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孙悟
2011-12-29岑燮钧
文史月刊 2011年7期
一、佛教界跳出“黑马”唐僧
自从隋朝开始科举制度以来,考证就成了年轻人的必然选择。当时,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准入制度。
说起做和尚,那比做公务员还难。皇上批下来的名额是有限的,大家都挤破了脑袋往佛门里钻,不是优异者,殊难入围。
比如这一次,洛阳的名额只有27人,可是应考的却有几百人,录取率低于如今的高考。
当时,唐僧只有十二、三岁,还只是一个黄毛小孩。他家二哥老早考入了佛门,他很羡慕,于是,也到现场去围观。
因为他一脸的神往,被一位考录团的领导看中,觉得这小子眉目清秀,器宇不凡,似与佛门有缘,就额外录取了。这样,唐僧就免去了考证这一关,不用头悬梁锥刺股地复习了。
不过,不要以为直通大学少年班之后,唐僧就此打住了。有志向的青年,岂会轻易满足?唐僧20岁就受具足戒,相当于读完了博士课程,已有独立研究能力了。他的二哥也不赖,兄弟俩成了佛教界的“黑马”,颇有影响。
当时中国的佛教水平,与“西方”不可同日而语。由于科研经费不足,许多经典没有译本,有些旧译又多所错讹,导致各执一词,互相打架。唐僧作为后起之秀,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乃发大宏愿,决意留学西方,打通经典,取回真经。
于是,他联合同道,直接给皇上写信,要求出国留学。可是,当时国家还没有实行改革开放,没有批准他们的请求。其他几位都死了心,独有唐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尽管他也知道此番去西方留学,历经跋涉之苦,可是,菩萨们坐在喜马拉雅山南坡隔空向他招手,他能不去吗?
二、二十七、八岁的唐僧,正是血气方刚之时。青年要办事,谁能阻拦他?
唐僧向世人宣示了他的壮举。于是,人未动身,已名声在外。
因为无法办理出国护照,唐僧就在长安逗留,寻找机会。
当时有个秦州的和尚,在长安进修完毕,打算回去。唐僧就决定与之同行。到了秦州,遇见一个去兰州的同道,又一起到了兰州。如此这般,又到了凉州。
凉州在当时已是边境城市,布防严密。唐僧西行前给皇帝打过报告,因此“国家安全局”一直在注意他,逼令唐僧返京。幸亏得到当地佛教领袖支持,才得昼伏夜行,到了瓜州,也就是敦煌。
瓜州是当时的军事前哨,不得擅入。可是,瓜州长官却是唐僧的粉丝,他对于唐僧的到来,很是高兴,不但供养特厚,而且为他详解出关路线。这时,上面的命令也到了瓜州,要求缉拿唐僧。瓜州方面没有执行,含糊过去了。
正在唐僧准备出关之时,有个信佛的胡人前来投奔。唐僧考虑到他对胡地比较熟悉,就让他带路,同时又得到了一匹老马。虽说万事尚未俱备,但因在此已延误不少时日,唐僧决定立即出境。
可是,第二天,那个胡人就打了退堂鼓。唐僧也不勉强他,一人一马,决绝西行。
二十七、八岁的唐僧,正是血气方刚之时。青年要办事,谁能阻拦他?一路上全是流沙,并无路径,唐僧就沿着白骨和马粪前行。
走着走着,他感觉前面好像有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披着皮裘,骑着骆驼,擎着旗帜,风尘仆仆,时行时停。远远地看去,很是清晰;走近了,又模糊起来。
唐僧不知道这是遇到了蜃景,还以为是群魔乱舞,菩萨在考验他的定力呢。
这样走了80多里,望见了第一座烽火台。烽火台西面有水草,可是此行是偷渡,只能潜伏下来。
夜色降临了,唐僧趁着夜色掩护,正想灌水,冷不防射来一支利箭。唐僧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只得出来听候发落。
幸好守将是佛教徒,听罢他西行求法之意,深受感动,于是,为唐僧准备行囊,亲自送行十多里,并为他联系了第四烽守将——他的一个宗亲。
有了这两位守将的帮助,唐僧一路顺利。
再往前就是流沙河。流沙河,流沙河,长800余里,只有流沙没有河。
幸好百里处有一野马泉,可以取水。
唐僧走了100余里,遍寻野马泉不着,就想下马取囊饮水。谁知皮囊太重,唐僧手一滑,皮囊掉了下来,袋口一松,水渗入沙漠,霎时不见。唐僧跌足长叹,懊恼无门,心中万分难受。本想回第四烽重新汲水,走了十余里,一想,自己当初在佛前宣誓,不到天竺,绝不东行一步,宁可西行而死,绝不东归而生,如今,我又怎能走回头路呢?于是,毅然调转马头,往西北而去。
