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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黄

2011-12-29萧袤

初中生之友·中旬刊 2011年5期

  不定期的,带飞字的动物喜欢凑到一起开个会。飞鸟、飞鱼、飞鼠、飞蛇、飞虫……那时候,会飞的动物比现在多得多。瞧,飞黄也来了。
  飞黄其实是一匹马,长得有点像狐狸,有翅膀,背上有角——很有意思吧?不管是谁,只要骑上飞黄,扶着它背上的两只角,坐起来整个人感觉就很稳,不怕被摔下来。相当于一对扶手,也可以当方向盘使用。要向左,你只需要向左边稍稍一用力;要向右,你只需要向右边稍稍一用劲。可以前进,可以后退,也可以突然刹车停下来。这两只角是软的,你怎么用力也不会折断它们,有点类似于现在小朋友打游戏时握的操纵杆。这么说吧,只要会用游戏操纵杆,就会骑飞黄,根本不用考什么驾照。骑上飞黄,你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很方便,而且很快。问题是:飞黄愿不愿意让你骑?
  这也是本次聚会的一个临时性主题。
  带飞字的动物们开会,本来是没有主题的,有点类似于现在的同学聚会,五千年前是一家,一笔写不出两个飞字,大伙儿好不容易凑到一块儿,见个面,吃顿饭,聊点山海经,很轻松。不知道是谁最先提出这个问题来:
  “哎,我说,会飞的动物要不要让人骑呀?”
  一石击起千层浪,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我不要这么善,不愿意被人骑!”抢着发言的是飞蛇。飞蛇是乘雾而来的,也就是说,飞蛇飞到哪里都有一团雾跟着,弄得很神秘。有些视力不太好的人——那时候也没有近视眼镜,只能摸着走路,人称“摸子”。“摸子”是比盲人好一点儿的残疾人,但也挺麻烦,挺痛苦——往往把飞蛇当成了飞龙,还当做新闻似的到处传播着:“哎呀呀,我看到龙了,真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呀!哎呀,活龙活现呀,腾云驾雾……”一个“摸子”看到的龙,是没有人相信的,大家都走了,干自己的活儿去。“摸子”就到处找人说:“我看到龙了,真的……”
  有些动物的意见正好相反,比如说飞虫。
  飞虫个子都很小,种类繁多,嗡嗡嘤嘤的,它们就选出一个民意代表来表态。这个代表抹了一把脸,振了振翅膀,搓着两只前爪(很像苍蝇的招牌动作),说:“作为一个会飞的动物,不管它们是脊椎动物,还是无脊椎动物;也不管它们是哺乳动物,还是非哺乳动物,就算是昆虫,只要能飞,让人骑上去都是很光荣的。否则,我们会飞又有什么用呢?”
  飞虫说的这个话是很值得玩味的。所谓“没什么,想什么”就是这个意思。飞虫说愿意被人骑,其实是因为从来就没有人愿意骑飞虫。咋骑呀?那么小的一只虫子,除非是菌人。菌人小得像芝麻粒儿,但它们也不愿意骑飞虫,嫌吵——飞虫的翅膀舞动起来,噪音大,嗡嗡嗡……嗡得人头昏,还不如搭乘蒲公英提供的免费降落伞来得方便、快捷、安全——菌人们都不愿意离家太远,一般不会长途旅行,飞得太远担心找不到家。偶尔乘一回蒲公英降落伞,蛮好玩的。
  众多动物很快分成了两派:一派赞成被人骑,一派坚决反对,吵得不可开交。飞石开口了:“我觉得人养了我这么长时间,被他们骑一骑也并不过分,只要他们遵守空中交通规则,不横冲直撞就行了。当然喽,酒驾是坚决不允许的。”
  飞石是一种可以飞的石头。这种石头要放在家里养很长时间才会长大(石头又不是蘑菇,当然长得慢)——一般要经过八代人的培养,一块飞石才可以长大到能驮起人。很多人没有耐心养一块肮脏的石头,而且还得不停地给它洗澡、搓背、念儿歌,每天很早牵出去让它喝新鲜的露水,让它享受日月精华,还得不停地像神经病似的对着石头说:“宝贝宝贝,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宝贝宝贝,快快长大吧,长大了驮着我到处飞……”不了解情况的人看到了这一幕,会起鸡皮疙瘩的。
  飞石的意见没动物听,不但没动物听,而且还把它赶出了会场。理由是:飞石根本就不算动物,就算带个“飞”字,那也没资格来参会。它是混进来的,当然要被清理出去。
  “一块石头,有什么发言权呀?哼!”飞蛇哼了一声,鼻孔里哼出一团雾来。
  “首先声明一点,我可不是混进来的。”飞毛腿说,两只瘦长腿上的飞毛颤动着,就像风中的芦苇——飞毛腿就是靠这些飞毛起飞的,而且飞得特别快。“我是受到正式邀请的,而且大伙儿的请柬也是我一家一家送到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可以发个言吗?”
