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岁的年龄60岁的身
2011-12-29相如
婚姻与家庭·性情读本 2011年4期
身体如枯萎的玫瑰,性格似暴戾的魔鬼,亲人成了她发泄情绪的工具,这噩梦般的生活是何时开始的?
被施了魔咒的生活
“是夏婷吗?你儿子在学校差点跳楼自杀,请你赶快过来。”
老师的电话,给夏婷重重一击。想起这段时间来,自己对儿子的态度,她既担心又自责。
夏婷和前夫离婚多年,儿子成了她情感上的依赖和支柱。自从离婚后,夏婷一直觉得自己和儿子在吉林白山市无亲无故,准备投奔远在扬州、疼爱自己的姐姐。2006年12月,夏婷卖了老家白山市的房产,去扬州租了一套房子居住。儿子安排在附近的学校上学,而她则继续做生意。
到扬州不久后,原本温柔的夏婷好像变了一个人,对儿子非打即骂。
夏婷忙于生意,就让儿子寄宿在学校,可儿子在学校举目无亲,于是经常跑回家看望她。然而,她一见到儿子就有一股无法自控的怒火,再也没有以往的耐心和关心。
因为长得高大,儿子被同班同学嘲笑为“留级生”,他郁闷极了,于是回家向母亲诉苦。谁知夏婷竟骂他说:“活该被人嘲笑,谁让你不好好学习?还不快复习功课去!”儿子伤心极了,争辩道:“我都闷头学一个星期了,你还让我学,你以为我是铁人啊!”夏婷听了这话后,怒气冲冲:“你还敢跟我顶嘴!”说着,她竟给了儿子一个嘴巴。
儿子捂着发烫的脸,咬牙吐出几个字来:“你不是我妈,你是女魔头!”然后就跑回学校,不愿再回家了。但因为长期遭受当地学生的嘲笑,又没有人可以倾诉,一想到家里不可理喻的妈妈,他觉得活着没有意思,好几次都想跳楼。这天,他正准备跳楼时,被老师及时发现,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夏婷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决定改变对儿子的态度。为了给儿子营造家的感觉,她还在当地买下一套房子。
夏婷让姐姐住过来帮着照顾儿子,可她经常因为一丁点儿小事,冲姐姐大发雷霆,与以前的温婉判若两人,让姐姐十分难受。
一天,因为家务没做好,夏婷又横眉冷目地冲姐姐发火,姐姐抹着泪说:“我真的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的家我再也不来了!”说完,姐姐头也不回地走了。
姐姐的离去,也让夏婷反思,自己为何变得如此暴躁和粗鲁呢?她多想变回原来的性格啊!但她却像被施了魔咒般,无法自控越来越坏的脾气。
一天晚上,她再次打骂了儿子后,儿子哭求她说:“妈,我不想在扬州待下去了,我想回白山找爷爷奶奶。在扬州,我只有你和姨两个亲人,可姨被你气走了,你一点也不疼我爱我……”
儿子哭得伤心欲绝,夏婷也是心如刀绞。但她没有立即答应儿子,儿子越发离她远远的。
脾气性格大变,伤害到亲人,令夏婷苦闷不堪。然而不仅秉性大变,她可怕地发现身体也犹如干涸的溪流,在渐渐枯竭。
皮肤越来越松弛,眼袋越来越严重,常常心慌、失眠。刚到扬州时,夏婷以为这是气候差异所致,谁知越来越严重。有一次洗澡时,她惊悸地发现自己的乳房明显缩小了一圈。
生活被完全改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婷百思不得其解。
可怕的陷阱
2007年3月中旬,夏婷到扬州苏北人民医院做妇科检查。医生很奇怪地问她:“怎么检查不到你的卵巢啊?”夏婷心里一惊,忙解释说:“我在半年前做了双侧卵巢囊肿切除手术,有什么问题吗?”医生神色凝重地说:“坏了,你的双侧卵巢可能被医生误切,现在只剩下一个根了。你得了双侧卵巢切除后的去势综合征!不仅身体机能越来越衰弱,性格也会变得暴躁。”
夏婷如五雷轰顶,当即痛哭起来:“我才34岁啊!就完全没有卵巢了,今后怎么做女人……”医生安慰她后,建议她到江苏人民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夏婷随即赶到了江苏省人民医院,一位女医生给她做了全面检查,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才30多岁啊,可是你的雌激素水平竟相当于60多岁的绝经妇女!”
残酷的事实令夏婷瘫倒,缓过劲儿来后,她问医生:“像我这种情况有没有办法治疗?”医生摇了摇头说:“除非做卵巢移植,可目前国内还没条件开展这项手术。”夏婷听后绝望极了。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以泪洗面。短短几天,她就瘦了十几斤!
