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热爱培养出的长项等
2011-12-29车培晶
少年文艺·我爱写作文 2011年12期
我小时候在农村上学,是随父母从城里下放到农村的。乡下的田、河、屋,一切一切,讓我这个城市里出生的男孩备感好奇。
不知怎么,我那时特别热爱牲口,马、牛、驴,还有驴和马生出来的棕黑色骡子,一有机会我就去接近它们,给它们草吃,喂它们水喝,看它们打响鼻,摸它们的软鼻子和光滑的皮毛。一次放学,遇到两匹骡子很吃力地拉着满满一车化肥爬坡路,我就在后面帮着推。爬过坡路后,车老板请我坐车,我不坐,就跟着骡车跑。我看见驾辕的骡子一边跑,一边回首瞅我,它的眼睛好深情啊!骡蹄叩在路上嘚嘚得响,那声音讓我陶醉,我甚至想象着自己也是一匹骡子,嘚嘚地奔跑。
我那时还非常爱欣赏乡下的老人,越老的人我越爱看,看他们头上的根根银丝,脸和手上的堆堆褶子,看他们编筐,搓稻草绳,捉虱子,纳鞋底……我看得很仔细,很痴迷,所以,不久我也学会了编筐,搓草绳,捉虱子,纳鞋底。老人们都夸我:“这孩子用心呐!”
那个年代学校开的课有许多和现在不一样,我最爱上的是农业课。因为农业课在室外上,种土豆,种高粱,还去参观良种牲口,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充满了新奇,使我爱上了土地,我对牲口的感情也更深了。
一次语文老师讓我们写作文,记叙文,写人写动物都行。我写了两篇,放学就交上了。一篇写一位每天能搓好几百米长的稻草绳的老公公,一篇写村里一匹英俊的大白马,都被老师当范文读给全班同学听。同学们问我:“你咋写得这么快这么好?”我当时也没回答出来。就是从那以后我爱上了写作文,特别喜欢写和乡村有关的题材。长大后我回到城里,从事儿童文学创作,写老人、写牲口也算我的长项。我写过一些中长篇小说,都和老人、牲口有关系,如《老骡,老骡》《亲亲我的白龙马》等。
现在回头想想,当年我之所以能又快又好地写出两篇作文,完全是和“热爱”有关系,我热爱牲口,热爱那些长满了皱褶的老人,我喜欢欣赏牲口,喜欢看老人,并能帮骡子推车,跟老人学干活儿,在这个过程中我不自觉地把情感融入其中,获得了深入细微的体验,我就是“老人”,我就是“牲口”了,因此我有机会积蓄了很多生动的作文素材和生活细节。
所以,热爱生活,热爱一切生命,以情感换取情感,是写好作文的关键所在。生活是一部最好的作文教材,情感的培育是最好的作文老师,也就是说,你完全可以自己来教自己。试试吧。
附:老骡跑在最前头
车培晶
县城周围十几个村的牲口全部集中在一起,一百多头骡马、毛驴组成的运输队伍向山里进发了。牲口驮的是弹药。一个中队的日本人和三十多号黄狗子压阵。嫌行速不够快,有几个骑马的日本人挥动着鞭子在马队两边跑来跑去,鞭打着那些体弱不胜重负的牲口。
老骡跑在最前头,它背负三箱弹药,跑起来显得轻松自如,它担心小老头跑得太快会咳嗽,否则它跑得还会更快一些。老骡是这样一种牲口,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当与同类汇集在一起时,它会极力张扬自己,它的脖扬起很高,像一面黑色的旗帜扬在马队最前方。它的表现似乎感染了同类,有十几匹壮马紧紧跟在它身后,但它们都无意超过老骡,老骡高挺的耳尖高出它们一个脑袋。老骡是一匹大骡,除了东洋马,老骡还没遇到比它高的马。跑了小半天路,老骡感觉出,它在马队里形成了一种威信,可以使同类们趋之若鹜的威信。
而眼下老骡关心的是小老头,小老头跑得大汗淋漓,一副要倒在地上的样子,老骡慢下来,身后的牲口都一个一个慢下来,好像是老骡下了命令。日本人在马上挥着鞭子抽这匹马揍那头驴,没有理睬的,因为老骡在前面压着,没有一匹牲口想跑在老骡的前头。日本人用鞭子抽,用靴子踢,甚至用枪把子砸,牲口们仍然不紧不慢地走。八格!八格!日本人骂黄狗子也骂,他们对这些牲畜无可奈何。后来,他们跑到前面用鞭子抽打老骡,抽呀打呀,老骡被打得遍体鳞伤,血迹斑斑,要挺不住了,但老骡的脚步就是不加快。老骡看见小老头大咳不止,背后的两层衣都给汗水溻湿了,小老头不能再这么跑下去,他已经步履蹒跚、摇摇摆摆了。老骡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矮瘦的男人倒在途中。
叫你的骡快走,快走!一个黄狗子对小老头喝道。你的骡,它听你的。
老骡哇,别叫他们再打你,快走哇,快走哇。小老头对老骡说。
老骡打个响鼻,看了看小老头,依然不紧不慢地走。小老头的泪止不住了,说,老骡哇,你要讓他们打死你吗?咱们还得一起回家去呢,回家种地、驮东西。
天迅速黑下来。
日本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阵枪响,马队乱了。