一路上,四顾茫茫,夜间只见魑魅之火,烂若星辰;昼间则惊风挟沙,如急雨打人。唐僧口念观音,心无旁骛,虽干渴难耐,惟勉力支撑,四夜五日,人困马乏,陷身黄沙,几至绝境。
可是,唐僧心中有佛,似觉明灯在前。人处奄奄一息之时,神智却分外清醒,预感前路已近,反觉精神百倍。果然,行不久,似有清风吹来,老马狂奔而去,过数里,但见水草丰美——原来老马识途,已熬过流沙,快到伊吾国境了。
三、一个人出了名,有粉丝,这是一件好事。可是,如果遇到一个疯狂的粉丝,那就难办了
人常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现在,唐僧终于偷渡成功了。
可是,人在路上,各式各样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伊吾,就是现在的新疆哈密。本来,唐僧打算哈密休整之后,往西北走天山北线去天竺,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哈密之西的高昌王麴文泰邀请唐僧去弘法。
高昌在现在的吐鲁番,高昌王是唐僧的超级粉丝,老早就派人候着了。吐鲁番葡萄正熟,高昌王不拿它招待唐僧,心里痒痒的。唐僧盛情难却,只得转道天山之南了。
唐僧经过六天急行军,日暮时分,到了高昌边城。本待休息,可是麴文泰急不可耐,催促连夜进京。唐僧一路颠簸,终于半夜进了王城。
麴文泰列烛两旁,亲自出宫迎接,自称弟子,与唐僧有说不完的话。可怜唐僧鞍马劳顿,又到后半夜,已是疲劳至极,只得强打精神与之座谈。谈了一阵儿,麴文泰见唐僧实在不能支撑,只得暂时退去。可他意犹未尽,天蒙蒙亮就来请安,唐僧才睡了几个小时,又被吵醒。
这也罢了。问题是,高昌王不想让唐僧走了,想让他留在高昌做国师,高昌王宁愿侍奉左右。可是,唐僧此来是为去西天取经,至于佛教协会主席之类的现世荣誉,哪里能打动他的心?
高昌王苦苦哀求,甚是殷勤,几乎不把自己当王看了,但一再碰壁,他只得横下一条心,软禁了唐僧。
唐僧就绝食表示抗议。这样到了第四天,唐僧气息微弱,有生命之虞,高昌王才软下心来。见拗不过唐僧,他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与唐僧结为兄弟,取经回来,要在这里住上三年,作为补偿。至此,唐僧不能不答应了。说实在的,麴文泰对唐僧倒是真心,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啊。
就这样,唐僧走出了人情关。他重新上路,过焉耆,走库车,到阿克苏,葱岭难关又横在了面前。
他走的是葱岭北边的崚山,山势险峻,高耸入云,冰雪终年不化。唐僧不是登山运动员,却胜似登山运动员,他克服了严寒,克服了高海拔缺氧,硬是翻上了崚山。可是,迎接他的不是步步莲花,而是漫天风雪。虽然他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还是不住地打颤。路上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只能悬锅而炊,烧的饭还是半生不熟,晚上,也只能在冰上席地而卧。高昌王派来护送的人畜,十有八九倒闭,只有唐僧最坚挺,经受住了大自然的考验。
人情关,心苦;自然关,身苦。唐僧一一破关,毅然前行,一步一步走向西天。
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本身就是一部真经
过了崚山,就离开了祖国母亲的怀抱。
按《大唐西域记》的记载,唐僧先到了大清池,就是伊克赛湖,在现在的吉尔吉斯坦。
然后到了碎叶城,这里将来要升起一颗巨星——诗仙李白,也就是《西游记》里的太白金星。
然后七转八弯地到了康国,就是今天的撒马尔罕。那里盛行拜火教,唐僧以自己的德行先感化了国王,再感化了异教徒,弘扬了佛法。
又七转八弯,到了阿富汗北部的吐火罗,唐僧自己译作睹货逻国。在那里,有一个打遍葱岭以西无敌手的法师甚是狂傲,不把唐僧放在眼里。唐僧是打遍葱岭以东无敌手,所以独孤求败,才来西方求取真经的。现在,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双方展开了一场语言和智力的辩论赛。那和尚只解小乘佛法,唐僧就用大乘佛法点化他,终于使他折服。只是不知当时双方用的是什么语言,吐火罗文?梵文?估计应该是梵文吧,因为这是佛教的通用语,就相当于现在的英语ABC,不懂这个怎么出国留学呢?