  “当然可以呀!”
  “我们正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是快递员,也是天上人间的使者,我们都欢迎你。”
  “再说了,你的名字也带一个‘飞’字呀!”
  “就算是人也没关系,只要能飞,人也是动物啊,不过是比神低一点、比我们高一点的动物而已。”
  “谢谢大家的抬爱!”飞毛腿转着身子向前后左右上下拱拱手,“关于会飞的动物应不应该被人骑,我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自己很少被人骑,但偶尔也会背个人。人家受了伤,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正好被我看到了,我怎么忍心不背上他(或她)去找大夫呢?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河上有桥,可桥被洪水冲塌了,老爷爷、老奶奶、小孩子过不了河,眼看就要被洪水吞没了,我当然也会背上他们走一程,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这都是人之常情,不值得一提。我的本职工作还是传递口信,发个通知什么的……我讲得有点乱。这样吧,关于会飞的动物应不应该被人骑,让我们来听听飞黄的意见,好不好?”
  听到飞毛腿这么一说,大家立即把目光投向飞黄。
  飞黄一直没吱声,不晓得它在想什么。
  “好啊,好啊,飞黄,飞黄,你给我们讲讲吧。”
  “我们都愿意听你的。”
  “你怎么就不说话呢?说说你的意见呀。”
  “咳,咳……”飞黄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呢,还有一个弟弟,名字叫腾达。我们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很多人经常把我们兄弟俩搞混了。我弟弟当然也会飞,但它的名字中没有带飞字,所以不能来参加这次聚会,是有点遗憾。我其实很想带我的弟弟一起出来玩,散散心,整天关在家里也闷得慌。你问我弟弟为什么会被关在家里?是这样:我弟弟跟我一样,又会跑,又会飞,而且跑得快,飞得也快。人人都想骑上我弟弟显摆一把,但我弟弟脾气有点坏,不乐意让人骑它。这从它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它小时候叫腾踏,跟腾达读音差不多,腾踏腾踏,很不驯服,所以没有人能够骑上它。不但没有人能骑上它,很多想骑它的人都会被它甩下来,一摔就摔死了。就算不死也跟死了差不多,变成了植物人,不死也不活——这些人后来组成了一个国家,叫无启之国,都转到地下去生活了。大家知道,无启之国的人喜欢住在洞穴里,死了一百二十年后又会活过来,所以他们既没有前辈,也没有后代,根本就不用结婚什么的,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这些无启之国的国民,大部分都是想尝试骑我弟弟的人,他们都失败了……”
  “呀,还有这种事啊?”
  “那怎么办呢?你们家是不是天天有人找你弟弟报仇?”
  “怪不得要把它关起来。”
  “不让骑就不让骑吧,可不能把人摔死。”
  “一摔就死,这人也太不禁摔了,活该!”
  “大家别吵了,咱们继续听飞黄把话说完。”飞毛腿抬起胳膊示意大家安静。
  “对了,有没有人想骑你呢,飞黄兄?”飞鱼吐了一个泡泡问。
  “人是不可理喻的。”飞黄继续说,“明明看到那么多人想骑我弟弟,最后都被摔死了,不服输的冒险者、挑战者还是大有人在,而且接踵而来,可谓前赴后继,络绎不绝。很多人扬言要把我弟弟杀死。我弟弟没事,我爸爸妈妈可害怕了,它们赶紧把我弟弟藏起来,关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我爸爸妈妈知道我脾气好一点,就让我冒充我弟弟,继续接受那些不服输的人的挑战。所以,世人只知道有飞黄,不知道有腾达。我也不是那么好骑的,想骑我的人成千上万,骑上去的一个也没有。不对,有一个人差点骑上去,但最终还是被我甩下来了。我跟我弟弟外貌一模一样,但性格不同,我脾气比它柔和一点: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把想骑我的人摔死。我不想结怨太深,树敌太多,我喜欢过安静的生活,可是人不让我过安静的生活,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让他们试着骑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们甩下来——尽量不把他们摔死了。顶多像那个差点儿骑上我的人一样(他是头先落地的),在我的控制下他并没有伤得太重,只是额头肿起了一个大包,这个大包一直消不掉,就在额头上挂着,直到现在还挂着,都成了他的标志啦。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爸爸妈妈告诉我的:不管是谁,只要骑上我,至少可以活三千岁。几百年过去了,那个差点骑上我的人至今还活着,他的名字叫彭祖,人们都管他叫寿星老儿,他都活了快八百岁了……”
  
  “哎呀呀,竟然有这种事!”
  “你能明确告诉我们你愿意被人骑吗?只要他有本事骑上你。这两者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正面回答我吗?”
