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核灾难 人类沉重一课
2011-12-29德克
今日文摘 2011年11期
日本遭受地震和海啸双重灾难之后,更可怕的第三重灾难——核灾难接踵而至。这是切尔诺贝利核电厂爆炸惨剧25年后最惨烈的一课,既是日本的沉痛一课,更是全球核能领域的沉重一课。在核能这把双刃剑上,人类将重新权衡效益与安全,我们将何去何从?
以前,仙台55岁的松田先生喜欢在傍晚带着孙子到榉树道上散步,听孙子讲一讲学校的事,是老人一天最开心的时候。然而,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一切。
他已经有3天没有见到孙子了。路上的行人大多戴着白口罩,榉树东倒西歪,道路面目全非。他找了很多地方,最后决定去孙子就读的“立东一番小学”。附近的搜救队员告诉他,学校里已经没有人了,但他还是想亲自去看看。
到了校门口,他紧握着雨伞,发现遭海啸袭击的校舍早已人去楼空。忽然下起雨来,陪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提醒他,一旦有雨雪,务必戴口罩、打雨伞,防范被辐射污染的降水。
松田先生戴上口罩,慢慢走出了残破的校门。
失去控制的猛兽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重灾难接踵而至:距离仙台100公里以外的福岛核电站,犹如一头失去控制的猛兽,不断向外喷发着可怕的白色烟雾,伴随着这些烟雾盘旋上升到空气中的,还有致命的核辐射。
日本政府派遣的自卫队与核专家们,正在经历一场与死神之间的赛跑。虽然这场赛跑,本应来得更早更及时。
福岛一号和二号核电站位于距离东京200公里左右的福岛县太平洋沿岸,装机容量分别为470万千瓦和440万千瓦。平时,这里承载着向东京及其周围地区提供电力的重要任务,是东京地区的“能源中心”。
这里平时戒备森严,普通人很难进入。但就是一场9.0级的地震,犹如一把匕首,直接刺向了东京附近戒备最森严却也最“软弱”的地方。地震让这些核电站的反应堆“停堆”,而海啸又造成了自备柴油发电机组的全体被毁。由于冷却水得不到有效的补给,最终核电站的机组接连出现燃料棒熔毁以及氢气爆炸的情况。
从地震后两小时,日本首相菅直人发表的电视讲话中提到的“所有的核电站都已安全停机”,到一号核电站出现爆炸情况,只不过隔了短短20个小时。而这20个小时,却足以让日本政府汗颜。他们没有最及时地出现在事故发生地,也没有明确告知民众,核电站是否真正安全。
最令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的一个故事是——菅直人曾经对福岛第一核电站的运营商东京电力公司大发雷霆。他无法理解,为何周二凌晨核电站发生第3次爆炸整整1个小时之后,都没有人通知他。出现在媒体面前的日本官员们频频对于“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这是日本惯用的措辞。但对于实质性问题,他们似乎一无所知。
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枝野幸男成为出现在NHK画面上最频繁的日本高官。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一次又一次地保证“目前尚未检测到核辐射量有任何剧增的迹象”。然而,东京的民众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东京地区的辐射量一再增加,而疏散的半径范围,从一开始的10公里、20公里,增加到30公里甚至更远!而美国政府则警告美国军方,禁止进入福岛80公里以内的范围。
从发生地震到一号机组发生核泄漏乃至爆炸,在这一周的时间内,日本政府几乎没有任何令人印象深刻的有效遏制措施。外界所报道出来的,却是诸如“自卫队担心辐射,拒绝菅直人下达的前往福岛核电站的命令”这类令人沮丧的新闻。事实也证明,福岛核电站一步一步地走向失控的边缘。
唯一值得一提的,或许就是在现场留守的50名福岛核电站工人。在核电站现场辐射强度显著飙升之后,有750名工人被紧急撤离,50名工人留下坚守阵地。在这50名工人中,有的是志愿者,有的是被指派的,虽然东京电力公司拒绝透露他们的名字,但人们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勇士。
这些工人不仅要冒着核电站随时发生氢气爆炸的危险,更要面对超过正常标准数千倍的核辐射。他们明白,也许下一秒,就有可能倒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但他们依然恪尽职守,继续向已经发生过危险爆炸的反应堆中注入海水,并保证堆内的压力正常。很多现象都表明,部分核燃料棒已经熔化,并向外喷发放射性物质。但为了避免全部熔毁的发生,为了不危及数百万同胞的性命,50名工人组成最后一道防线,为其它救援工作争取时间。
牺牲是不言而喻的:日本厚生劳动省已经将每个工人的合法辐照量上限由100毫西弗升至250毫西弗。这一数值是美国核电厂工人允许辐照量上限的5倍。250毫西弗,这个辐射量相当于每人每年所受到的天然辐射剂量的125倍!