然后,又几经曲折,到了梵衍那国,这里的文字、风俗以及货币,均与吐火罗相同,只是口音稍异。唐僧比我们有幸的是,他在那里见到了一座高达一百四五十尺的石佛立像,就是举世闻名的巴米扬大佛,前几年已被塔利班炸毁,我们是再也无缘得见了。
唐僧又经过几个小国,到达了那揭罗曷国,在那里瞻仰了佛之顶骨,又在灯光城西南的一个洞窟里,见到了佛的造影——洞内有水气,阳光从缝隙射入,估计是原始的水幕电影。
去洞窟的路上,唐僧碰到五个强盗。强盗说:“难道你没有听说这边有强盗吗?”唐僧从容答道:“强盗也是人啊。只要能去瞻礼佛影,就是猛兽满街,我都不怕,何况是人呢!”这五个强盗被唐僧的气势压住了,竟然放下屠刀,随之前往礼佛,后来都受戒了。
唐僧继续前行。他穿越阿富汗,进入巴基斯坦,渡过了印度河,终于进入了心仪的佛教中心——天竺。这一带多是高山急川,民风剽悍而淳朴,笃信佛教。唐僧一路随访,不断与人切磋,汲取能量,充实自己。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本身就是一部真经。
现在,印度将迎来一位超级留学生。
五、当年偷渡,今日荣归。唐僧历尽坎坷,成就了非凡的事业——祖国欢迎他!
当时,佛教界的最高学府是那烂陀寺,就相当于今天的哈佛大学。
那烂陀寺的老校长叫戒贤大师,年纪很大了,得了痛风,每次发作,手脚都像火烧刀刺一般痛苦。这病时发时停,差不多缠绵了20年。三年前,这病厉害起来,痛得无法承受,大师都不想活了,竟至于要绝食自尽。可是一个晚上,他梦见三位天人前来,告诫他不可轻易弃身,一则前世罪孽未消,二则三年后有一位东土大唐高僧,将前来求法,须等到他来,倾囊相授。这三个天人告之,他们乃是观音菩萨、文殊菩萨和弥勒菩萨。戒贤大师闻此,再不敢有轻生妄念,而病亦不再发作。他左等右等,今日真的迎来了唐僧,自是唏嘘不已。一问,得知三年前唐僧已启程前来,更觉因缘非凡。自此,唐僧在那烂陀寺安顿下来,听戒贤大师开讲瑜伽论。
当时,唐僧已32岁,一路走了四年。
到了那烂陀寺之后,唐僧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借此机会,遍访佛迹和各地高僧大德,足迹遍及中印度、南印度、西印度、北印度。这使他佛法大进,一时无双,称得上学贯中印了。
有一位“外道”前来挑战唐僧,要与唐僧辩论,口气挺大,输了愿以死相谢。但是,一开辩,他立马就被唐僧驳得体无完肤。外道挺硬气,不耍滑,愿听任唐僧发落。唐僧慈悲为怀,并不要他性命,只让他随身为奴。外道感激不尽,就死心塌地跟从唐僧。
谁知不久,又有小乘佛法的代表人物前来挑战,其学术水平甚至可与大乘佛法的戒贤大师相提并论。唐僧不敢大意,拿来对方著作细加研习,以期知己知彼。可是,他犯难了,因为有好几个地方无法理解。幸好那外道精通此书,唐僧乃不耻下问,反以为师,听他讲解。理解之后,立马写就《破恶见论》,逻辑严密,势如破竹,大家都很赞赏。那外道立了大功,唐僧就还他自由。外道甚是欢喜,就到东印度的鸠摩罗王那里称颂唐僧。
