甭心疼,反正你妹子的钱是很容易赚来的,也没见你下什么苦力呀,就支支嘴跑跑道,钱就大把地被你拿了,不吃还白不吃呢。
   大刘不干科长后没几天,他就发现了一个秘密,那竟然是一个近乎于天大的秘密。他就慢慢地注意着,用眼睛或者心来感知这个秘密的存在。以至于跟身边的几个朋友一块儿喝酒时也想着。看其究竟能不能埋藏得更深,抑或有无新的发展。
  
  
   贾秀芬把在家里临出门时就藏好在贴身短裤里的钱取出一小卷。那是她藏的三卷钱中最小的一卷,而且是十元面值的居多。贾秀芬取钱的时候已经是吃晌午饭的时候了,她被那个给她湿毛巾擦汗的女人领到了医院左首一条繁华街口的一家面馆里。从相识到介绍给她认识那个姓范的主治医师,再到几个人一起去贾秀芬的丈夫住的小旅馆里给病人瞧了病后,还不到短短的四十分钟。那个说话和蔼文气的范医师便又被一个患者家属叫走了,并且当场还付给了他一千块钱,说是看赏的红包钱。单单这气派就让贾秀芬折服了,到底是看专家门诊的,到底是城里人,瞧病有多么大方。乡下不有句俗语吗,花多大钱办多大事,看来自己也真就不能太小气了。
   贾秀芬在送走了范医师后,便主动提出来请这位她刚刚碰上的好心的大姐吃面,说咋也得让她尽一份心意。
   是范医生的诊断让贾秀芬阴郁了很多天的心情有了片刻的好转,范医师说,胃癌倒是没错,但还是有救的,手术做得好不会有问题,至少还能活上个二三十年。范医生在那个把贾秀芬引荐给他的女人的劝说下,还答应由他来亲自给贾秀芬的丈夫主刀。他说就在旅馆里住上一个星期,打针消炎,等待着做手术,就别去住院了,医院里的床位费贵得很,用药的价位也高,从乡下来的,挺可怜。然后给开了药方,收了诊疗费,一共是一千三百块钱。说得很清楚,三百块是专家的诊疗费,一千块钱是手术的预订款,不交钱就不知道得排到哪天去,说不准是下个月的这一天呢。
   送走范医师后,女人又帮她买回来一些消炎用的针剂,又叫来一个比她年轻点的女护士,给贾秀芬的丈夫扎上了静点,三个人才来到附近的一家面馆里。
   贾秀芬一边叨咕着说自己真是遇上好人了,一边掏钱买面请三个人吃。她问了两遍价格,又做了比较之后,才点了三碗肉丝手擀面和一小碟花生米外带一碟猪耳朵。三人坐下来吃面时,女人跟贾秀芬说,她姓马,叫马淑梅,管她叫马姐就行。然后指身边坐着的那个护士说,她叫小王,是范医师的外甥女,也在医院里工作,是特护病房的护士,会每天利用间休时间来旅馆里给她丈夫扎针的。
   贾秀芬被女人的话说得眼窝有些热,就不住地点着头一边往嘴里扒面一边拿女人送她的毛巾擦汗。那块白毛巾被她用了一上午之后,已经不白了,上面沾上了一些灰尘和汗碱,变得灰土土的。可那毕竟还是块毛巾,还能帮着她消暑。
   贾秀芬招呼两人吃了面之后,回到小旅馆里,把刚买回来的两个苹果拿给丈夫吃。她用自己带来的水果刀,把一只大点的苹果削好,切一小半递给跟随一块儿来城里照顾丈夫的小姑吃,另一半则切成小碎块,拿勺子喂给丈夫吃。刚打完针的丈夫喘着吃了几口便不吃了。
   贾秀芬便把跟马姐认识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并强调说这样子是很省钱的。她见丈夫没吭声就补充了一句说,咱初次来城里瞧病,能这么顺利,是遇上好心人了。可尽管贾秀芬在说话的语气上加重了一些,她丈夫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贾秀芬找把椅子坐下来,开始数剩下的零钱,竟有三百多块钱,中午饭总共是花了三十块零五角,三个人三碗面,两碟菜,再加上给丈夫和小姑两人买的包子米粥,这顿饭算是大开销了。旅馆的住宿费还可以,三个
