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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题材小说与乡土小说之逻辑关系辨析

2011-12-29周水涛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11期

  农民工题材小说与乡土小说有着渊源关系。如果暂不考虑逻辑切分的同一律,我们可以对各种描写乡村和农民生活的小说进行这样的类型划分:将那些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和鲜明的地域色彩的创作称为乡土生活小说或乡土小说,将那些描写乡镇生活(包括乡镇干部群体的生活)的作品称之为乡镇生活小说,将红柯、郭雪漠、姜戎等作家描写牧民与猎人生活的创作称之为渔猎乡土小说,将《大漠祭》、《老海失踪》等探寻生态危机的根源、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及环境保护、宣扬非人类中心主义的作品命名为生态乡土小说,将《河边的错误》、《我的枫杨树故乡》、《冈底斯的诱惑》、《九月寓言》、《狼来了》、《该死的鲸》等演绎哲学观念和寄托特定时代文化思想的作品称为文化哲学乡土小说,将展示农民的城市务工生活的作品称做农民工题材小说……如果我们的这种分类与命名能够成立的话,那么农民工题材小说就成了“乡土小说”这一“属概念”之下的“种概念”,亦即“农民工题材小说”从属于“乡土小说”。
  然而,农民工题材小说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乡土小说”或“乡村小说”,因为农民工题材小说有其相对独立的文体特征。若以乡土小说为参照,农民工题材小说创作的相对独立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具有“典型性”的代表作与的特定的核心群体
  具有“典型性”的代表作,是指部分具有高度概括性的农民工题材小说,这些作品在题材选取、主题表达、人物塑造等方面将自己与乡土小说区别开来——划定了农民工题材小说的疆域,确立了两种小说的分野。“代表作”自身的特殊禀赋构成了农民工题材小说与乡土小说完全不同的创作指向。例如,《明惠的圣诞》、《谁能让我害羞》等作品揭示了城市对农民工的文化排斥及农民工面对城市文化排斥时的精神危机——明惠的自杀意味着一代乡村精英的文化绝望;《我们的路》通过大宝等农民工的都市苦难,展示了一代农民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必由之路”,阐释了农民无可逃避地成为现代化圣坛上的牺牲这一历史事实——“所有乡里人,都无一例外又无可挽回地被抛进了这对峙和交融的浪潮之中”,农民“只能承受”且“必需承受”;《发廊》(吴玄)、《送你一束红花草》(刘继明)、《绿叶,在风中颤抖》(黄秀萍)等作品展示特定历史时期城市对一代乡村女性的“消费”及城市文化的“男性”本质;《不许抢劫》、《大嫂谣》等作品展示了农民工的都市生存艰辛及“资本”的邪恶本质……这些具有“典型性”的作品主要出自铁凝、罗伟章、刘继明、胡传永等“精英作家”之手,“精英作家”虽然不一定是农民工题材小说创作的代表作家,但他们开阔的文化视野和较高的艺术概括力,使他们的创作不仅真实地反映了农民工的城市生活、揭示了特定时代的历史现实,而且将农民工题材小说与乡土小说区分开来。
  特定的核心创作群体,主要是指农民工题材小说的“草根”创作群体中的“核心成员”。农民工题材小说创作群体由“精英群体”与“草根群体”这两大板块构成。“精英群体”是“吃皇粮”的“专业作家”,而“草根群体”则是“我手写我心”的“南方”打工者与打工作家。“草根创作”的精品数量虽然不及“精英创作”,但农民工题材小说之所以能成为一种相对独立的小说文体,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草根作家”的出现及“草根创作”的存在。——“草根创作”萌发于上世纪80年代初(深圳打工仔林坚的《深夜,海边有一个人》于1984年在《特区文学》上发表,是“打工小说”萌发的标识),庞大的创作群体一直伴随着“民工潮”前行,经历了风风雨雨,从早期的开拓者林坚、张伟明、周崇贤等到后来的继承人缪永、阎永群、黄秀萍、黎志杨、于怀岸、王十月、谭伟长、曾楚桥、洪永争、卫鸦、戴斌、鄢文江、斯土,一批“草根作家”脱颖而出。尽管“草根作家”的整体成就不及“精英作家”,但其创作的“我手写我心”的亲历性及“毛茸茸的真实”奠定了农民工题材小说创作的艺术晶核与根基,也是他们的创作(如林坚的《别人的城市》、张伟明的《我们的INT》等),“先天”地决定了农民工题材小说与乡土小说的本质差异。——事实上,“精英创作”的萌发比草根创作晚了近十年,出自“底层关怀”、“关注三农”等理念的“精英创作”是“半路加入”,即由于历史的原因,农民工题材小说的“精英创作”与“草根创作”在行进途中不期而遇。
