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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垛

2011-12-29光其军

安徽文学 2011年3期

  车一停下来,我就看到了阳光下那一堆堆黄灿灿的草垛。这是今年新打的草垛,蓬松、新鲜而又令人浮想联翩。田里的稻子刚刚收割,草垛上还留有没褪尽的稻香,它不同于旧年那受过风雨浸淫的衰颓的草垛。
  秋天总是收获的季节。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大地上的成熟而陶醉。这些成熟裸露在原野上,激荡着思想,于不知不觉中推进了认识,加深了记忆。它们一年复一年,不变的是表象,变的却是内涵。比如,今年的草垛就比去年的草垛晚了辈分,一代晚一代。老的死去,新的新生,稻草还是稻草,同样的稻草,不同的草垛。人也如是,人还是人,思想却不是。
  新年的草垛堆放在稻场边,阳光,青春,帅气。孩子和老人们喜欢,鸡鸭喜欢,土狗喜欢,那头老牛更是喜欢。有事无事,孩子们总围在草垛边,做些游戏或者背靠草垛就着阳光读书识字。老人们也喜欢搬个凳子,坐在草垛下,一边晒太阳,一边谈些生活的事情。鸡鸭喜滋滋地在草垛间踱步,那些没有脱尽的稻穗总是鸡鸭口中的食物。那条土狗总是狗眼看草垛,不时地摇着尾巴,在草垛周围,撒尿做着记号。新年的草垛,俨然是它新的地盘。那头老牛也不必再为即将到来的严寒而焦虑,草垛为它准备了足够吃一冬的草儿。
  旧年的草垛呢?它也在稻场边,紧挨着新年的草垛。它暗淡,老迈,丑陋,还有令人作呕的气味,成为农田的肥料是迟早的事。新旧一对比,新年的草垛热闹非凡,旧年的草垛却冷冷清清鸡鸭懒得眷顾,狗儿不屑,牛儿不吃,就连鸟儿都不愿停留。要知道,去年的时候,它也是这般如新年草垛一样的受到追捧。可等一年的风雨过后,这新年的草垛明年也注定将与旧年的草垛相同。
  放草垛的稻场是在一个平缓的小山坡上,紧邻的就是一幢二层小楼。小楼远离村庄,离最近的一户人家至少也有百米的距离。因而只有这草垛才与主人亲近,彼此关联而不孤独。
  小楼的周围是樟树,一派葱茏。过了稻场,就是丘陵地区常见的松树,都不高,也不茁壮。不过,从小楼的平台望去,也能看出这是一片松海。倘若有风,松海就一浪一浪涌起来,颇有些壮观。
  靠南的坡下,是一大片被收割后的田畴,稻桩子一列列的排着,像是一场刚刚结束了战斗的战场,那里正有一些鸡与鸟儿在忙碌地打扫。一条河从黛青的河西山下由东流转折向南边的水库,河边丛生着斑毛和杂草,只闻流水声,不见真面目。只在水库的方向,才显出清澈的水来。水库很大,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宛若是镶嵌在天地间的一粒珍珠。
  一条很普通的黄土路,像一条游蛇,在松树间蜿蜒地出没,一直游向水库的方向,才戛然而止,那里有一条水泥路迎接了它。水泥路通向城市,是连接城市和乡村的桥梁。很多年轻人从土路走向了水泥路,走向了城市,走向了繁华,走向了文明,走向了进步。土路功不可没,水泥路也是。我来的时候就是从水泥路走向土路,过一会儿我也将从土路回归到水泥路,回到我的城市。时间真的很短。
  我也是专门来看草垛的。这个季节乡村有的是草垛,城市就没有。城市有的是鳞次栉比的楼房,川流不息的人和车辆。有时,恍惚里,我也将一幢一幢的楼房,当做城市的“草垛”。我们呢?一个个在“草垛”里苟延残喘着生存,还自以为惬意。渐渐地我们远离了乡村的草垛,融进了城市的“草垛”之中。
  幼时与母亲去乡间走亲戚,就被村庄的草垛吸引。我与村庄的孩子们在草垛间躲猫猫,爬上草垛再滑下来或者围着草垛做游戏。我们玩够了,玩累了,玩疯了,就在草垛上扯出一个洞,然后窝在里面睡觉。有一次,我竟然睡过了头,亲戚好不容易才将我找到,这恐怕是我与草垛的亲密接触记忆较深的一次了。
  后来,只要我到乡间,看到草垛,就像见到了久违的朋友,对草垛怀有好感,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愫,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我们都是吃着它们的果实长大的,它一生无求,不求功名,也不去逐利,这些稻谷的尸体,以后的日子里,还将变作牛的饲料和屋顶上炊烟,甚至还将化为腐朽成为农田的肥料,真的值得人称颂啊。
  经济的发展,城市的扩展,使得土地一天天的减少,村庄变成了城镇。我可不想看到某一天,稻田里忽然长出了高楼,稻场被钢筋水泥的“草垛”取代。如果真的有这一天,我能到何处寻找我的草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