  人包了个小间,每天二十块,经贾秀芬软磨硬泡最终讲到了十五块,两张床有热水瓶,比家里住的舒服多了。去掉已拿给范医师的手术预订费,就算是住一个月,带的钱也将打将的够了。
   贾秀芬在心里想,即便是倾家荡产,也得把丈夫的病治好,哪怕是他能活下来就好,就是躺在炕上什么都不干,对这个家也是个支撑。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的贾秀芬,觉得身上总算是凉快了些,她始终慌乱着的一颗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大刘自打不干医院的保卫科长之后,工作也照以往清闲了些,不是领导了,肩上的责任也就减掉了不少,他就每天去医院的各附属楼里转。
   医院在城郊的外环路附近,占地面积千米左右,周围是几座大学的校园和宿舍区,还有一大片的麦田。在城里,这所医院还算是有名气的,不单单是省内的患者居多,每天全国各地来求医问药的人也不少。每天从天刚亮开始就有人来门诊部里排队挂号看病了。大院内总是熙熙攘攘的,热闹而繁乱。
   大刘手里拿一个红袖套,抻平了捏在手里,一上午不停地在院子里走。他不愿意穿科里备下的那几套警服,觉得自己毕竟是年岁大了,穿上不但精神不了多少,还显眼。大刘先是从门诊部的大厅里走上几圈,看那几行队排得规范不,大刘进来的时候,已经守在大厅里的两个小保安员正维持秩序呢。其中的一个见了他忙跑过来听候训话,大刘当科长的时候,每次进大厅都要跟值岗的保安员说上几句话的,一来显示自己的身份,二来布置一下工作,可被免了之后,他却不愿意训话了,只是点点头。然后,大刘就原地转了个圈,再走出去,奔左边的停车场。停车场也可说是医院重点防护的地方,每天都有上百辆的轿车停靠,其中不乏好车,像宝马,奔驰等等,虽说是不收费停车,但也得给人家看护好了,一旦遇到刮了碰了的,就不好说清楚。为此,大刘特意在停车场的位置也加了一道岗,看护车辆的同时,也指挥一下行车秩序,不堵车了来医院瞧病的人也就顺畅了。
   然后,大刘就会拐个弯奔左侧的住院部走,那是一栋六层的灰砖楼,向阳朝北,能住上千位病人。因为条件好,来探视的人便多,各色混杂人等也就多,是他们这些个保卫干部重点警卫的地方。就在前年的后面几个月,大刘他们就在住院部楼里面抓了三十几个诈骗和偷窃的人,他们多半是利用这里的混乱及其病人和家属为养病所困的因素,想借机捞一把钱财。
   大刘总是坐电梯直接上到六楼,沿着脑外科的病房,一间间地里里外外查看,盯那些形迹可疑的人,盯那些在走廊上穿梭往返的散客,这时候,他在自己的心里面就成了一位神勇的警探,是上高中时书里面看到的福尔摩斯,或者是一名久经沙场的刑警,肩膀也抬起来了,脚步也放稳重了,手里捏着的那个红袖套好像随时都能派上用场似的。
   大刘在往四楼楼梯口走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瘦小的男人,三十几岁的样子,两人打了个照面后,那男人竟朝他笑了一下。大刘觉得很面熟,是在哪儿见过呢?他一时半会儿地还真就想不起来了。看着那个瘦男人朝走廊里去的模样,大刘想会是在哪儿见过呢?
