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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诗人很幸福

2011-12-29岑燮钧

文史月刊 2011年8期

  唐朝是一个可爱的时代。比如现在,人们一听说你是诗人,都会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你,不是把你当作突然会“裸奔”的疯子,就是把你当作“自绝于人民”的异类,没有人会把你当做“灵长类”动物,惺惺相惜,与你一起吟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自然更不必说会有女孩子以身相许了。
  可是,唐朝是一个浪漫的时代,从上到下都对诗人刮目相看,就像是古希腊对哲学家的尊重,就像是俄罗斯女人对“十二月党人”的生死相随。所以,倘若你有些诗才,实在应该生在大唐——韩翃就是你的榜样!
  
  一、一个人的才气是压也压不住,柳姐慧眼识才,李将军豪爽仗义,韩翃柴门得名色
  
  韩翃,号称“大历十才子”。你可以对他的人陌生,可是,你绝对不会对他的诗毫无印象:
  春城无处不飞花,
  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
  轻烟散入五侯家。
  记得吧?就是凭着这首诗,韩翃“人生无处不飞花”,一派春风得意,无论是情场上还是官场上,都得了不少的便宜。
  不过,初出道时,韩翃也只是郁闷一族,虽然已有些名声,毕竟道行未深,还没有文君或者伯乐青睐他。可是,一个人的才气是压也压不住的,你看,人说“二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韩翃天宝末年就考中了进士,必是一支潜力股无疑了。所以,纵使韩翃家居柴门,四壁空空,也是不妨,这不,隔壁的柳姐就看中了他。
  柳姐是李将军的家妓,李将军每次喝酒都请韩翃过来相陪,李将军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而韩翃“闷骚”已久,正好借着与李将军喝酒,一抒郁结。这样,两个人越说越投缘,关系就更加铁了。渐渐地,柳姐也不回避了。
  女人的心是一块土壤,一旦有种子落地,就会蓬蓬勃勃地生长。这样一个少年才俊,柳姐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闲暇时,她总时不时地瞧瞧韩翃家,看韩翃回来了没有,看有什么人来韩翃家。
  这一看不要紧,韩翃家的院子长满野草,有些荒凉,但来拜访的却都是有名人士,真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于是,一天,趁李将军赞许韩翃的当口儿,柳姐顺势爬竿,对李将军说道:“韩翃虽然现在比较穷,可人家交游的都是名人,我看,他早晚会一鸣惊人。与其让别人发现他,倒不如我们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借重他,资助他,让他一飞冲天!”
  李将军连连点头,李将军看出了柳姐心中的小九九。
  第二天,李将军置酒,邀请韩翃过来一起畅饮。
  二人兴致很高,酒至中场,都有些微醺。李将军趁着酒兴对韩翃说:“你是当今的名士,柳姐呢,是当今名色。名色配名士,这不是天作之合吗?”命柳姐过来坐到韩翃旁边,为韩翃佐酒。
  韩翃赶忙推辞,虽说是哥儿们,可哥儿们的女人不能乱来啊,连说“不敢当”。李将军挥袖说道:“大丈夫相交在杯酒之间,一句话说得投机就是好兄弟,就应当生死相许,何况一个女人,为什么这样见外呢!”
  韩翃还想推辞,可是李将军的话让人推辞不得,倘再推辞下去,不但辜负了李将军的好意,恐怕也要伤害柳姐的心了。你看,柳姐那绯红的脸,不正表明了她的意思吗?
  李将军看着韩翃和柳姐,对韩翃祝福道:“你现在还没有发展起来,正需要有人助你一臂之力。柳姐可是个富婆,身有数百万,正可以成全你。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可做你的红颜知己。我想,你们一定会携手共进的!”说完,拱手一揖,扬长而去。
  韩翃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正想追上去辞让,可又觉得这不是假仁假义,是人家李将军诚心诚意要成全自己和柳姐。李将军向来是个豪爽侠义之人,话已说得很清楚,我不应当再怀疑人家的好意了。于是第二天,韩翃就搬到了柳姐那儿。
  
