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危机与转型探析
2011-12-25潘硕
潘 硕
(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2)
战后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危机与转型探析
潘 硕
(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2)
二战后,德国社会民主党为摆脱其反对党的身份走向执政地位做出了三次重大的理论创新和政策转变,并结束了多年的在野历史,从政治边缘走向了权力核心。但上台之后德国社民党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频繁的转型尝试并未使德国社民党长久把持主要执政党的交椅。对战后德国社民党三次重大转型的分析有助于厘清现代欧洲政党的危机与挑战,为执政党建设提供有益的启示。
德国社民党;危机与转型;理论创新;政策转变;执政党建设;启示
一、战后德国社会民主党的三次重大转型
1.从工人党转为(左翼)人民党
德国社会民主党是德国历史最悠久的政党,至今已有140多年的历史,同时它也是马克思、恩格斯亲自指导下的世界上第一个在民族国家范围内建立的无产阶级政党。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初,该党仍然以工人阶级政党自居,从形式上看马克思主义仍然是其党纲的基础。一直到1959年德国社会民主党通过《哥德斯堡纲领》称其“已从一个工人阶级的政党变成一个人民的政党”,[1]这个党开始变为改良主义的全民党。在党的指导思想上《哥德斯堡纲领》也做了重大调整和修正:“民主社会主义是根植于西欧的基督教伦理、人道主义和古典哲学上”,[1]这样就摒弃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同时纲领称“德国社会民主党是一个思想自由的党,它是具有不同信仰和不同思想的人们的一个共同体”,[1]从而确立了党的指导思想的多元化,正式放弃了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哥德斯堡纲领》进一步明确了德国社民党上台后的发展理念和施政政策:经济领域,纲领主张调和自由主义和凯恩斯主义,实行一种“混合经济制度”,一方面接受了市场经济秩序、保护生产资料私有制和自由竞争,另一方面发挥国家宏观调控的影响,改进国家福利制度,限制大企业垄断,保证全民就业,保障公平分配等。社会领域,纲领强调工会在改善工人经济社会生活中地位的作用,同时强调社会保险制度与个人的社会责任的挂钩,并为公民的文化教育、宗教艺术、国际民主等权力提出了设想与规划。
德国社民党这次理论纲领的更新,改变了自身的政治形象,适应了新形势变化。在此推动下,党的组织力量不断上升,在联邦议会选举中得票率逐渐超过其他政党,于1966年结束了漫长的在野生涯,参加了大联合政府,并于1969年成为主要执政党,连续执政达13年之久。1969年上台执政后的社民党实施的一系列政策也基本没有突破《哥德斯堡纲领》的总体框架。
2.20世纪90年代的“新中间道路”
1982年,由于对国内经济和就业问题解决不力以及执政两党分歧加剧,联合政府破裂,社会民主党下台。下台后的社民党为了重新走向执政地位开始寻求新的出路,找到的方法是“新中间道路”。1999年6月,施罗德和布莱尔联合发表了标题为《欧洲社会民主党人前进的道路》的宣言。他们在声明中说:“现在,几乎所有的欧盟国家都由社会民主党人执政。社会民主党得到欧洲社会的普遍肯定,是因为他们思想的现代化,即不仅赞同社会公平,而且也赞同经济发展和创新。这一思想的新标志,在德国是‘新中间派’,在英国是‘第三条道路’。”[2]实际上,以施罗德为首的社民党在1998年联邦议会竞选纲领中就提出了“新中间派”的理论和政策,并明确表示了要依靠包括社会中产阶级、手工业者、自由职业者、创业者等一切创造效益的人们一起组成德国的新中间派,共同为德国重新走向繁荣昌盛而奋斗。