枪声响作一片,手榴弹爆炸的火光划破夜空。是游击队拦住了去路,这是小老头事后才知道的。日本人要增援进山扫荡部队弹药,游击队事先得到了消息。夜间打仗,日本人不行。
枪声炮声震天惊地,马队像炸窝的乌群,受惊的牲口四处瞎跑。黄狗子大叫,牵住牲口,都牵住!牲口驮着弹药还是狂奔狂颠。
老骡跑在最前面,它被枪炮震得耳鸣了,耳里铮儿铮儿响,啥也听不见了,它不停地奔跑着,只想跑到离战场远远的地方。当它的双耳听力恢复正常时,才听到身后响着一片蹄声,才注意到一百多头骡马、毛驴都跟着它踏着青麦奔逃着。而这时,战场已经离它们有二十里地了。
老骡停下来了,身后的牲口都跟着它停下来。老骡打了两个重重的响鼻,摆摆脑袋,定了定神。这是啥地方?老骡从来没到过,如果到过一回,它慢慢会记起来的,尽管黑着天,慢慢也会记起来。老骡的眼睛在夜里看啥都清清楚楚,它脚下踏的是青麦,这麦不及磨把子河那边的麦肥壮,麦田旁是山坡,不是瓦罐山那样的山,山上有树,树不高但很密。再看着它周围,周围是一匹匹马,一头头驴,有的背上驮着弹药箱,有的跑掉了。跟它一同出来的那头大毛驴贴在它身边,大毛驴身上没有了重载,否则是追不上来的,它能感觉到大毛驴惊魂未定的心咚咚跳,它向大毛驴靠了靠,讓驴的脑袋贴紧它的肩。后面有关大眼睛家的那匹黑枣色肥马,那马像生了大病一样卧在青麦上,背的弹药箱压迫着它。老骡有点激动,它熟悉的陌生的同类都跟它逃离了枪炮声,它仔细回想,逃的时候,它并没有向它们发出信号,绝对没有,它当时完全被突如其来的枪炮声吓惊了,泥牛过河自身难保,它根本就顾不了别的,它没命地跑呀跑呀,专找平坦的麦田跑,它根本就想不到所有的牲口都跟随在它的后面。
老骡真有点激动了,它甚至想到应该用唇去吻吻所有跟它跑来的每一头牲口,它们对它这般信赖,这般齐心,它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惭愧难过了,它心里突然一沉,想起了带它出来的小老头。
小老头呢?还有那些牵牲口的汉子们,他们怎么没跑过来?
老骡惶惶不安了。它掉转回头,用鼻嗅嗅来时在麦田里留下的蹄印。它打算沿着蹄印往回走,去寻找小老头。
老骡向回走,所有的牲口都跟它向回走。它们边走边有一口无一口地啃青麦吃。老骡觉得这麦苗又苦又涩,不像它以前吃的麦苗那样甜那样爽口。以前它偷吃过麦苗,被小老头训斥过,越训斥,它越馋麦苗。现在没人管,茫茫的夜色,无尽的青麦田,愿怎么吃就怎么吃,可老骡吃一口就再也不想吃第二口了。老骡的心很沉重。老骡走在前边,身后跟随着一百多头牲口,老骡却像败下阵的统帅那样懊丧,那样心事重重。
好多的事情都是在老骡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突然降临的。
老骡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它会在深夜的麦田中碰到七娃子。
老骡——老骡——
喊声由远及近。是七娃子,是他!
老骡的眼圈滚着热泪,泪一大滴一大滴地摔到脸颊上。老骡看见七娃子,看见了。
老骡老骡!七娃子抱住了老骡的脑袋,老骡的一颗脑袋滚烫滚烫,七娃子吻呀吻呀,把老骡的脑袋吻了个遍。
老骡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讓七娃子拥抱,讓七娃子吻个够。
老骡老骡,你真神气,这么多牲口都听你的。七娃子由衷地称赞。
老骡把脑袋扬起来,打了一个漂亮的响鼻,破例舒畅啊!
老骡老骡,跟我走吧,去老夏伯伯那儿。七娃子说。老骡老骡,你知道老夏伯伯吗?他是游击队的大官,有两支匣子枪,还有一块大怀表,我从炮楼子大院出来,是夜里,走哇走哇,我找不到咱们的家了,找你也找不到,你为啥不等着我呢?我睡在了麦田边,醒来了,发现是睡在老夏伯伯的怀里,多好玩。
老骡听不懂,可老骡非常激动,它用唇细细地从七娃子的脚丫子一直嗅到脑顶,欢喜欢喜恨不能把七娃子含到嘴里。
老骡跟着七娃子走,但老骡想起一件事,不走了,贴着七娃子趴下身子。七娃子明白了,他爬到老骡驮着弹药箱的背上。老骡站起来,大步向前走。一百多头牲口浩浩荡荡跟着老骡向前走。
老骡步履轻捷地跟着七娃子走进山坡上的一片榆树林里。
老夏伯伯!七娃子轻声呼唤。
黑暗中跑出来几条大汉,有一个身材魁梧、嗓音如钟的汉子问,娃子,你跑哪儿去?讓我们四处寻找。
七娃子说,我听到了老骡打响彻云霄鼻的声音,就跑下山,老夏伯伯你看,我找到了老骡,我家的老骡!看,它还领来了马队!
另几个大汉跑上前,摸摸牲口背上的弹药箱,惊惊地叫道,这么多子弹、手榴弹。
老夏伯伯笑着拍拍老骡,说,你是英雄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