含泪回忆起一年前发生的事,夏婷发现自己掉进了可怕的陷阱之中。
2006年3月的一天,夏婷到长春某女子医院例行体检,检查出左侧卵巢有直径3.6公分大小的囊肿。夏婷没太当回事,医生却郑重告诉她说:“你赶快做手术吧,要不然囊肿越来越大,最后会破裂,满肚子都是!”夏婷吓了一跳,医生转而宽慰她说:“现在做手术不用开刀,两三天就能出院。”夏婷听后松了一口气,但她犹豫了一下,便返回了白山。随后几个月,看到长春某女子医院“不需开刀便可治疗卵巢囊肿”的广告铺天盖地,夏婷动了心。
2006年9月25日,夏婷到长春某女子医院做术前检查,定于第二天做“左侧卵巢巧克力囊肿剥除术”。医护人员再三安慰她说:“你的手术由我院主治医生刘明亲自操刀。”手术之前,刘明问夏婷:“你右侧卵巢也检查出一个直径2.6公分左右的囊肿,要不要一起做了?”夏婷考虑到今后要结婚生育,只在“左侧卵巢巧克力囊肿剥除术”单上签了字。
当天,医院为夏婷做了6个小时的全麻手术。醒来之后,刘明告诉她说:“我把你右侧卵巢囊肿也剥除了。它会渐渐长大的,早晚都要做手术,我等于给你省了一大笔医疗费啊!”夏婷听后,对刘明充满了感激。
然而,手术后夏婷的肚子疼痛难忍,她的腰直不起来,甚至弓成了90度,根本无法行走。更严重的是,她的下体一直在流血。她急切地询问刘明,刘明却告诉她说:“这很正常,就当是来一次月经吧。”夏婷于是放了心,她在病床上挺到第八天,下体才止血。
出院两个月后,夏婷一直没来月经,她便打电话问刘明。刘明宽慰她说:“你刚做完手术,马上来月经,卵巢囊肿容易复发。不来才是好事,过半年就好了。”听了刘明的话,夏婷再次放心了。
夏婷原本想从此开始新的生活,然后寻找一份美好的爱情。
然而“误切”一个简单的词,却将她的身体和生活完全击碎!
绝望中维权
想到今后永远无法做女人,夏婷准备了一些毒药和自杀工具,想结束生命。然而每每在行动之前,她都割舍不下年幼的儿子。再说,这样一死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了那家医院?
每天都徘徊在自杀边缘,夏婷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不仅整夜失眠、盗汗、焦虑,皮肤也在不断地松弛。一天晚上,她照镜子时猛然发现原来平滑的额头,增添了很多皱纹,脸上也多了色斑。她难过地哭了,再也不敢照镜子。
这段时间,她和儿子的关系不断恶化。为了免遭她的打骂,儿子一直住在学校。2007年6月,儿子放暑假了,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夏婷把他送回爷爷奶奶家。
儿子走后,夏婷更加悲观。姐姐担心她出什么意外,不计前嫌过来陪她。可夏婷整天寻死觅活的,让姐姐经常哀叹:“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江苏省人民医院的医生也格外关心夏婷的状态,经常打电话开导安慰她,后来建议她到南京做心理调适。夏婷赶到了南京,一位心理专家对她进行诊断后,安慰鼓励她说:“你身体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精神和心理的种种表现都是正常的。你一定要接受事实,振作起来,走维权之路!”夏婷觉得医生的话有理,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调适,她渐渐振作了起来,并决定搜集维权的证据。
但夏婷还是不愿接受事实。2008年1月中旬,她先后到北京协和医院和北京妇产医院检查,结果依然是双侧卵巢切除后“去势综合征”。在这次检查中,夏婷得到了一个信息:北京安泰嘉园医院可以通过抽血化验,做卵巢激活手术。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这家医院,医生却揪心地说:“你压根儿就没有卵巢,拿什么激活啊?”
所有的希望和幻想都破灭了,夏婷禁不住失声痛哭。第二天,她回到了长春,到做手术的女子医院做检查化验。门诊医生很吃惊地问她:“你的双侧卵巢怎么没了?”夏婷强忍心中的悲痛说:“这是在你们医院做手术做的。”那位医生听后,很不自然地说:“那我不知道,我给你开一种雌性激素药吃吃看吧。”
然而,吃雌性激素有很大的副作用,不仅容易引起乳腺癌、子宫癌等恶性病变,而且还容易使身体臃肿、变形。为了将副作用降到最低程度,她每服一个月的雌激素,就停止用药,然后奔波于吉林、北京、南京各大医院看中医吃中药。
南京的一位医生在给她看病时,心痛地说:“5公分以下的卵巢囊肿,其实没必要做手术,完全可以通过药物控制让它不断缩小,直至消除。”听了这话,夏婷追悔莫及。
夏婷知道维权将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于是她先卖了扬州的房子,又举家迁到长春租房居住。安顿好一切后,她找律师调查取证。那天,她以买保险的名义到长春某女子医院,调取了病历资料。看了病历资料后,她大吃一惊:当年给她做手术的医生不是刘明,而是刘明的两个助手丁某和张某!一种被欺骗和愚弄感令她当场就委屈地哭了。
随后,她和律师找到长春市卫生局,请求卫生局调查丁某和张某的从医资格。然而,他们已到广州工作,长春卫生系统根本查不到他们的执业医师证,而刘明也辞职去了一家私人医院。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夏婷愤怒极了。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医疗事故,而是医院在拿她的性命开玩笑!如此不负责任,必须要讨个说法!