这是继《哥德斯堡纲领》之后的又一次理论创新。这次创新迎合了国内的各派系,终于使社民党在其下台16年后的1998年和绿党组成联合政府再次上台执政。执政后的社民党按照“新中间道路”的理论对德国的经济、政治、社会和外交政策等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经济方面,为迎合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潮流,改革的方向定为“少些国家,多些市场”,主张创造一种经济生活的管制和解除管制、社会生活的经济方面和非经济方面实现平衡的新的混合经济;社会福利制度方面,变“社会福利国家”为“社会投资国家”;社会治理方面,社民党提出要重新整合政府、市场和公民三种资源,搭建一个保持三方力量均衡并相互促进、相互制约的公民社会。而在世界范围内,社民党倾向于推行以世界主义的理念为指导,建立民主、法制的全球秩序框架,革新欧盟,协调新形势下的德美关系,运用人权问题使全球化问题和与之相关联的国内问题得到有效解决的全球治理战略。
3.执政危机后的左翼回归
“新中间道路”并没有使德国社民党稳坐主要执政党宝座。2005年德国联邦议会大选中社民党已是岌岌可危,失去了几个重要州的领导权,最终能够与基民盟建立大联合政府还要依赖与绿党建立联盟的机遇。在此期间,德国社民党党员大量退党,选民支持率也不断下降,社民党内明显出现了另外一种要求回归左翼政党的左转声音,这股力量酝酿着又一次政党转型。2007年10月28日,德国社会民主党在汉堡举行的党代表大会上通过了该党历史上的第七部党纲、二战后的第三部纲领——《汉堡纲领》。纲领在分析了当前时代形势的基础上明确了社民党的基本价值观和基本信仰:“自成立之日起,它就是两个运动——工人的解放运动和应当战胜集权国家的民主运动。……社会民主党是作为工人运动的一部分而出现的。它为工人赢得了权利,进一步发展了社会福利国家,和工会一道使受歧视的无产者成为具有平等权利的、自信的国家公民。与其他政党相反,社会民主党一直是以国际主义和欧洲为导向的。”[3]纲领明确提出了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奋斗目标和工作重心:“我们为着一个和平与公正的世界秩序而奋斗。……我们为着将经济活力、社会公正和生态理性结合起来的持续进步而工作。……我们发展预防性的福利国家。我们寄希望于团结互助的公民社会的强大力量。”[3]可以看出该纲领的突出特点就是重新强调社会公正,并在纲领中保留了社会主义这一概念。这是社民党在大联合政府执政的情况下制定的,因而也是与基民盟彼此界定、确立自我形象的举措。
同时德国社会民主党内的政治领袖们也表示出了希望左转回归的态度。德国社民党工会领袖马德赫斯·马林认为:一个新的左翼,需要在国家和市场、增长和公正互助、分工和个人负责、民族国家和世界的新平衡中采取新的政策。他明确提出:第三条道路是一种使社会民主主义与市场自由主义相互结合的尝试,是一种中间道路。如果社会民主主义要重新活跃,它就必须成为左翼联盟的左翼政党,代替“第三条道路”重新确定左翼政治的新方向。[4]德国社民党副主席安德丽·纳勒斯和英国工党政治家乔恩·克鲁达斯在他们起草的共同纲领《建设一个美好社会》中,毫不掩饰地亮明了其旨在替代“第三条道路”的目的和主张。他们认为:社会民主主义的“第三条道路”不加批判地接受了新的全球化资本主义,低估了缺乏调控的市场的破坏潜力。在市场引导之下的全球化框架内,经济发展带来了史无前例的繁荣和富裕,但是“第三条道路”政策却未能阻止社会的分化。经过为期10年的社会民主党的政府之后,阶级不平等依然是社会的决定性结构特征。[3]由此看出,德国社民党内一批政治领袖开始重提社会民主主义的公平正义等传统价值观,希望重建与工会的伙伴关系,借此划清与右翼政党的界限,重塑社民党的左翼政党形象,以争取在联邦议会选举中丢失的社会中下层选民的信任,再次参与到联合政府甚至是回到主要执政党的位置。《汉堡纲领》的通过以及之后德国社民党的一系列动作表明德国社民党正在进行着第三次转型。
二、战后德国社会民主党危机与转型的主要原因分析
1.为谋执政、突破创新的第一次转型
第一,突破传统左翼形象,扩大政党社会基础。二战结束后,在信息技术革命和经济全球化浪潮推动下,德国经济依靠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和美国的经济援助获得迅速发展。高科技产业和服务产业蓬勃兴起,一二产业则相对萎缩。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的改变导致了阶级结构和就业结构的变化,传统的工人阶级队伍缩小,一大批介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中间阶层崛起并发展壮大,德国社会结构日益趋近于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形社会。