   在三楼的护士站,大刘撞上了刚去病房里给病人换药回来的护士张小红。两人好了差不多有两个年头了。张小红比他小几岁,是个跟丈夫离了婚的女人。两人能够走到一起,还是有点原因的。话说起来那还是两年前秋天的一个晚上,张小红下夜班出医院大门没走多远,肩上的背包就被一个男人抢了,里面有一千多块钱的现金,还有一部手机和一些化妆品。张小红哭着把事情经过跟正在保卫科值班的大刘说了,大刘说人没伤着就好,你在记录上签个字,我们会跟公安部门联系,帮你尽快地破案。那件事倒很长大刘的脸,他在第二天拨了几个电话,其中的一个眼线真就给他提供了线索,帮他找到了经常来医院附近作案的人,经大刘一吓唬,那伙人竟乖乖地把所抢的东西给送了回来。经那件事之后,张小红便对他大刘刮目相看了,请他吃了两次饭后,两人就好上了。
   张小红长着一双凤眼,手里端了个白瓷盘,笑着跟他说,晚上有时间吧刘哥?一块儿吃个饭吧。大刘说改日吧,这几天挺忙活的。张小红说忙啥忙,说好了,六点钟你来我家里吧,有事情跟你说呢。
   望着张小红远去的背影,大刘想他知道那个刚刚遇到的面熟的瘦猴样的男人是谁了。
  
   贾秀芬在旅馆里安顿丈夫住下来的第四天,那个好心的马姐来了。给她提了一网袋的苹果和桔子,还拿来一条旧的洗得挺干净的毛巾被。说她母亲再有几天就要出院了,有什么事就直接给范医师打电话。然后,把写着范医师电话的纸片给了贾秀芬。
  
   贾秀芬告诉马姐说,昨天范医师又来过一趟,给她丈夫做了复检,说再消炎一周左右的时间就给他们安排手术。说主要是为他们着想,在城里多住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钱。范医师还说他已经跟院领导替贾秀芬把手术的费用讲到了最低。马姐问多少钱。贾秀芬说一万六千块。马姐说是最低了,手头的钱够吗?贾秀芬说差不许多,她已经准备去找城里的一个亲戚借足了,咋也得把手术做了。
   马姐又当着贾秀芬的面夸了几句范医师之后才告辞走了。
   贾秀芬送走好心的马姐之后,就对小姑说,今天由你来看护你哥,我出去找三伯,把给你哥手术用的钱筹齐了,咱不能等了,我看你哥这几天的脸色不对,能早一天的做手术,咱就早一天的做吧。见小姑点了头,贾秀芬才松了一口气。
   可事情却并不是向着她想的那方面发展,贾秀芬在城里转车加步行地跑了半天,三伯家算是找到了,可钱却没借来。三伯已经六十多岁了,耳朵背,任凭她说什么也听不清楚。三伯家的儿媳妇是个下了岗的女人,起初还挺热情,后来听贾秀芬说是来借钱的,脸子就阴沉了下来。那女人说,大嫂你来得真是不巧,你堂弟他在外面做工都大半年拿不回钱来了,我这又没了工作,真是拿不出你说的这个数目呀。女人从里屋的柜子里拿出来两张百元的钞票塞给贾秀芬说,不好意思呀,给大哥买点营养品吧。
   贾秀芬把钱推回去说,没关系,咱再想办法,拉了几句话她就起身告辞了。
   贾秀芬出了三伯家的胡同口后,回头望一眼见没有人了,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心跟刀子割了般的疼。已经是晌午了,她寻了一家电话亭,给娘家的两个妹妹打了电话,说了丈夫手术缺钱的事,让她们务必给凑齐了,并说了狠话,要是不帮她这个忙,亲戚也就别认了。直到两个妹妹都答应下来,她才撂了电话。
   贾秀芬落实了钱的事之后,方觉得肚子饿了,看旁边有家小饭馆,进去要了一碗米饭和一碗汤,坐下吃起来。
   三伯家的那个女人她是见过的,跟堂弟结婚时她还跟爹来随过礼份子,那时候还是蛮热情的,几年不见,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贾秀芬想,也真就不足为怪,世道是会变的,人不也就跟着变吗?