但是,他们的工作并没有白费,这也意味着工人们能够在核电站内奋战更长时间。厚生劳动省副大臣小宫山洋子在记者招待会上说:“考虑到工人们的健康问题,继续提高这一上限是不可能的。”她的意思很明确,事态已经发展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从东京电力公司提供的极少数的细节中我们已经知道,已经有人倒在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自地震发生以来,5名工人已经死亡,22名工人由于爆炸和辐射等各种原因受伤,还有两名工人下落不明。
与此同时,日本政府也在想尽一切办法,向这50名核电工人进行援助——除了采取高压水枪注水和直升机浇水的方法,从机组外帮助三号、四号机组冷却之外,东京电力公司的员工正在修复福岛第一核电站周围的高压电线,希望能够恢复部分供电。一旦恢复供电,提供冷却水的发电站就能重新启用,这些宝贵的冷却水,至少能够让处于失控状态的这头福岛猛兽,暂时安静下来。
全球性的疑虑
随着日本核泄漏事故的延伸,人们已经意识到,核泄漏已经没有国界的界限,早已“牵一发而动全球”。早在切尔诺贝利发生核灾难时,这已经是常识了。
现在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总干事是日本人天野之弥,不过他的表现令人失望,没有能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力挽狂澜。“日本的核泄漏,是历史上罕见的一次核泄漏。”天野之弥说。表态过后,却迟迟不见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动静,等了将近一周,经日本政府以及菅直人一再请求,3月17日他才与国际原子能机构专家赶赴日本。
日本发生核泄漏之后,在核电方面技术领先的法国紧急召开了关于核电的听证会。法国核电占国家发电总量的比例为世界最高(近80%)。
法国核安全局副主任奥利维耶·古普塔认为,福岛第一核电站始建于1960年代末,设计时并未将反应堆堆芯熔化的风险考虑在内,因此在强震和海啸后,所有机组都出现了险情,“日本政府应该为此负全部责任”。令人心痛的是,早在1979年,美国三里岛核电站发生了反应堆堆芯部分熔化事故,就是此次福岛核电站的前车之鉴,但日本政府当时对此无动于衷。
福岛核电站出现险情后,美国是最快派出核专家的国家,日本核泄漏事发的次日,美国核专家就已前往日本增援,小组成员包括核反应专家、国际事务专家以及来自美国核管理委员会的高级管理人员。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美国核专家阿诺德·甘德森说:“日本的核事故还没有最终定性,不过这次泄漏会是一个长期问题,一些放射元素会在环境中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美国能源部长朱棣文认为,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的严重程度,已经超过三里岛核电站事故。事实上,包括法国在内的多国已倾向于将日本这次核事故的评级由4级调至6级,仅次于核能历史上最大的悲剧——切尔诺贝利事件。
正是因为核泄漏事故的严重性,拥有核电技术的各国纷纷采取补救和防范措施。欧盟决定,重新审查欧盟各国的核能安全标准以及执行情况,着手检查14个成员国所有的143座核反应堆;德国有6万人涌上街头,要求政府停止研发和使用核电,德国政府暂时关闭了1980年前建设的核电站,暂缓延长现有核电站的使用期限;俄罗斯要求全面检查国内核电站,提高核安全等级;中国政府也随即作出反应,除了加强现有核电站的安全管理、全面审查在建核电站,对于新核电项目暂停审批。
在全面检查核电站、提高安全性之后,各国都必须思考一些根本性问题:核电安全的可控性究竟有多大?核电绝对安全之说是否可信?核电涉及的一系列“铀燃料链”,在核能生产全程中,放射性元素的扩散是否难以避免?
如果像当年切尔诺贝利事件一样,日本此次核泄漏所波及的地区一旦被定性为“污染地带”或“禁区”,重建队伍将无法进入。对于国土面积不大的日本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对于依赖核电的日本能源战略来说,更是可怕的后果。那样的话,其他国家很可能要放慢使用核电的脚步、大幅提高在核能安全方面的投入,甚至像德国抗议者呼吁的那样,彻底告别核能。
“真正的问题在于,即使日本这次将核泄漏的影响降至最低,公众在未来10年里依然会‘谈核色变’,无论是在亚洲、美国还是欧洲。”英国政府核顾问约翰·拉齐说。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民众的疑虑依然会存在,虽然在碳排放方面核能属于“绿色”能源,但它是否属于“安全”能源,没有人能给予绝对保证。最重要的是,大自然从未给予任何保证。按照当年的设计指标,福岛核电站最多只能抵御7级地震,而此次地震高达9级,随后还有海啸袭来。
在核专家阿诺德·甘德森看来,大力发展风电和太阳能,让民众主动参与节能环保,才能够将核电控制到足够安全的范围内。
他说:“一方面,各国要对现存的核电站进行彻底检修,加强抗灾能力,老化的核电机组应逐步退出;另一方面,要让民众更加有意识地参与节能环保,减少碳排放量,对能源需求量有一个总体控制,在太阳能和风能等新能源尚未有效开发的前提下,是有一定帮助的。”
(阿德荐自《周未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