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涨价
2011-12-19唐门
唐门
我是个超级背包客。这回,我独自往西一走千里,进入了茫茫大山中。在山里走了几日,这天,我来到了一条河边,河对岸看样子是个小镇,岸边还停着一条木船,估计是摆渡的。我试着喊了一句,没想到马上传来一声回应:“来了!”
几分钟后,船过来了。撑船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肤色黑中透红,说话中气十足,样子精神抖擞,显然是多年摆渡练就的身板。我跳上船,随口问:“大爷,过去多少钱?”
“五分!”大爷呵呵一笑,“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什么?五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大爷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是不敢相信,便好奇地问道:“大爷,您怎么收这么便宜?五分钱,现在哪还有人用呀?您就是收两块也不多!”
大爷却严肃地摆摆手,说:“这个价已经收了二十多年了,不能提。”我更好奇了,便追问道:“为什么?”
大爷并不善言谈,我问一句,他也就答一句。船到对岸时,我才算弄明白。原来大爷姓管,解放前跟父亲逃荒到这里,以摆渡为生。有一年这里发大水,父亲用船救出了很多村民。从此,村民们就把这对外来的父子当成了自己人。后来,父亲病重无钱医治,还是村民们凑钱送去了医院。父亲临终前叮嘱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们能为乡亲们做的只有摆渡了,而且五分钱一趟,这个价永远不能提。
我听完十分感动,又暗暗为大爷担心:这么少的收入,怎么够他生活?付钱时,我想都不想,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大爷,您收下吧,不用找了!”
谁知管大爷一看,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我只收五分钱!”
我吓了一跳,支吾着说:“我没零钱……”
管大爷挥挥手说:“没零钱就算了。”
我愣了愣,忙红着脸把钱塞回去,然后在钱包里找啊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张一块钱的。管大爷接过去说:“请等一下,我找钱给你。”
说着,管大爷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的小盐袋,掏出一叠零钱来。我一看,眼睛立刻瞪大了,他还真有不少分币呀,有一分、两分和五分的,还有些毛票,最大的面额也不过一元。
管大爷蘸着口水,细心地数了九毛五分钱递给我。我诧异极了,这些分币已经绝迹了好多年,自己也很久没见过了。
告别管大爷,我走进了小镇。这是个古色古香的老镇,不单是街道和店铺,就连镇上的居民,似乎也停留在上个世纪的某个年代里。我不禁有种奇怪而又亲切的感觉。
我当即决定,要在这里多住几天。可当我想找个旅店落脚时,却发现镇上没有旅店。正沮丧呢,突然脑中一闪,管大爷那艘船不就是个最佳旅店吗?
我兴冲冲地返回到渡口。正好管大爷从对面接了几个人过来,我发现,这些人付钱时,从口袋里摸出的都是五分硬币。我不禁连连惊叹,太不可思议了,在這里,分币竟然还在流通!
管大爷见我折回来,有点奇怪。我把自己的意思一说,他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了:“行行行!只要你不嫌弃我老头子,随便你住多久都行!”
我喜出望外,爬上船把行李放进舱内。然后,我在船上陪着管大爷来回摆渡了几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管大爷把船停好了,指了指岸边不远处的一间茅房,说那是他家。然后让我待在船上,他去弄点晚饭来。
过了些时候,我正感觉肚子饿了,管大爷笑着回来了,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往船头一摆。我顿时瞪大了眼睛,有鸡有鱼不算,还有一瓶看上去很不错的白酒。
我当下十分过意不去,这得花掉老人家多少钱啊?对管大爷来说,也许这顿饭就把他一年的摆渡收入都吃光了。我禁不住说了句:“大爷,您太破费了,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啊?”
管大爷呵呵一笑,说:“来的都是客!没酒没菜怎么成?你放心,这酒是别人送的,有些年头了,这鸡是我自己养的,这鱼是我去河里抓的,都没花钱。别客气,随便吃!”
我听了,对管大爷更加钦佩,并暗暗决定,等离开时,悄悄留点钱给老人。否则,这顿饭吃得心中有愧。
于是,我们一老一小就在船头对饮起来,一直喝到半夜,酒瓶都见了底。管大爷不胜酒力,进船舱睡去了。我借着醉意,索性就在船头躺下了,吹着凉风,听着水声,畅快无比。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管大爷在哎哟哎哟地呻吟。我大吃一惊,忙钻进船舱一看,管大爷正捂着肚子,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大叫一声:“大爷,您怎么啦?”管大爷艰难地说出几个字:“肚子……疼……”
我二话不说,把他往背上一背,拼命往镇上跑。管大爷在背上给我指路,很快就来到了一家小诊所。
还好,小诊所里有医生值班,立即给大爷挂上了药水。医生告诉我,管大爷这是老毛病了,今年就发作过两次,没什么大碍,挂完药水就好了。
我松了口气,坐在床头守着管大爷。不知不觉,天快亮了,管大爷看样子也没事了,可还得把药水滴完。他从怀里摸出那个“钱包”,让我帮他去付医药费,还说等药水一滴完,他就得马上赶回渡口去,这个时候有人要过江。
我知道,管大爷的钱包里肯定不会超过十块钱,而这番折腾,少说也得上百块,肯定不够。可我也没说话,接过钱包就走。
到收费处一问,里面的女孩噼里啪啦打了一阵算盘,抬头说:“一块两毛七分。”
什么?我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女孩又说了一次:“一块两毛七分!”
我愣愣地从管大爷的钱包里数了一块两毛七分,递进去,里面递出来一张单子。我细细一瞧,我的天,千真万确,全部费用就是这么多!其中一项医生诊治费,竟然只要七分钱。
这时天已经亮了,我感到肚子有点饿,打算出去买点早饭吃,顺便给管大爷买一份。来到街上,刚好看见一家包子店摆出热腾腾的包子,我决定就买这个了。
卖包子的胖女人见我靠近,问我要几个。
我说给我来五个吧,胖女人飞快地把五个包子装好递过来。我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给她。胖女人接过钱,正想找零,突然发现了我手上拿着的钱包,神情一下变了。
我看了看手上管大爷的钱包,莫名其妙地问:“怎么啦?”
胖女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说:“你这钱包哪来的?”
我愣了愣,明白了,敢情她认得管大爷的钱包啊!于是急忙告诉她,管大爷犯老毛病了,正在小诊所里躺着呢,自己是帮他出来买包子的。
胖女人这才哈哈一笑:“我说怪不得呢!”说罢把十块钱递回来,“这钱太大了,不好找,你就从管大爷的钱包里拿一毛五给我吧。”
我大吃一惊:“这包子多少钱一个?”胖女人说:“三分。”
什么?三分?我简直傻了眼,脱口喊了起来:“太便宜了!这里的物价怎么这么低?”胖女人咯咯咯笑了起来:“你还嫌便宜呀?”
我认真地说:“大姐,你怎么卖这么便宜啊?这包子在城里,至少得卖一块钱!”
胖女人看着我的手上的钱包,说:“你这不是给管大爷买的吗?”
我忙说是是是,猛然间有点明白了:“管大爷买东西,就这么便宜?”
胖女人点点头,告诉我:当年,管大爷的父亲曾救过很多村民的命,为此他们都心存感激,所以如今,无论管大爷买什么东西,这里的人都按二十多年前的价收。管大爷的摆渡费几十年不变,物价却一年一个样,他们得让老人生活下去,因此对管大爷,这里的物价永远都不会提。
听完这些,我恍然大悟,感动极了。回去后,我向管大爷要了几张分币,我想把这些钱带回去永久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