   而城里又不比乡下,熟悉的人少,想干点事真就难呀。
   大刘发现的那事,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他干科长的时候就碰到过,那伙人像打游击似的在医院里面躲躲藏藏,不近他身边。可这次他不干科长了,那伙人则又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起初大刘把他们看成是一伙倒药的投机商人,后来觉得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可能会是一伙有组织的犯罪团伙,专干坑蒙拐骗的勾当。其中有一个人就是他看着面熟的那个跟张小红有亲戚的瘦男人。
   那天下午,大刘在门诊部的挂号处盯上了一个拎兜子的女人,在人群中穿来绕去地像急着找人,她的举动给了大刘一个信号,这信号立刻就传递到了大刘的大脑神经中,使他沉寂了很久的责任感又被唤醒了。以往的探案似的经历在此刻又兴奋起来。他知道这个女人肯定是个倒号的,就是说她们之中有人半夜就来排队,挂出一些排在前面的小号来,再伺机卖给着急给亲属看病的人,据说一个票号至少要卖上三五十块钱,还有出一百块钱买挂得的票号的呢。
   大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人群里站着,两只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那个游荡的女人。十多分钟后,时机成熟了,那个倒票的女人带着两个想挂号的人出大厅门口背阴处交易时,被大刘冲上去钳住了接钱的手。大刘带那个女人往医院保卫科走时,他发现不远处的楼转角前有两个男人正狠狠地盯着他,其中好像就有那个挺瘦的跟张小红有亲戚的男人。
   大刘每次去张小红家里都要买两斤苹果,他知道张小红喜欢吃水果,尤其是喜欢吃一种叫国光的苹果。只要闲下来没事,也就是说两人要死要活地做完了那件事之后,张小红就会光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吃苹果,比拳头都大的国光苹果她一口气就能吃掉三个或者四个。张小红的吃相很让大刘害怕,他倒不是舍不得那几个苹果,而是怕撑坏了张小红的胃,大刘有时候在心里边说,还护士呢,咋就不知道保养自己呢。有时候他也说张小红,可张小红却念念有词地说,跟你折腾那事,流失了我多少养分呀,水果里面有维生素,补一点是一点。
   大刘挺迷恋张小红的身体,比他老婆牛桂花的身体细腻多了,而且张小红的性欲比牛桂花要强许多。记得有一回两个人都在医院里边值夜班,后半夜大刘巡查的时候就巡到张小红所在的护士站来了。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便都忍不住了,拴了门抱在一起,在椅子上成了好事,因为地点环境的缘故,事就做得匆忙,结束之后张小红却有些意犹未尽。拽住大刘的手还想做,吓得大刘忙推开她,夺门而去,果然,医院的走廊上有人走动着呢。
   大刘有时候自己对自己说,权力不大,管事不少,活得还算滋润吗?
   大刘在保卫科里把那个女人审了一回,他想的是放长线钓大鱼,看能不能以此为缺口,好挖出来一个团伙来,省得他们老是祸害来医院诊病的这些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
   为了凑齐丈夫的手术费,贾秀芬暗地里想了不少的辙,她背着丈夫和小姑子去人才市场找工作,比如给人家当保姆,送盒饭等,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最终她就偷偷地去了离医院不远的一家血站,一次性地卖了六百毫升的血,得了几百块钱。她小声地问了给她抽血的护士,像她这样的体质究竟多长时间能抽一次,那个护士说,怎么也得半个月,每抽完一次都需要恢复一段时间的。那个护士挺心疼地跟她说,家里就是再有难事需要钱,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身体才是做一切事情的本钱呀姐姐。护士的话说得贾秀芬心里酸酸的,她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出那家血站,回到她住的小旅馆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要了碗面条,狠狠心让店主给加了两个荷包蛋,昏沉沉地吃进去,再喝了一碗白开水,才回店里。
   贾秀芬在心里想,哪能等得了半个月,顶多十天她就得再去抽一回血,这样子一个月内她就能抽三次,咋也能凑个一千五百块钱,再加上妹妹们邮来的,丈夫大河手术的钱就差不多够了。她自己知道自己,干农活的身体,成年累月地在泥水田里头滚,抽这点血又算什么,回去养养就好了。把丈夫的病治好了,那全家人也就有了依靠,往后的日子才有奔头呀。
