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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无忌

2011-12-29彭国梁

散文诗 2011年11期

  拳打脚踢
  
  在母腹中,在一个既黑暗又柔软的世界里。我不知不觉地长着我的鼻子,我的眼睛,我的脚,我的手,我的一切的一切。短短的十个月,也是漫长的十个月。人,变得真正像个人,那是多少多少个万年的进化啊,可我,就迷迷糊糊地十个月。就开始人模人样的了。
  我的手脚可以动了。一动,就开始拳打脚踢了。
  我开始感到我的世界太黑暗了,空间太小了,而且我的头总是朝下,四周都是软绵绵的,我开始不安分了。我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我开始努力地奋斗了。
  我的奋斗让母亲疼痛难忍了。
  母亲晕了过去,母亲醒来时,已躺在医院一张洁白的床上了。
  
  呱呱坠地
  
  从母腹中到外面的世界,要经过一张很窄,很窄的门,有人说,那叫生命之门。
  我用头拼命地往外而挤。
  挤啊挤。挤。挤。挤。挤。挤。挤……
  母亲痛得汗一粒一粒地往外冒,母亲的嘴唇都乌了。母亲以为她已经到了地狱之门了。可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只知道挤。挤出这张门就是胜利。
  终于,我挤到外面的世界来了。
  我痛得大喊大叫,我兴奋得大喊大叫,我无所适从地大喊大叫。
  我用大喊大叫,表示我的存在;
  我用大喊大叫,向所有的人宣告,我的到来。
  我来了,我赤身裸体地来了,我无牵无挂地来了。我天上地下什么都不懂地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吮吸
  
  我的眼睛还没有睁开,我的手就开始乱抓。我的肚子饿了,饿了就要吃东西,民以食为天。我在抓天。天是什么?天就是母亲的乳房。
  母亲的乳房,生命之泉,也是生命之房。
  母亲知道我饿了。母亲的衣扣早就解开了。母亲的脸上还有一片红晕。周围的人说,母亲害羞了。
  我不害羞。我张开小嘴,一个劲地吸。
  我吸着左乳,我的手却抓着右乳。我吸着右乳,我的手又抓着左乳。用手抓着乳房,这是一种本能。我本能地吮吸着,我本能地抓着。
  母亲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则时而捏捏我正在吮吸着的乳房,时而拍拍我的屁股。母亲的脸上充满了幸福。
  
  睁开眼睛
  
  我的眼睛睁开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想一个人看看,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熟悉,是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听父母经常地说什么灶房,什么茅厕,什么桌子凳子的。陌生,是因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睁开眼睛。
  这世界太神奇了,这世界也太不可思议了。但我知道,给我奶吃的人是母亲。
  我睁开眼睛好一会了,但谁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这是一个秘密。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我又把眼睛闭上了。
  真怪,这孩子怎么还不睁开眼睛呢?
  嘿,我的眼睛早就睁开过了,你们真笨!
  
  乱抓
  
  上抓下抓左抓右抓。
  抓衣服。抓自己的脸。抓被子。抓空气。左手抓右手。右手抓左手。抓脚趾丫。
  一只蚊子在眼前飞来飞去。
  我就用手抓蚊子。可蚊子对我不屑一顾。蚊子说,你抓什么抓,你站也站不起,你坐也坐不稳,你现在的手除了抓吃奶的奶,什么也抓不到。
  抓不到也要抓。抓得到抓不到对我而言是无所谓的,我要的是抓的这种感觉。
  我一高兴,我就乱抓。
  我肚子饿了,我也乱抓。
  抓抓抓,抓是我的一种表达。
  
  爬
  
  像一条虫子,在地上爬。
  一爬,手就变成脚了。我用四只脚爬。不对,我是用四只手爬。
  前面有目标,我就朝着目标爬。
  什么是目标?什么都是目标。椅子是目标。鞋子是目标。扫把是目标。门槛是目标。什么东西在我的前面,什么东西就是我的目标。
  我一下一下地爬。一个一个的目标就被我甩到后面去了。我回过头来,一个一个的目标又在我的眼前了。有时,母亲把我放在床上,我就在床上乱爬;有时,母亲把我放在田埂旁的草地上,我就在草地上乱爬。
  爬就是我的生活。
  爬也是我的娱乐。
  