  (二)特定的思想支撑
  在一般情况下,每一种创作都有特定的思想支撑或“哲学依托”。农民工题材小说与乡土小说也不例外,但二者的思想支撑并不完全相同。农民工题材小说有着特定的思想支撑。从总体上看,农民工题材小说创作的思想支撑相对单纯。萌发于上世纪80年代初的“草根创作”的主要思想支撑是现代民主意识、朴素而古老的民本思想与当下的人道主义理念,而上世纪90年代中期勃发的“精英创作”的主要思想支撑是“关注三农”、“关注底层”、“构建和谐社会”等时髦的政治社会学理念。新时期乡土小说的思想支撑比较复杂。从“拨乱反正”的20世纪70年代末到21世纪初,不同的政治思潮、社会理念、文化潮流交替地为乡土小说提供五花八门的种种思想支撑。例如,“五四”启蒙思想为“陈奂生系列”、《拂晓前的葬礼》、《苦寒行》等作品提供了依托,以《关于建国以来党的历史问题的决议》为依托的系列政治理念为《芙蓉镇》、《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张铁匠的罗曼史》等作品提供了历史评判尺度,“改革开放”理念催生了《黑娃照相》、《小月前本》、《浮躁》等“改革小说”,“文化寻根”思想烘托了《小鲍庄》、《沙灶遗风》、《马桥词典》等寻根之作,90年代初兴起的“文化守成”思潮把《乡村情感》、《跪乳》、《黑蜻蜓》等作品的价值取向导向传统。复杂的思想支撑决定了乡土小说多变的文化立场及价值取向的分化,而相对单纯的思想依托决定了农民工题材小说相对单一的价值取向与相对单纯的文化立场。例如,与乡土小说既挑剔农民文化人格、审视农民文化又袒护农民、悲悯乡村不同,农民工题材小说几乎一直袒护农民、悲悯乡村——尽管贾平凹的《阿吉》、《高兴》、尤凤伟的《泥鳅》、程军波的《宝儿闯京都》等“精英创作”对农民文化、农民人格有所批判,但绝大多数作品(尤其是“草根创作”)对农民农村是袒护的;与乡土小说既批判农民文化又谴责城市的“左右开弓”姿态不同,农民工题材小说(无论是“草根创作”还是“精英创作”)对城市一直持谴责态度——乡土小说对城市的谴责态度主要出现在90年代问世的“文化守成乡村小说”中(拙著《论新时期乡村小说的文化意蕴》(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的“第三章90年代乡村小说的文化守成倾向”对这一问题进行了讨论)。——在许多农民工题材小说中,对城市的激愤道德谴责多于客观理性观照,因而城市被妖魔化,尤其是在“草根创作”中,城市往往被描绘成唯利是图的经济魔鬼与恃强凌弱的文化巨兽。总之,特定的思想支撑决定了农民工题材小说特定的文化立场与价值取向,进而将自己与乡土小说区别开来。
  (三)特定的叙事语法
  农民工题材小说有着与乡土小说不同的叙事语法。若以乡土小说为参照,农民工题材小说的叙事语法有如下几个特点:
  特定的叙述内容。农民工题材小说主要描写进城务工的农民的城市生活。虽然《蒙娜丽莎的微笑》、《紫蔷薇影楼》、《小姐们》之类作品的主人公活动在乡村,但事实上这些主人公的乡村生活或乡村活动是他们都市务工生活的延续。乡土小说并不拥有农民工题材小说特定的叙述内容。
  
  特定的叙事模式。农民工题材小说的“故事结构”虽然不是千篇一律,但有着比较具体、集中的基本情节结构模式。如寻梦模式:追寻想象中的城市,将自己的人生理想寄托于城市,如《深南大道》、《明惠的圣诞》、《今宵梦醒何处》等作品的情节结构;堕落模式:女性用身体为资本换取城市生存,男性因被欺骗被剥夺而“被动犯罪”,如《发廊》、《花落水流红》、《管道》、《不许抢劫》等作品的结构模式;“回不去”模式:或因为乡村的拒斥,或因为自身不再适应乡村生活,返乡的女性农民工不得不逃离乡村或回到城市,《送你一束红花草》)、《美丽》、《青铜》等是这种结构模式的代表作……应该说这些叙事模式是乡土小说所不具有的。
  特定的叙事“功能”。在普洛普等叙事学学者看来,“功能”是“故事”或“情节”的最小单位。普洛普从100个童话中抽取出31种“功能”(如:1、某个家庭成员不在/2、对主人公下了一条禁令/3、禁令被破坏/4、坏人试探虚实/5、坏人获得受害者的消息/6、坏人企图欺骗受害者,以便控制或占有他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