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片段
2011-12-29肖建新
散文诗 2011年11期
随风而去
乡下距母亲十里。
十里外的乡下有两条路:一条通往镇上和县城,另一条通往南边的山中。
北边的那条,以十里远的距离迎接从城市做完手术的母亲。
风随母亲而来。寒随母亲而来。冬天随母亲而来。
一个不治之症随母亲而来。
母亲不知道。
母亲想知道:那股体内的风寒来自何方?
乡村的肝胆脾胃,脆弱得无法承受母亲的一次锥心的疼痛。
时光如硕大的磨盘拖着母亲瘦小的身体。她一不小心就把时间给走黑了。
阳光照耀不到。月光照耀不到。就连母亲去年秋天亲自种下的蔬菜上的微光也照耀不到。
母亲踏上了一条向北的路。北方的风来了。是迎接母亲上路的吗?
母亲的身体
母亲的身体是件漏水的容器。
它先是漏掉了母亲脚部的钙、腰部的钙,漏掉了她曾经走过的小路、庄稼,漏掉了在场边种下的小黄花、丝瓜架,漏掉了厨房里的米和面。
然后又漏掉了体内的胆囊,一个装着鸡蛋大小的石头的袋子。我曾在B超的报告里看到了它。
母亲从手术室出来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它。
我想看看它。看看它的质地、色泽、大小。和它坐在母亲的身体里多年的姿势,还有它的味、它的汁、它的气息。
其实,这么多年的东西一样也没漏掉,它们全都漏到了母亲的病历中。几十年的时间,被压缩成一张张薄薄的纸片。
一张一张装订起来的病历,一片一片从母亲身体里漏掉的时光。
母亲走了
母亲走了。如一叶草。
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是一把向上张开的旧锯。它的锈始于多年前。每一个日子都是一个尖利的锯齿。
一个日子与另一个日子之间,相隔的是两个锈齿间的距离。一个时辰与另一个时辰之间,弥漫的是母亲被时间的轴线切割的疼痛。
母亲走了。
初春的油菜花还未开。初春的柳枝还依然僵硬。初春的溪水还带着冰凌。
蜜蜂还未飞来一一它还在去年的巢中。
可是,母亲走了。
我身体里藏了几十年的那盏油灯还未彻底点亮,还不能真正照耀村庄内部的那些路,我还没有在你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钉上一个小小的木桩。
我还来不及把剩下的那句话说出。
母亲,你却走了。你把一家人都留在了去年的冬天。
母亲,你是一张往事的封底。
可封面呢?谁又知道它漏在了哪里。
哭声
哭声从乡下传来。从巴山脚下的一座土木结构的屋子里传来。
它越过了数条公路,越过了汉江,越过了一个有几万人的小县城。
它,抵达的,只是一个家庭的心脏。
十里沙尘路。
十里沙尘。十里隔膜。十里长的泪水。
木屋里,一盏四十瓦的灯泡,两张年画,一双双眼睛。
它们,也相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