  新鲜
  
  什么都是新鲜的。
  桌子为什么四条腿呢?楼梯为什么只有两条腿呢?椅子一生下来就让人坐着,而我一生下来就让人抱着。
  鸡鸭那么大,却飞不高;
  蚊子那么小,却飞得那么高。
  母亲的乳房为什么总吸总有奶呢?父亲乳房为什么那么小呢?
  大人为什么晚上睡觉呢?
  我为什么白天也睡,晚上也睡呢?
  满世界的事我都不懂,满世界的事在我的眼睛里都是新鲜。
  新鲜真好,新鲜让我一天比一天大。
  我为什么一天比一天大呢?真是新鲜。
  
  坐栏
  
  坐栏是不自由的。坐在坐栏里,还怎么可能四处乱爬呢?坐栏的前方,有一根龙头的杠杠,还有一根铁丝,上面穿着好多的明钱。我用手去抓明钱。明钱就转个不停,还发出一种特别的声响。
  这明钱,我算是大笑起来,这时,一只小猫跳到坐栏上来厂。
  我就开始和猫说话。
  猫是第一个主动来找我玩的朋友。
  我要猫用它的爪子去抓明钱,猫抓明钱时那种高兴,真是把世间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了。猫高兴,我也就高兴。
  有了猫的陪伴,我在坐栏里的日子就显得短了,
  
  站栏
  
  站栏比坐栏就要宽松多了。
  站栏的空间很大,你可以在站栏里转圈圈,你也可以在站栏里坐下来。但在站栏里还是不能爬。
  站在栏里,其实就是被关在栏里。
  关在栏里了,什么自由那就免谈了。
  嘴巴可以自由,但谁听呢?脚被限制了,嘴巴却说不清脚的感受。
  想撒尿了,就撒在站栏里。
  这也是一种抗议。
  狗来了,狗就在站栏外摇着尾巴。狗是我的第二个朋友。鸡拍着翅膀,跳到了一棵树上。
  我为狗鼓掌。
  但我也为鸡的随机应变鼓掌。
  
  跌倒了又爬来
  
  在坐栏里坐不住了。
  在站栏里站不住了。
  我也不满足于到处乱爬了。我要走路。我要用我的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
  走一步,摔一跤。
  走两步,摔两跤。
  跌倒了,又爬起来。
  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
  走到九月九,我就不那么频繁地摔跤了。我知道见了大石头就绕弯;我知道有过不去的沟和坎,就找桥。
  我居然可以在桥上走了。
  我居然可以走到对面的山坡上去了。
  我也可以走着去帮妈妈打酱油了。
  
  坐箩筐
  
  父亲四乡八里,收荒货。
  出门的时候,两只箩筐空的。箩筐空空的,心里不踏实。挑在肩上,也不像个挑担子的样子。
  那就在一只箩筐里放上两块砖头吧。
  另一只箩筐里。就放我。
  我坐在父亲的箩筐里,晃晃悠悠。我两手抓着箩筐的边,我的身子往前倾,我想看看箩筐外不断变幻着的新鲜。
  父亲说,别动。你看砖头多规矩。
  我偏要动。这就是我和砖头的区别。
  父亲到了一个村庄,收了一些破铜烂铁。父亲把砖头丢了,把破铜烂铁放进去。但没有把我丢掉,看来我比那规矩的砖头要值钱。
  父亲又到了一个村庄,又收了一些烂布烂棉花。父亲把烂布烂棉花放在我的屁股下,在父亲的眼里,我的位置比烂布烂棉花要高。
  坐在父亲的箩筐里,我对父亲的肩膀竖起了大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