漫漫官司路
夏婷和律师首先找到长春某女子医院,一位领导得知她的来意后,冷嘲热讽地说:“你两年前做的手术,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们?这事要找你就去找刘明,要不然你就走司法途径。”夏婷没想到医院领导竟然是这种态度,她愤怒极了。几天后,她又带上了律师去找医院领导讨说法,却被粗暴地赶了出去。
2008年7月,夏婷找到长春司法鉴定所,向该所申请做司法鉴定。
半年过后,长春司法鉴定所出具了一份鉴定结果:长春某女子医院存在医疗过错。
夏婷立即将医院起诉到长春市南关区人民法院,并提出了54万元的赔偿要求。法院很快受理了此案,但被告长春某女子医院却提出要到上海重新做司法鉴定。
这次鉴定结果又需要等待半年时间。为了生计和供养儿子,夏婷开始在长春找工作。2009年2月的一天,她终于在长春一家商场找到了导购的工作,可是上了两天班后,她的腰就疼得直不起来,老板便将她劝退。此后,她四处找工作,但一直没有着落。
苦等了半年之后,上海华东政法大学司法鉴定中心终于出具了一份鉴定结果:长春某女子医院在治疗过程中存在过错;夏婷目前的状态评定三级伤残。
可被告又对这份鉴定结果提出异议,要求重新做鉴定。夏婷明白被告要求重新做鉴定的真实意图。因为伤残等级每差一级,赔偿金额就会相差十几万元。
夏婷据理力争,在此期间一件令她揪心的事情发生了。一天,儿子在白山学校被几位同学打伤。由于父亲离异后一直在贵州工作,爷爷奶奶年纪很大,他只好打电话向母亲求助。夏婷正在为打官司忙得焦头烂额,就对儿子说:“你再忍忍吧,等我忙完了官司就去接你。”儿子听后,失望而气愤地说:“有你这个妈和没妈一个样!”
听到儿子在电话里放声大哭,夏婷也心如刀绞,理智告诉她,必须尽快结束官司,把儿子接到身边。于是,她只好退一步,同意了被告重新做医疗事故鉴定的要求。
2009年9月,在长春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委托下,长春市医学会做出如下鉴定:被鉴定人术后卵巢功能永久性丧失,本病例属于二级乙等医疗事故,医方承担主要责任。
2010年4月21日,夏婷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判决:长春市南关区人民法院判决被告长春某女子医院赔偿夏婷各种损失共计39万余元。
未来还能做女人吗
打赢了维权官司,夏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直到这时,她才想起被她冷落多年的儿子。怀着一颗愧疚的心,她把儿子接到长春,可儿子还想回白山市读书。于是,她又举家搬到白山市,在儿子的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
夏婷一直努力修复母子感情,可儿子的心早被她伤透了,对她敬而远之。一天晚上,她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把儿子叫到一起,敞开心怀说:“儿子,这几年妈妈欠你太多了,妈妈今后会加倍补偿你。”儿子听后,冷冷一笑:“我习惯你的冷漠了,你突然这样,我很不适应。”说完,转身回屋写作业去了。夏婷的心在滴血。此后,无论她怎么努力,儿子都和她亲不起来。
夏婷难过而郁闷,很想到外面散散心,可2010年9月的一天,她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那天,她在街上遇到一个熟人,那人看见她的模样后,吃惊地捂着嘴巴,然后飞一样地跑了。这个举动深深地刺痛了夏婷。从此,她再也不轻易出门了,更拒绝与身边任何人接触。即使出门,她也要进行一番乔装打扮。
更让她无奈的是,判决生效后,长春某女子医院一直没给钱。后来在法院的协调下,医院终于同意每月给5000元,但这根本不够她每月的各项支出。无数次奔波后,直到2010年12月,医院才在法院的协调下同意每月支付两万元。
2011年新年伊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夏婷痛苦地说:“去银行提款时,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今后每个月我都要重复这种经历,我快崩溃了……”噩梦般的医疗事故破灭了夏婷做女人的梦想,毁掉了她对爱情和婚姻的渴望。39万元的赔付款即使全部到位,也买不回她作为一个女人最基本的权利。对于未来,她依然很无助,很迷茫……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