德国社会民主党作为工人阶级性质的政党,工人阶级始终是其最稳定的选民基础,工人阶级人数的急剧下降削弱了其选民基础,在联邦议会选举中得票率始终无法取得突破,因而无法进入政府组阁。为了适应国内阶级结构的变化、扩大选民基础、谋求执政地位,德国社民党经过长期的党内争论通过了《哥德斯堡纲领》,有意识地淡化了意识形态属性,从一个工人阶级的政党变成一个声称代表全民的政党。同时,社民党适应形势发展提出了符合广大中间阶层利益的国家社会福利制度、“混合经济制度”等政策。纲领的更改和政策的转向迎合了广大中产阶级,大大扩大了社民党的社会基础和选民支持面。在此推动下,社民党的组织力量逐步上升,党员人数从1955年的58.9万上升到1965年的71万,党的选举成绩也不断改善,联邦议会选举得票率从1957年的31.8%上升到1969年的42.7%,[5]并于1966年结束在野历史成功走向执政地位。
第二,突破传统理论观念,实现理论政策右转。德国社民党的理论源头——民主社会主义自产生以来就带着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寻求生存发展的本色。民主社会主义在放弃暴力革命选择改良主义道路之时就开始寻找新的社会发展道路。为适应形势变化,民主社会主义曾转变了它的道路选择、指导思想甚至改变了其实现社会主义的政治目标。而此时的德国社民主党面对现实困境为谋求执政地位主动做出了理论和实践上的改变。在国内社会经济形势和社会结构发生变化的条件下,社民党固守的社会公正、国家干预以及所有制原则等思想已经难以应对时代形势的新变化和新挑战,因而也难以对广大选民产生吸引力,在实践中遭到不同程度的碰壁,使得社民党陷入了理论困惑之中,也导致其在联邦议会大选中连续失败。为反映和顺应现实社会结构和选民结构的变化,社会民主党迈出了极其大胆的一步,在指导思想、阶级基础、发展理念上都突破了以往所坚持的原则。
2.面对困境、寻求变革的第二次转型
第一,社民党自身的执政与发展困境。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德国经济危机不断,经济增长缓慢,失业人数增加。社民党一贯倡导的福利国家制度、社会市场经济、国家所有制等政策措施的弊端显现。同时,80年代以来以和平运动、妇女运动和环保运动为代表的社会运动浪潮也冲击着德国社会,新成立的绿党吸引了大部分社会运动的积极分子。这种形势下社民党内出现两难政治困境:不接受新自由主义的市场化原则必然影响经济增长,将使一些选民流向右翼的联盟党或自民党;不接受环保和生态主义的观念又会使大量选民流向绿党。在偏向自由主义或者更加偏袒工会,坚持传统还是大胆改革方面党内发生了严重分歧甚至分裂。面对新变化的社会环境,德国社民党并没有找到很好的解决方案,现实的社会经济危机和大规模失业使选民甚至党员对其失去信任。大批党员不满意党的方针、政策而退党,造成党员人数减少。社民党鼎盛时期的1976年党员人数超过100万,此后便开始持续下降,到1989年苏东剧变前尚有92万,1994年降到了85万,其后几乎平均每月流失党员2000人,1996年底已降至不足80万。[6]与此相应的是社民党在大选中屡次失败,得票率也不断下降。在1990年12月举行的两德统一后第一次联邦议会选举中社民党的得票率由1987年的37%降至33.5%,为60年代以来的最低点。[6]这也直接导致了1992年社民党施密特政府的下台以及社民党在1993年和1997年的联邦大选中连续失利。面对这些危机和问题,社民党人开始反思并对其理论和政策进行了调整,促成了1999年柏林纲领的出台。
第二,来自国内的挑战。二战后的高福利国家制度曾经造就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资本主义的空前繁荣,保障了百姓的基本生活基础,使人们免于失业之后衣食无着露宿街头的恐惧和厄运,它给资本主义制度吃了一颗定心丸,为资本主义注入了新的活力。但是依靠高税收维持的福利制度也养了一大堆懒人,增加了企业负担,削弱了企业国际竞争力。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西方经济整体衰退,德国经济增长乏力,出现了“赤字财政”,劳资妥协政策失效,劳资之间的平衡被打破,因而出现了严重的失业问题。财政无力负担沉重的福利开支使社民党的福利制度难以继续执行。面对经济增长乏力和社会保障体系亏空的困难形势社会民主党不得不做出调整社会福利的选择。经过长期的争论,社民党提出变“社会福利国家”为“社会投资国家”的路径,要改变以前那种消极地向失业者和生活困难者发放救济和补助的做法,通过对职业教育的投入,提高就业者自身抵御风险和进入市场的能力等途径,在风险与安全、个人责任与风险间建立新的关系。简言之,就是用削减福利的方法拯救企业,以增强国家的整体实力。但是,此举使得享受福利政策的社会中下层群体遭受了损失,这为以后社民党在选举中失去这部分选民的支持埋下隐患。