   贾秀芬一家三个人在小旅馆里一住就是二十天,那个经马姐介绍给他们认识的护士小王也在两天前结束了给丈夫大河的点滴,嘱咐他们再等个一周左右就可以上手术台了。
   在贾秀芬卖了第二次血之后,范医师也跟贾秀芬见了面,谈好了手术方面的事,先拿走了百分之八十的手术费,也就是一万三千块钱,说余下的两千块钱术后再交。
   两个人是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茶室里见的面,范医生好像很通情达理的样子,喝着茶说到手术费还差千八百块钱时,竟抓了贾秀芬的手,说妹子其实你可以想别的办法的,比如说,范医师把话说了一半,还是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尽管这样,范医师的意思还是让贾秀芬理解到了,她立刻就红了脸,忙抽回自己的手说,俺会想办法的,这都没少麻烦您呢,等俺丈夫的病治好了,俺年年来城里给您送自家种的花生果和木耳菌子吃,俺乡下人是从不敢忘恩的。
   之后,贾秀芬考虑到离丈夫大河手术还有一周的时间,就跟小姑子商量好,自己利用这段时间先回乡下家里一趟,一来找亲戚再借点钱,二来也回去看看地里的那几亩庄稼,四婶子到底帮着铲了二遍没有。
   贾秀芬跟小姑子交待好之后,就匆匆忙忙地买了张汽车票奔了家,待下火车步行走了两小时到了家之后,她就病倒在了炕头上。村里的赤脚医生姜升河来给她诊了脉后说,是严重贫血,身子虚,得补些葡萄糖。贾秀芬说那就快点补吧,自己顶多躺上一天,剩下的三天她得照看自家那几亩田呢,还得找亲戚借些钱返回城里照料丈夫做手术呢。
  
   赤脚医生姜升河给她挂了吊瓶便走了,婆婆给她煮了玉米面的粥,还给她卧了一大碗鸡蛋羹,贾秀芬也没吃下几口。她跟婆婆学去城里治病的经过时,自己暗自地掉了眼泪。贾秀芬心里想真是太难了,人啊,咋着也别得病,得了病就等于自己跟自己较劲。婆婆也没钱,他们临走时,婆婆已经把自己多年来积攒的千八百块钱掏给了他们。那可是儿女们平时掏给她的零用钱呀,老太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才省下的。
   贾秀芬一连挂了两瓶子葡萄糖水,躺了一整天才爬起炕来,她咬着牙替婆婆给猪栏里的几头猪喂了晚食,再抱柴禾引火做晚饭。她想一定坚持着别趴下,许多事情等着她呢。
   贾秀芬在第二天天刚一亮的时候就爬起来了,去外面板樟子旁的水缸里舀了瓢水,洗了脸和头发,打两遍肥皂算是把一头秀发洗透亮了,竟倒出去两盆子污水,看着那两盆子脏水,她自己都笑了。
   她盘算好了,找大舅家的桂荣子,帮自己再去自家那几亩田里溜上两遍,什么玉米呀黄豆秧呀,荒草可不能多了,草多了是要影响庄稼苗生长的,到了秋后那不就得减产吗?铲完了地还得去一趟后屯,找娘家姨再借上点钱,丈夫术后说不准什么情况呢,不把钱备足了怎么能行呢?
  
   大刘在星期天的晚上去他的相好张小红家吃饭时,遇到了另外的两个男人。
   张小红把两个男人介绍给他相识时,大刘发现其中有一个他认识,就是那个时常在医院里转悠的张小红的亲戚、那个瘦猴样的男人。张小红说他叫李建东,从汤原县来城里找工作的,是她堂叔家的表哥。另外的一个岁数稍小些的叫球子,没讲姓什么,只说他是张小红的老乡,高中毕业没多久,也是来城里找工作的,正好赶上了,就一块堆喝点酒吧。
   大刘心里有些不乐意,但嘴上又不好说什么,看着满桌子的菜没办法推脱,就坐了下来。张小红把三个人的酒杯里都倒满酒,自己也倒上一杯,端杯说话的时候,先拿眼睛看着大刘,尔后才温柔地跟她表弟李建东和那个叫球子的人说,你刘哥呢也不是外人,跟我好有几年了,什么事都会罩着我,你姐呢心里自然有一份感动,我不是不懂情理的人,我会对他好一辈子的。你们俩初来这城里,干什么事我想有人罩着都是好事,还不跟刘哥喝一杯。
   张小红虽说是做护士的,但口才也不错,开席前伶牙俐齿的一番话,倒把大刘心里的别扭说开了。想想身边这个漂亮女人对自己真就不错,身子给了他不说,还疼他惦记他,逢年过节或者换季的时候,可都给他准备好吃喝买得体的衣服穿,有两回让他帮着倒了些药品,挣钱还不忘分他一份,尽管他没要也给他存了起来。
   大刘最真切的记得有一回自己的母亲从乡下来了,老婆忙工作没怎么陪老人家,还是张小红知道了悄悄地塞给他五百块钱,让他给老太太买点好吃的东西,大刘就带母亲去城南的烤鸭店里吃了顿烤鸭。
   大刘想得心里热了一下,就端起杯来跟几个人碰酒,嘴上说既然是小红的亲戚,那也就是我大刘的亲戚,往后城里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大刘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看着瘦男人和球子忙着满酒的样子,就又补充说,不过话得说回来,干违法的事可不行,现在经济发达了,法制也跟着健全起来,违法呀那是必究的。
   瘦猴样的男人听了马上满脸堆了笑地端起酒杯说,说哪里话呢,刘哥你是行政执法人员,我们哪能给你添麻烦呢,你这不是麦子地里耍镰刀,棵搂散了吗?
