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只麻雀
2011-12-29虞曾丽
中学生百科·小文艺 2011年6期
我一直认为他是男性。其实我刚见到他的时候,曾经隐晦地问过这个问题,他很爽快地说“喳喳”。我没有听懂,又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歪着头斜着眼说“唧唧”。这句话我懂了,他是说他从树上掉下来了。我没有往下问你为什么不飞回去,因为我看见了他的眼神。
另一个让我肯定他性别的原因是他的沉默,站在草丛中的他毫无声息,他的安静让我不能完全明白他的艰难处境。不过,如果只是他的安静,我是绝不会碰见他的。碰见他的机缘大概还要归功于他的姐姐,是她的一蹦一跳吸引了我。她的体形远比一只成年的麻雀小得多,飞行的高度几乎等于零,这让我人类愚蠢的自信心迅速膨胀起来——抓住这只麻雀!
后来我才理解这位姐姐的用意她想把我从她的宝贝弟弟身边引开,尽管对周围亳不在意的人类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那在草丛中的宝贝弟弟,尽管这样的行为反而导致了我注意到她的宝贝弟弟。因为她小小的脑袋不明白人类是没有追逐一个目标太久的恒心的。于是当我追倦了蹦跳灵活时而低飞的她时,回过头,不经意望向草丛,居然看见了他。
他安静地混合在杂草中,眼神倒是很平静,全然不像是一个从家中分离了出来且回不去的没长全羽毛的小麻雀,倒像是一个因为输了比赛和自己赌气的十岁孩子。姐姐的帮助大概是根本不需要的,所以他歪着头望着天。显然,他已经扑腾了好一阵子了,所以他倔犟的眼神里有着些委屈和受伤。
对于这样毫无反抗能力的对象,人类向来是很有兴致的。于是我很容易地抓住了他,问了他两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相当直接和坦诚地回答了,不过我只听懂了一半。他站在我的手上也很安静,倒是他那个刚学会飞的姐姐有些吵人,引得周围的树上也是一片喧哗。当然这些吵闹我都没有听懂。
忍了一阵之后,我又开始问他打算怎么办。他没有开口,只是仍旧用硬硬的眼神斜盯着我,像是在说:要你管!看着我带着他越来越远离他熟悉的草丛和树荫,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焦虑。更让他焦躁的是他那个比母亲还吵闹的姐姐,这个半大还没学会恐惧人类的动物一直在离我不远的前方蹦跳,一边还发出尖细的喊叫。她的这些努力,总算是让她的弟弟有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同时也让整个家族慌了神。
我看着麻雀家族的大乱子,我没心没肺地微笑,大概是人类强大的自负心在作祟吧。正是这一笑,他眼神中的焦躁没有了,留下的都是孩子式的倔犟。然后他抬起尾巴,毫不客气地在我的手中留下了一坨热乎的稀屎。看见我痛苦的表情,他歪着眼,有些得意。
就这样,他在我家窗外花盆中安顿了下来。我不是不想把他带进房子,是因为他的姐姐实在太吵,我只好选择把他们留在门外,而这似乎合乎他姐姐的意愿,或者是她最低的意愿。当我开始逐渐对他失去兴趣离开的时候,他的姐姐终于下定决心飞到他的身边,紧紧地贴到他的身上。他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拿喙啄在姐姐的翅膀上,姐姐的身体受了力向另一边微倾,很快又弹了回来,仍旧靠在弟弟身上,似乎飞不回去的是她。这样啄了几回,他便乏了,只像姐姐贴着他一样贴着姐姐。
我打开窗户看他们,他们也懒得回头,就算是我的手碰到他们,姐姐也毫不介意,并不躲开。就这样,他那个烦人的姐姐也安静下来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鸟群平静,总有那么三五只麻雀轮流站在我家窗台二楼的护栏上商量计划,然后尽可能的飞得低,靠近两个幼小的孩子,并最终冲破那道本能的恐惧,把晚饭送到他们的嘴里。大鸟的小心谨慎,使得我只能靠着他们硕大尾羽的摇摆来看清那被玻璃挡住了的哺育被人类囚禁的孩子的感人一幕。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所有的鸟都安静下来,飞回巢睡去,只留他一个在我的窗台下
第二天早晨,我把他们送回了他熟悉的草丛。中午回来,我找遍了所有的草丛也没有找到他,然后我听见一个崭新的声音,稚嫩却满是底气。我抬手挡住从树叶中挤出的耀眼的阳光,顺着声音,从光晕的环绕中看见一双倔犟的眼睛,之后一坨热气腾腾的屎准确地落在我的脑门上。那双眼睛露出一丝恶作剧的喜悦。我看见他飞向天空。
结尾二:我找遍了草丛,都没找到他,也没有见他飞向天空,我只是想象了他在阳光中飞走的样子。我问过在院子草地上玩耍的孩子,他们的确曾经把他戏弄了一番,但他们确实没能把他从草地上赶走,孩子们回去吃中饭时他还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孩子还说临走的时候看见一只肥硕的猫蹑手蹑脚走过,不过他们一再说,回家吃中饭的时候,他们确实看见那只小麻雀一直倔犟地望着天空……
编辑/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