  二、许俊席半救美人,韩翃夫妻得团圆
  
  果然,柳姐的眼光不错,不久,淄青节度使侯希逸看中了他,上奏朝廷,点名要他做从事官。当时天下大乱,很不太平,韩翃不敢让柳姐跟随自己,只好先把柳姐安置在长安,等方便时再带她走。柳姐纵然有千般依恋,万般不舍,也只能埋怨自己了。谁叫自己挑的是有出息的人,有出息的人又怎会安于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可是,韩翃一去三年,还是没法子接她出去。她很想念韩翃,韩翃也担心柳姐一个人在长安是否守得住。韩翃在锦袋里装上金子寄给她,并附诗一首:
  章台柳,章台柳,
  往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也应攀折他人手。
  柳姐一看,心里很生气,明明是你把我孤身安置在京城,却又猜度我红杏出墙。不过,仔细想想,又很受用,毕竟韩翃在乎自己,才会说这样的话,于是答诗一首,表明心迹:
  杨柳枝,芳菲节,
  可恨年年赠别离。
  一叶随风忽报秋,
  纵使君来岂堪折?
  柳姐也知道韩翃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因为长得漂亮,在公子哥儿们中有些名声,红楼独居,恐怕难以长守。可是,此心已许韩郎,岂可另抱琵琶?柳姐想削发为尼,躲过是非。老实说,单身女子过日子,古往今来都很难啊。
  终于,韩翃得到了来长安的机会——他是随上司侯希逸来公干的。一到京城,他就寻访柳姐。可是,红楼易主,芳踪无迹,任是怎样寻找,也没有柳姐的一点消息,这让韩翃十分怅惘。柳姐的影子总在脑海中盘旋,想起当初柳姐对自己的好,他感到实在无法割舍这份真情。他念兹在兹,总觉得有一天柳姐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一日,韩翃去中书省公干,走到内城的东南角时,遇上一辆牛车。他无意识地跟在牛车后面,不想,车里坐的人隔帘问道:“你不是青州的韩翃员外吗?”韩翃答道:“是呀。”车中人就揭开车帘,说道:“我就是你的柳姐啊。”
  韩翃一见,喜出望外。可是柳姐黯然神伤,不敢正视韩翃,低声饮泣道:“可惜,我现在已失身于沙吒利,无法脱身。明天我还要从这条路回来,希望你再来会面,重叙旧情。”
  韩翃又惊又喜,没想到竟会在这里与柳姐不期而遇。可是,他得知柳姐已被番将沙吒利抢走,又感到心如刀绞。沙吒利仗着战功横行不法,居功自傲,我一个小小的文官,又怎能虎口拔牙救下柳姐呢?
  第二天,韩翃如约而至,希望能再见柳姐一面。果然,不久就有一辆牛车过来,从车中抛出一个红手巾包裹的小盒子,里面装满了香脂。柳姐在帘内泣涕道:“此身永诀矣!”话还未说完,车已飞驰而去。
  韩翃望着牛车远去的背影,莫知奈何,一想到从此再也见不得柳姐了,顿时一阵心痛,不由得流下泪来。
  这一天,淄青节度衙门中的将校在酒楼宴请韩翃,大家兴致很高,独有韩翃怅然不乐。
  将校们说:“韩员外一向杯酒在手,便谈笑风生,今天怎么愁眉不展啊?”
  韩翃支吾以对。大家急道:“韩员外只管直说,有什么为难之事,我们众兄弟与你一起分担!”
  韩翃见兄弟们这般关心自己,就把柳姐被番将沙吒利劫走的事儿说了出来。大家一听,愤愤不平。小将许俊不由分说,拍案而起,借着酒劲说道:“我素以侠义自命,今日正是时候。现只须韩员外一纸手札,我自当把柳姐带到面前!”
  大家都很激动,纷纷催韩翃写一手札。韩翃难却好意,又难舍柳姐,于是就情长纸短,迅速写了一封短信,交与许俊。
  许俊收下信札,放入怀内,整顿装束,翻身上马,又手牵一马,直奔沙吒利的府邸而去。
  到得沙府,正好沙吒利不在,许俊灵机一动,进门就说:“沙吒利将军落马受伤,命在旦夕,命我特来接柳夫人。”柳姐听说此事,也走了出来,许俊把韩翃的亲笔信交与柳姐,柳姐一看,很是激动,没有丝毫犹豫,随即上马,任由许俊挟持而去。
  这边酒席未散,不想许俊竟带着柳姐来到跟前,韩翃喜出望外,柳姐喜极而泣,两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众将校围着他们道:“古有关羽温酒斩华雄,今有许俊席半救美人,可称古今佳话也!”
  大家一起向韩翃祝贺,重又添酒入席,很是热闹。可是,热闹过后,大家知道这事情还没完——沙吒利新立军功,深得皇帝器重,他岂会善罢甘休?目今之计,是先去见他们的“大哥”侯希逸,请他出马摆平此事。
  大家拥着韩翃和柳姐,一起来到侯希逸处,告知事情的始末。侯希逸也是性情中人,他一听此事,看着许俊,扼腕撩须道:“小子,你能啊!想当年我也干过像你这样的事,不想今日你又办到了,真是好样的!”
  他拍拍许俊的肩膀,又看看韩翃和柳姐,说道:“老夫自当助你们一臂之力,你们就放心吧!”
  于是,他上了一道奏章,把沙吒利夺人之妻的罪恶勾当上告皇帝。皇帝一看,觉得这事情很有些意思,但他不想把小事闹大,于是御笔一批:“沙吒利赐绢二千匹,柳氏且归韩翃。”来了个皆大欢喜。
  韩翃和柳姐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们相视而笑——总算渡尽劫波,有情人终成眷属!
  
  三、有皇上做粉丝,韩翃时来运转,直升中央
  
  十年后的一天,将近半夜,同事突然紧急敲门。韩翃开门相迎,同事立即向他祝贺道:“恭喜老兄,你已被任命为驾部郎中、知制诰了。”
  韩翃感到很奇怪,觉得哪会有这样的好事,就说:“必无此事,一定是你弄错了!”
  同事坐下道:“邸报上都已经登出来了,哪还会有错?知制诰的职位,早已开缺,中书省两次提名,皇上都没批。又提出请求,请皇上批示让谁来接替这个职位。皇上批示:‘与韩翃。’正好有个人与你同名同姓,中书省不知道是给哪个韩翃,于是就把两个韩翃的材料都报了上去。御笔又批道:‘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与此韩翃。’这难道不是你的诗吗?”
  韩翃点点头道:“这是我的诗。”
  同事道:“既然这样,那还会有错吗?你看,连皇上都知道你的诗呢!”
  果然,天一亮,同事们都赶来祝贺他。这一回,韩翃太高兴了,当年众人相助,情场得意;今日又时来运转,直升中央,真可谓是“人生无处不飞花”啊!
  一首小诗,连皇上都成了粉丝。你看,唐朝的诗人是不是很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