   几个人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很快就把三瓶白酒喝完了,瘦猴样的男人跟那个叫球子的已经把大刘当成姐夫叫了,互相间亲密得拍肩搭臂的,甚至于称兄道弟起来。
   但大刘还是有些舌头硬地跟两人说,咱咋处都可以,就是不能做违法的事,如果你们做了,到时可别怪哥不留情面。
   趁瘦猴样的男人去上卫生间的空当里,那个叫球子的男青年跟大刘说,我知道姐夫你是保卫科长,神气着呢,我敢跟你说,李哥他们现在就做着违法的事呢,他们倒药、拉患者去土医生那里就诊,坑蒙拐骗什么都干呢。
   大刘拍着球子的肩说,哥知道一些,咱以后慢慢地再说。
   吃了主食之后,瘦猴跟球子告辞走了,大刘被张小红留了下来。两人上床做过那件事后,张小红跟大刘说,她怀孕了,孩子是他大刘的。
   张小红的话把大刘吓了一跳,想了一会儿后跟张小红小声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张小红说,谁知道能怀上啊,也是你不小心吗,每次都让你戴保险套,可你喝了酒就不管不顾了。
   大刘说那怎么办?
   张小红说,还能怎么办?找家私人医院去做了呗。
   大刘说明天我去给你取点钱,你就自己辛苦辛苦吧。
   张小红却说,谁说要用你的钱呀,只是跟你说说,让你以后注意点的。
   大刘临走时,张小红跟他说,我表弟今天你也见了,以后不管什么事,找到你了,得多关照着点,远戚堂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大刘只好点了头。
  
   贾秀芬在家里呆了三天,把借到的钱用手绢包严实了缝到内裤里,便坐火车匆匆忙忙地赶回城里。贾秀芬满头大汗地回到小旅馆里,已是过晌了,她接过小姑子倒给她的凉开水,咕嘟嘟地喝了个底朝天后,才询问丈夫的病情。小姑子说不太好,自打停了消炎的静点之后,她哥大河的病情好像加重了,每天喘得厉害。
   贾秀芬忙吃了块带回来的馒头,再喝了几口水后便出门去找范医师。
   她心里想着,差也就差两三天的光景吧,跟范医师说说,不行就提前做手术,用带回的钱补齐了手术所差的费用,治病也得救急吗。
   贾秀芬到医院内二科的专家门诊找到了正在坐诊的范医师后,她便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贾秀芬问身边的护士说,还有别的范医师吗?
   那个年轻的护士说,你是找哪个范医师啊?
   贾秀芬说是坐诊内科专家门诊的那个主治医师啊。
   护士笑着说,这不就在你身边坐着呢吗?我们医院里就只有这一个权威的范医师啊。
   贾秀芬说不可能,还有一个老点的,戴眼镜的,准备给我家大河做手术呢,咱们把订金都交了啊。
   那个正给人把脉的年轻医生,转头朝贾秀芬看了看说,她兴许是碰上那帮医托了,也太丧尽天良了,然后让那个小护士领着贾秀芬赶紧去医院的保卫科报案。
   贾秀芬却不肯走,说兴许她找错了,想再去院里其他地方问问。
   那个小护士拉着她的手说,走吧大姐,我带你去保卫科,你准是碰见那些坏人了,南直派出所的警察最近都介入了,正搞清查整顿呢。
   这回贾秀芬信了,忙跟着小护士出门去了前院的保卫科。
   大刘正跟一个保干审查刚抓获的两个倒号的男人呢,见她们进来则停下来等两人说话。
   小护士把前后经过说了之后,就先走了。
   大刘听了贾秀芬的叙述之后,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几张照片让她看,贾秀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短头发戴眼镜的范医师,忙说就是这个人。
   大刘说,这个人是假冒咱院里的范医师的,几天前已经携款和同伙潜逃了。
   贾秀芬闻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随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从当天晚上到第二天的早上,农村女人贾秀芬拼了命似的近乎于发疯地奔走在医大二院周遭,试图寻找那个假冒的范医师和那个姓王的女护士及那个好心的马大姐,可哪里还有这几个骗子的人影啊?