第三,国际环境的影响。首先,20世纪下半叶苏联东欧剧变对欧洲民主社会主义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社民党不仅没有从这个意识形态老对手的垮台中分取“政治红利”,反而受其牵连。苏东剧变被保守派攻击为社会主义运动的彻底失败与新自由主义的全面胜利,德国右翼政党也顺势占据了舆论和政治的主动权并争取了立场动摇的选民。其次,20世纪90年代,全球化的进程不断向深度和广度发展,从根本上改变了世界原有的秩序和结构。从实质上看全球化还是以美国为首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民主社会主义倡导的“社会市场经济”发展模式遭遇到新自由主义的“自由市场经济”发展模式的挑战,经济全球化的席卷对德国社民党的生存和执政环境造成强大冲击。欧洲各社会民主党开始反思传统民主社会主义路线,寻找新的发展道路。再次,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是民主社会主义在欧洲全面复兴的时期,除德国社民党重新上台外,瑞(典)、葡、英、意等国的社会党都先后在竞选中获胜,重新走向执政地位。欧盟15国中有13个国家都是由左翼政党单独执政或联合执政,出现了被政治家们称为“粉红色欧洲”的奇特现象。这为德国社民党探索新型民主社会主义的道路提供了有利的国际政治环境。面对以上新形势,20世纪末英国工党首相布莱尔提出了“第三条道路”的主张,德国社民党主席施罗德则提出了“新中间道路”与之呼应。
3.无奈左转、退回传统的第三次转型
第一,党的组织力量的衰落。二战后的50年里德国社会民主党的两次重大转型都是向新自由主义靠拢的右转行为,它曾为德国社会民主党成功走向执政地位立下汗马功劳,但是持续右转甚至实施了右翼政党想做而不敢做的改革后却让社民党与右翼政党界限越来越模糊,也使其失去了相当大一部分忠实的党员和社会中下层阶级对其政策的支持。在此期间,德国社民党的党员人数和党员结构、选民数量和选民结构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党员数量下降;党与工会关系疏远,党员中工人比重下降;党的选民结构老龄化,社民党在2005年德国联邦议会选举中的支持率为34.12%,60岁以上的老人构成该党最主要的支持者。[7]这一结果意味着社民党选民基础的进一步丧失,对社民党来说是一个严峻挑战。政党组织力量的衰落迫使社民党不得不对自身所走的路线进行反思。
第二,德国政党格局的演变:左翼分化,右翼增强。2007年6月左翼组织“选举替代”和民主社会主义党合并成立了德国左翼党,彻底改变了德国的政治版图,对德国政治走向产生了重要影响。德国左翼党的成立使德国的主流左翼政党增加到三个:社民党、绿党和左翼党。2005年大选时期,德国南方洪水使人民意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同时伊拉克战争也使民众对和平问题更加重视。而此时,社会民主党选择的竞选合作伙伴正是倡导和平和环保的绿党,在此次选举中社民党占尽与绿党联盟的优势得以与绿党组建联合政府。2011年3月日本福岛核灾也对地方选举造成重大影响,反核的绿党大获全胜。绿党在巴登符腾堡邦的得票率增加一倍,为24.2%,社民党得票率为23.1%,绿党可望与在野的社民党合作取得该邦政权,这将是德国政治史上第一次由绿党在一个邦执政并且出任邦长。[8]左翼政党的分化进一步分散了原社民党的选民支持面,而此时的基民盟和基督教社会联盟合作建立了右翼联盟。左翼分化、右翼联合促使德国社民党思考化解危机的新方法。
第三,国际金融危机的反思。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给全球经济特别是西方社会经济造成重创。当西方思想理论界和政坛普遍认为这将是新自由主义的终结、社会民主主义的机会来临之时,西方社会党(社会民主党)表现不佳,在多数选举中落败。以英国工党和德国社民党为代表的西方社会党在选举中的群体失利与其实行的“第三条道路”不无关系。德国社民党以私有化和政府放松管制为着力点的“新中间道路”改革并没有达致繁荣稳定、长期执政的目的,作为左翼政党的社民党从理论到实践与右翼界限越来越模糊,并且在和右翼政党组建大联合政府的情况下,左与右的色彩更加淡化,这使得社民党的党员及其支持者陷入了身份认同危机。在国际金融危机形势下,传统的社会民主主义开始复兴,社会民主主义倡导的社会公正、正义、可持续发展、全球治理等价值观再次被推崇,各国社会党也纷纷回归传统价值观,重提社会民主党的传统发展理念并宣称要将其转化为施政政策,这些都坚定了德国社会民主党左转的倾向。