时光空忽,唐僧留学印度竟14年了。就在唐僧心动归念之时,印度第二王鸠摩罗王听了那外道的赞颂,修书前来,意欲与唐僧一见。唐僧本不欲往,但鸠摩罗王一再坚请,只得去走一遭。
这使印度第一王戒日王很生气,因为戒日王当初也曾请过唐僧,而唐僧没去。
鸠摩罗王慑于戒日王的威势,只得恭送唐僧一起来见戒日王。
戒日王对唐僧倒是十分礼遇,连夜鲜花香烛恭迎,与唐僧晤谈,兴致很高。第二日,戒日王要看唐僧的论文《破恶见论》,看罢佩服不已。戒日王倾向于大乘派,他想彻底压倒小乘派,以壮声威,于是提议唐僧在曲女城召开辩论大会。实际上,这也可看作是唐僧留学印度14年的论文答辩大会。
因为由戒日王主持,所以辩论大会规模空前,来了18个大大小小的国王、3000多大乘小乘各派僧人,还有社会各界人士2000多。特别是那烂陀寺,派出了1000多人的后援团,为唐僧助威。
曲女城大会,一时间成了印度政治生活、宗教生活的头等大事。
先是由大象迎请一尊金佛,上悬宝帐,戒日王、鸠摩罗王两厢陪护,后跟300头大象,上坐各位国王和各派掌门,其他人等紧跟,浩浩荡荡进入会场。接着宣读张贴唐僧的论文,各门各派研习五日,竟无人可以反驳。
不过,这篇论文也得罪了小乘派,因为唐僧的论文是专为批驳小乘派的。不久,就发生了恐怖袭击,一场大火,差点烧到唐僧和戒日王这边。
戒日王提高了安全保卫级别,发出严厉通告,告诫恐怖分子,如若再犯,定斩不饶。
至此,大会圆满结束,唐僧的论文获得全票通过,那烂陀寺扩大了影响,大乘佛教得到了弘扬,唐僧的威望如日中天,可谓古今中外最伟大的留学生和访问学者。
这个称号,唐僧也实在是受之无愧。若不是他的《大唐西域记》,印度的历史就要湮灭无闻了——印度无信史传统,不像我国有二十五史,所以研究唐时的印度,《大唐西域记》成了第一手资料——中印文化交流,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唐僧留学留出了这么大的名声,印度人就舍不得放他回去。佛教无国界,僧人有国家,唐僧留学印度,不就为了回到祖国弘扬佛法、普度众生吗?而印度僧人却说,佛不生中国,是因为中国是边远恶地,你还是留在佛的国度吧。这激起了唐僧朴素的爱国主义感情——谁说我们中国是荒蛮之地,我们中国可是礼仪之邦,君圣臣忠,父慈子孝,是个和谐社会,好着呢。印度人见留他不住,只得答应送他回去。
本来,唐僧可以取道海路,可是因为曾与高昌王有约,不能失信,于是仍陆路返回。他随带大量经书,经过艰难跋涉,终于又一次跨越葱岭,回到了新疆于阗。一打听,麴文泰已经死了,唐僧甚是伤感,就不再去高昌。他派人上书朝廷,报告行程,试探官方态度。这一次,今非昔比,唐太宗亲自批示各地好生接待,并派宰相主持迎接大典。
当年偷渡,今日荣归。唐僧历尽坎坷,成就了非凡的事业——祖国欢迎他!
唐僧的励志故事,告诉后人,成功学的第一招是立志,也就是确立目标,同时要具备三要素:身体倍儿棒,意志倍儿强,脑瓜倍儿灵。有此四点,那么——
没有孙悟空,照样取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