   遭天杀的骗子,从病人的身上捞钱,你们于心何忍呀?贾秀芬坐在医院门诊部大楼门前的台阶上,边骂着那几个人边搜索着来往的人群。
   一万五千多块钱呀,一家子的血汗钱,丈夫大河的救命钱,就这样被骗走了,在她的无知和愚笨和糊涂下打了水漂。
   贾秀芬死的心都有了,她一脑瓜门子汗水的睁大了双眼,盯着身边来往的人,简直要虚脱了一般。
  
   可一下午还是徒劳地过去了,骗子仍不见踪影。
   贾秀芬只好又去附近的南直街派出所报了案,因为涉案金额超过了万元,民警们挺重视,做笔录时问到了很多细节,临了,嘱咐她先别急,他们会全力以赴地去破这个案子,并从重打击这些丧尽天良的坏蛋。
   贾秀芬回到旅馆把她寻找那几个骗子及到派出所报案的前后经过跟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及小姑子说了一遍,丈夫大河却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贾秀芬知道大河是在暗地里生她的气呢,想一想也是,那么多钱那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能够擅做主张呢。小姑子在一边直抹眼泪,竟丝毫的没有主意。
   晚上几个人谁也没吃东西,不是没准备,贾秀芬让小姑子出去买了一斤半的菜馅蒸饺,却谁也没胃口,谁也吃不下。
   半夜的时候,蜷在丈夫脚头的贾秀芬被丈夫的剧烈咳嗽声惊醒,她爬起来拉亮灯绳,见丈夫大河脸色青紫,喘气越来越紧,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贾秀芬吓坏了,忙抓紧了大河的手,边拍他的背边问他咋了。
   睡在旁边床上的小姑子也被惊醒了,扑过来帮忙。
   待两人连背带抱地把丈夫大河弄出小旅馆,坐上截住的一辆出租车送到医院急救中心,贾秀芬累得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一小时之后,值班的医生出来摘下口罩,告诉贾秀芬说,病人没救了,他们也没办法,已经尽了力了。
   另一个助理医生摇着头说,怎么不早点送来做手术呢,如果不是耽搁这么久的话,兴许是有救的。
   贾秀芬这回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扶着墙壁慢慢地坐到了身边的长条木椅上。
  
   大刘在跟南直派出所的办案民警小杜谈最近医院
  治保情况时,在门诊部执勤的保安房晓国跑进来,呼哧带喘地说,不好了,门诊部出大事了。
   大刘说你别着急,把话说清楚了,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
   保安房晓国顿了顿才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有两个女人把一个死掉的患者抬到了门诊部大厅里,还有纸扎的花圈,还不住地大声哭叫,简直是乱了营了。
   大刘赶紧起身往前院的门诊部跑,民警小杜也紧随其后。
   门诊部里的场面大刘真就没有见过,在大厅的正当间地上搁了一副简易的担架,上面用白床单蒙了一个人,身边摆了一个不是十分鲜艳的纸花圈,跟前坐着两个乡下女人正对着人群嚎啕大哭。周围的人纷纷避让,有许多正逃出门去。
   大刘的火气就上来了,他三步并做两步跨到岁数大些的女人跟前,压着火气说,我们是医院保卫科的,你怎么回事呀?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公共场所吗?
   贾秀芬抹了下泪眼,哽咽着说是假医生骗走了俺丈夫治病的钱,才导致了俺丈夫的死,俺们冤啊。
   大刘的火终于爆发了出来,他大着嗓门说,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你们是遇上了医托遇上了骗子,跟医院没什么关系,而且我们不是答应帮你抓那帮子坏人吗,你这么闹已经违法了呀。
   南直派出所的民警小杜也弯下身子好言相劝,经过三个人的开导,贾秀芬不哭了,她拉住大刘的手说,俺也不是想难为你们政府,俺不是让他们逼得没活路了么?
   闻讯赶来的院医政科长赵福成对贾秀芬说,你的情况院领导都知道了,会尽量帮助你的,先让老刘他们带你把尸体送到医院的停尸间里,安排时间火化了,瞧这天多热啊,其他的事情咱们商量着想办法解决吧。
   贾秀芬就当众给赵科长跪下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起来。
   周遭不少围观的群众也都跟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