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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一棵栀子花

2011-12-29江丽君

安徽文学 2011年3期

  乡村初夏的早晨,被妈妈从梦中叫醒,睡意矇眬地拿了扫帚准备扫地。走到堂屋窗子前,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迎面袭来,飘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几秒钟的沉醉后,我丢下扫帚,拔腿奔到门前的栀子树下,仰头在一片如盖的绿荫里细细搜寻。终于,从那重重叠叠的绿叶间隐约地露出一点白来,立即蹭蹭地爬上树干,猫着腰,伸长了手臂拨开叶子,一朵碗口般大小的洁白栀子花就从绿叶丛中羞答答地探出头来。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情景了。现在吸吸鼻子,似乎还能闻得到阵阵芬芳。
  那棵比父亲还要老的栀子树,长在老屋的门前。粗大的树干略略有些弯曲。树干的顶端,无数根枝丫向四周齐整地铺展开来,从枝丫上生长出来的叶子又把枝丫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远远望去,宛如一把撑开的墨绿色巨伞。每到五月,墨绿的伞面上就会渐次开出一朵又一朵碗口般大小的洁白的花来,香气四溢。花瓣重重叠叠,儿时的我总是一次次试着去数有多少层,却怎么也数不清。
  每至花开时节,村子里的老婆婆们隔三岔五地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来,和同样年迈的奶奶一起坐在栀子树下,闻着花香,聊着家常。逮住我,总要我爬上去摘下几个花骨朵儿,让她们带回家去养。一边在树下仰头守着我,一边笑眯眯地感叹:人老了,不易入睡,花香催人眠啊。就像我永远也数不清栀子花的花瓣有多少层,隔着一丈多高的距离,我也数不清婆婆们脸上的皱纹有多少道。
  花香催人眠,更催人老啊!一年又一年,在时光之手的拉扯下,我告别了童真,离开了村庄,步入欲望的城市;那些给我童年无限温暖的婆婆们不知不觉就随着一缕花魂去了遥远的天国。
  最后,连同那棵栀子树也不见了。不知道它是怎么消失的。似乎与一段不愉快的往事有关。每次想向父亲求证的时候都忍住了,怕问出一个早已结了疤的暗伤。是的,直到今天,我还本能地抗拒与栀子花有关的记忆掺进任何杂色。就让它静静地开放在记忆中的五月吧!
  现在的五月也是不乏栀子花香的。每天清晨,都有老婆婆提着一篮带着露水的花儿摆在路边。同事常常买了夹在白大褂的口袋上,来来去去间暗香盈动。只是那些花一般只有一层,顶多也就两三层,像我家门前那样大而香的栀子花,我是再未见过了。
  也许,最美的东西都生长在回忆里吧。
  前些日子,偶然翻到了从前的日记,有一页上摘录着几句诗:
  如果,能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与你相逢,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也只是回首时短短的一瞬。
  霎那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立于栀子树下,眉目间写着淡淡心事的少年。只是青春不再,情怀已老,纵然花香依旧,亦不复有当年的心境了。
  关于栀子花,较之那些弥漫着淡淡忧伤的长短句,现在的我更喜欢的是偶然读到的一首小诗:小妹家住碧浪沙,阿哥有空来喝茶,来时有路君须记,门前有棵栀子花。每每在心中默念,眼前就现出一幅生动的画面:宁静的村庄、活泼的小妹、一树芬芳的栀子花……无论对“阿哥”的邀约是源于欣赏、暗恋还是好客,“小妹”都像门前的那株栀子花,勇敢地吐露了芬芳。只是,有花香引路,那份邀约该有一个芬芳的结局吧?
  其实,哪一个女孩子不愿意自己的门前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呢?只是当洁白的花瓣一次次落下,铺满一地时,青春就远了,曾经栀子花般的浪漫情怀也随之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