三、德国社民党转型的启示
1.改变的底线:坚持传统价值观基础上的现代化改革
纵观二战后德国社民党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出,社民党的发展理念和政策实践一直在变。这种变化是基于德国现实环境和国际环境的变化作出的反应,在一定时期顺应了时代发展,改善了党的生存条件,有助于党的发展壮大。然而从本质上看,德国社民党是西方国家中的一个左翼或中左翼政党,应该坚持左翼政党最根本的原则。例如,维护工人阶级的利益、保持与工会的伙伴关系、与右翼政党划清界限。但事实上,为了寻求执政地位,德国社民党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地调整其理论方针和执政政策,左翼角色和定位越来越模糊。显然,德国社会民主党已经转型,从一个工人阶级以及左翼力量的代言人转变为声言代表全体人民的党。这样的转型在短期内收到了一定的效果,曾经让社民党走上了执政的位置,然而日益淡化的身份特征已经使其与传统的工人阶级越来越疏离,2009年德国社民党最终在严峻的社会经济形势和失业压力下走下执政舞台。
2008年的金融危机更是给了不断被自由主义驯化的社会民主党一记狠狠的耳光。2009年的欧洲大选的结果是社会民主党全面落败,右翼政党集体上台。不断向右翼献媚的社会民主党不仅没有讨好上层阶级,反而丢失了传统社会中下层力量的支持。社会民主党由于自身阶级定位模糊、意识形态的淡化、阶级属性的抹煞最后让自己变成了四不像,民主社会主义越来越没有什么可以坚守、越来越没有什么不能改变,只要是为了执政没有什么不能修正。从1919年科学社会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分道扬镳以来,从伯恩斯坦奠定“运动是一切,目的是微不足道的”的理论开始,就注定了民主社会主义陷入改良主义的深渊。从1919年改变实现社会主义的路径——从暴力革命转为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的议会斗争的改良主义,到二战后放弃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指导,再到最终放弃实现社会主义的政治目标,仿佛社会民主主义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在改变了一切调整了一切最终却要靠退回民主社会主义原有的左翼特色才能重新找回身份认同的时候,人们不得不反思,在庸俗的实用主义方法论下,还有什么底线不能丧失,还有什么东西不能丢弃。
2.转型的力量:始终保持与政党阶级基础休戚与共的关系
从德国社会民主党的转型危机中我们可以看出,在一次次自由主义化的过程中,社民党在一步步脱离群众,脱离其生存发展的主体——社会中下层阶级。德国社民党二战以前一直标榜自己是工人阶级的政党,而在1959年通过《哥德斯堡纲领》之后改成代表全民的人民党,这个前面我们已经分析过,它或许只是为了谋求执政地位的实用主义考虑。在德国的选举制度中,要争取占人口大多数的中间阶层的选民就必须突破工人阶级的狭小范围扩大其社会基础,所以要改工人党为人民党,那样才会在选举中得到占社会大多数的中间阶层的支持。上台执政后的德国社民党代表的是哪些阶级或阶层呢?德国哥廷根大学教授、《明镜》周刊专栏撰稿人弗兰茨·瓦尔特认为:德国社民党在1969年上台执政之前的党员成分以社会中下层的工人为主,20世纪60-70年代在上台以后社民党推进的教育改革实现了社会的繁荣。……通过勃兰特总理和施密特总理时期的教育改革,专业工人的上层获得了历史机遇。从此,这个以前由工人、矿工和印刷工人组成的政党日益成为由教师、管理职员、社会工作和平等问题专家组成的“新中间”的政党。从前,人们接受社会民主党的光环,是因为它的党员、干部和议员本身就来自较低的阶级,在政治上不属于具有社会影响的阶层。然而,这种状况也彻底改变了。这恰恰标志着社会民主党历史上决定性的转折。[9]根据弗兰茨教授的分析,德国社民党党员的结构改变,工人阶级人数已经大为减少,而社会上层人数已经占到一半以上。那么按照统治阶级的意志左右社会权力和财富分配原则,社民党的实践政策也必然会向社会中上层利益倾斜。毋庸置疑,社民党已经无法真正代表工人阶级。虽然作为左翼党,工会和工人阶级仍然是其最主要的选民基础,但从2009年的选举结果可以看出,在它逐渐疏离工人队伍的同时,工人也越来越不认可它了。德国社民党近年来面临的党员人数减少、党员结构老龄化等问题让我们有理由反思有关现代政党职能和建设的问题。政党应该在自己和人民之间建立一种休戚与共的关系。正如毛泽东在回答黄炎培如何摆脱王朝“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历史周期律问题时所言,一个政党只有始终保持与人民的密切关联才能永葆生机。
