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掀开发酵的面纱

　　 那时家里蒸馒头的时候，我喜欢立在一边看，看母亲小心地把软软的生面团放入笼屉。灶边热气氤氲着，我一直想象不出它是怎么变成暄腾腾白胖胖的馒头的，于是就踮了脚尖想掀开笼盖。母亲忙拉住我的手：“馒头很怕羞的，若被人看到她是如何长胖的，她就生气了，蒸不熟了。”
　　 “那怎么办呢？”我问。“你要唱歌给她听，她听了欢喜了，才肯变白变胖……”于是，我就听话地守着灶台，咿呀呀地唱。在一缕缕泛着麦香的云雾中，等着馒头欢喜起来。时间够了，看着母亲小心地掀开笼盖，用指尖点了清水，一个个拿出来，果然像是白胖胖安稳知足的胖姑娘。
　　 想想那时真是天真，母亲大概是怕热气熏着我的手，才这样哄我。不过后来听说，这是有些道理的，馒头在蒸汽刚上来的时候，若掀开蒸笼看，就会变成死面饼，再也蒸不熟了。
　　 馒头是会生气的，而一些爱生气的人其实也和馒头一样。你我都遇见过这样的人，生气了，别人怎么劝都无济于事，阴着脸，阴着心情，死面坯一样，如何熏染生活的种种美好与欢欣都不行。换句话说，蒸不熟了。
　　 朋友的一位朋友，白领人士，英俊帅气，衣履光鲜，出入高档的写字楼，脸上是明朗的笑容。可是他租住着每月300元的小平房，冬天生煤球炉子，弄几个闹钟夜里把自己闹醒好多回。有朋友执意去了他的住处后，让他好一阵子黯然，树立的自信几近坍塌。尽管几年后他步入成功人士的行列，但他仍耿耿于心难以释怀。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变得孤僻了，近乎冷傲。连他自己都想不通，曾经怎样的苦难都忍了，却忍不得外人的一丝窥探。一个人所坚守的最底线的虚荣，是绝不能被人知道的。他不愿让人听到他在深夜的叹息，也不愿让人看到他生存的窘迫，是的，不愿。
　　 人的心底总有些不愿示人的东西，特别是在处境非常困难的时候。金庸书里练绝世武功的人都要在深山洞里静心操练，若被人惊扰散了元气，就会功力难成，甚至走火入魔。这道理不难理解。古代的女子都要晓妆弄眉后才能示人，能坦于人前的，都是精心修饰过的。人不会在脸上挂出“请勿打扰”的牌子，但心里会。
　　 一个女子，与男友相恋三年，步入婚姻一载，便死活地要分开。两年后终于分了，一人离群独居。没听过她哭诉，约吃饭不出，请游玩不去，朋友说起她来都是焦虑无比。还是有人聪明，说，有些事终要一个人面对。不要去打扰，给她一个山洞舔伤吧。
　　 再见到她，果然，心思清明，双眸明亮。仿佛武林高手得了秘籍，修炼得道，境界确实不一般。
　　 其实一个人的成长，是个自我发酵自我升华的过程。如植物发蘖、凤凰涅槃、母体分娩，人在这个时候最是痛苦无形，失意、低落，甚至痛苦，都要靠内心升腾而起的力量去调理和修复。外界任何关注和窥探，都会触及伤口，从而刺破内心的虚弱，就像练武功的人被破了命门，积聚的元气刹那间消散。所以，对人，不要去窥探，哪怕是好意的探询。留空间给他们，留尊严给他们，便是我们对他们最好的尊重和关心。
　　编辑 邱文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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