  “只要骑上你,至少可以活三千岁,三千岁是个什么概念呢?”长了九个脑袋的姑获鸟说,“我最多只能数十个数,三千……我的天,头好晕。”
  “你能不能让我试驾一下?这样,我就不怕被飞猫吃掉了。”飞鼠说,“吃掉了我也不会死,等飞猫死了,我又从它的肚子里飞出来。吱吱,太美了。”
  ……
  就在大伙儿乱哄哄地议论纷纷时,谁也没注意飞毛腿悄悄地消失了一会儿。
  飞毛腿消失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又现身了。在这一“消失”一“现身”之间,飞毛腿已把天上人间跑了个来回——够快的吧!
  消息传达到了,任务也完成了。飞毛腿又上蹿下跳地四处看热闹。
  “热闹”还真的来了。
  “嗨,站住!有通行证吗?”
  “喂,说你呢!哪儿来的冒失鬼?你以为把脸藏起来,我们就不管你啦?报上名来。名字中带‘飞’字吗?这是空中宴会厅,机要重地,闲人免进!跑这儿来混吃混喝,想得倒美……”负责安保的飞狮、飞虎大声吆喝。
  来了一头怪物。这怪物长得像一只吹足了气的黄布口袋,肉鼓鼓的,还闪着火一样的光芒,有六只脚,背上长了四只翅膀,奇怪的是,不晓得它的脸长在哪儿。
  飞狮、飞虎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到处找,没找到。
  “这家伙是不是不要脸呀?”
  “对呀,不要脸的才跑来混吃混喝呀!”
  “我是来骑飞黄的……”这怪物闷声闷气地说,也不知道它的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速速给我通报,告诉他们,我的名字叫混沌……”
  “哟,你也想骑飞黄?不怕被摔死吗?”
  “你叫什么?混沌?哼,有我飞虎在此,你甭想混进去!”
  两个把门的既不进去通报,也不让它进去,还一直说风凉话,可把混沌惹急了,就见它飞起一脚——也不知道是前脚、中脚,还是后脚,既然没有脑袋、没有面目,其实也分不清前后的——飞虎像破麻袋似的飞起来,重重地摔到飞狮的身上。飞虎、飞狮全趴下了,半天起不来。
  混沌直接闯进了会场。
  所有带“飞”字的动物都没见过混沌。大家有点害怕,不过有些动物心里也暗暗欣喜:终于有机会亲眼看到有人试骑飞黄了。
  他会被摔死吗?
  “不要再试,我已经厌倦了。”飞黄叹了一口气,“多少英雄豪杰或歪嘴裂舌,或歪头歪脑,或断臂残肩,全都惨不忍睹啊……人要活那么长时间干吗?活得都不知道怎么叫自己的孙儿的孙儿的孙儿了,一点也不好玩。再说了,我是来参加聚会的,不想迎接挑战者。在我们家门口,报名的挑战者有几千号呢,你实在想挑战,也去提前挂个号吧,我保证等你。”
  “不,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混沌说,声音宏亮,惊天动地,但没有谁可以找到声音是从他身上哪里发出来的。“你就是我梦想中的神马!我苦苦寻找的!我一定要骑上你,驰骋天下,纵横四海……”
  “比你会夸海口的多的是。”飞黄振了振翅膀,“我耳朵都听得起茧了。回去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知道回家的路吗?要不,请飞毛腿送送你?”
  “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一定要向你挑战。”混沌说。
  “你的意思是不怕被摔死?”飞黄喷了一个响鼻,“我也有脾气不好的时候,同样也会摔死人的。不光是我弟弟会……”
  “签个合约!摔死不管……”飞鹜高喊。
  “是呀是呀,既然一定要骑,只好责任自负喽!”飞蝥附和。
  “我就想看到这家伙被摔死……”飞蛇“咝咝”吐气,幸灾乐祸地喊,“看他还想长生不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什么东西!真丢脸……”
  飞毛腿巴不得有动物这样提议,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合约。混沌签字了:按了六个脚印。飞黄也签字了:按了四个蹄印。一场生死较量正式开始了。
  结果想必大家都已经猜出来了吧?混沌骑上了飞黄,飞黄从此成了混沌的御用坐骑。
  混沌就是黄帝。黄帝有四张脸,分别朝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当混沌跳上飞黄的背时,他马上变成了拥有四张脸的一代天帝,用双手紧紧地抓着飞黄背上的角。飞黄每次想把黄帝摔下来时,都判断失误:不管它扭过头来怎么看,都能看到黄帝的一张脸,这样,它就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把黄帝摔下来了。
  所以,黄帝也就没有被摔下来。
  飞黄跟黄帝一起飞上了天。跟飞黄一起飞上天的,还有它的弟弟腾达。腾达摔死了无数人的罪过,也被黄帝一笔勾销,不再追究了。
  带“飞”字的动物们眼睁睁看着飞黄、腾达飞上了天,一个个羡慕得不得了,口水滴滴答答地流啊流……地面上的人赶紧关好窗户,收衣服,收谷物,以为下暴雨了。
  “飞黄腾达”一词就是这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