3.政治的钟摆:资本主义制度无法摆脱的怪圈
西方政党格局中左、右色彩淡化,左、右翼政党轮流上台执政,左、右翼政党博弈或联合是否有什么规律可循呢?左翼政党执政后不断右靠,宣称自己是代表全民的党,吸收了自由主义的市场化原则;右翼政党上台执政后则向左靠,宣称政党也代表社会中下层群众的利益,保障中下层阶级的就业和福利。然而,那些走上了执政地位的政党却没能真正做到政策惠及全民。实行新自由主义的市场经济政策,大市场小政府的自由竞争的环境下有利于资本运作,却不利于社会中下层群众的生存发展;实行政府管制的宏观调控,高税收的国家福利制度,保证了社会财富分配结果的公平,却容易造成财政赤字经济萧条。“第三条道路”强调要中和自由主义和民主社会主义,走中间的一条道路,实行一种积极就业的福利国家制度,把市场和政府的作用结合起来。然而,自由主义和凯恩斯主义进行过多次博弈,西方经济却始终在一次次的经济危机中左右摇摆。经济危机、市场失调时要政府管制力挽狂澜,政府干预过多而效率低下、经济停滞时市场又要大行其道。所以左右摇摆在历史上不断重演。马克思早就揭示,资本主义的社会化大生产和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基本矛盾不解决,经济危机就不可避免。所以,无论是“第三条道路”,还是“新中间道路”,无论提法多么完美多么无懈可击,最终都无法摆脱政府干预、经济乏力——放任市场、活力迸发、社会经济无序——政府干预的怪圈。2009年德国社会民主党的“新中间道路”没有留住选民手中的选票,经济的衰颓和大规模的失业使执政的社民党再次下台,连与基民盟一起组建大联合政府的机会都丧失掉了。同样2010年的英国大选,英国工党也不敌保守党被迫下台。由此可见,“第三条道路”也是个神话,是个实用主义方法论指导下的欧洲社会党宣扬的口号。在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很多问题,包括许多涉及全人类的全球性问题是无法根本解决的,历史必将用一个更加美好的制度取代资本主义制度。社会民主党彻底放弃了资本主义的制度替代选择,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效仿的。
[1]德国社会民主党纲领汇编[G].张世鹏,译.殷叙彝,校.2005:11.
[2]郑伊倩.欧洲社会民主党人的前进道路[J].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00,(3).
[3]德国社会民主党基本纲领(汉堡纲领)[J].张文红,译.殷叙彝,校.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07,(4).
[4][德]马德赫斯·马林.代替中间的方向[J].新社会,2009,(6).
[5]何强.德国社会民主党治国理政的基本经验探析[J].学术论坛,2008,(10).
[6]王学东,陈林.九十年代西欧社会民主主义的变革[M].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23.
[7]张文红.人民党缘何失去人民?[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9,(4).
[8]联合报:德国掀起“政治核变风潮”[EB/OL].http://www.chi nanews.com/hb/2011/03-29/2937916.shtml.
[9][德]弗兰茨·瓦尔特.德国社会民主党转型后面临的挑战[J].国外理论动态,2007,(11).
D751.664
A
1002-7408(2011)10-0103-04
潘硕(1989-),女,山东滕州人,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科学社会主义。
[责任编辑:孙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