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交响
2011-12-18徐戈
中国周刊 2011年4期
开篇前,先佩服一下贝多芬两个世纪前的高瞻远瞩。他说:“我写的音乐不是给人民大众听的,而是给少数听得懂的人听的。”
千年一怨也好,一语成谶也罢,反正被他老人家给说着了。
在交响音乐市场呈全球化萎缩衰退的当代,要欧亚人民衣冠楚楚端坐在音乐厅里集体开启智慧,聆听那少数人才懂的天籁,似乎更是美好的乡愿。
音乐家和听众之间的微妙状态,一如顾城般朦胧: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多年来,全球端着SYMPHONY这古董金碗的作曲家演奏者们,怀着像拯救大兵瑞恩和濒灭北极熊那样的热忱,将交响音乐的普及和复兴进行到底。从形式到内容,无歌不唱,无酒不尝:
埃及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前,天国的阿依达盈盈凯旋;紫禁城太庙间,图兰朵茉莉花开,今夜无人入眠;
柏林森林音乐会,可容纳两万名听众的瓦尔德尼露天森林剧场,天当被来地当床,听众们野餐、品酒,或坐或躺;奥地利布雷根茨艺术节,Constance湖畔户外舞台,搁浅的驳船承载莫扎特的悲欢。
萨尔茨堡音乐节,哈农库特指挥着“当代流氓版”《唐•乔万尼》;
西蒙•拉特爵士公关香港,为老牌柏林爱乐推出的形象是:亲民、再亲民。
立春三月,作曲鬼才谭盾到湖北省博物馆会晤老友——那组2400年前的古编钟。
作为当代中国听音寻路的领军人物,他一贯以不按理出牌的音乐语言和多元化创作技能,谱风聚水,蹈火洗心。对他,国际上声名远播、乐界的喧嚣争议,从未间断。
谈及交响音乐,炫耀尽巴洛克的藻饰、骄矜过德奥古典之持重;沉浸着民族乐派的乡愁、穿越出浪漫主义的海市蜃楼……而今,现代派的节鼓晨钟惊魂未定。
我笑问谭侠:“SYMPHONY英雄末路了么?”他感慨:“是,所以我们要千古同愁。”
再问:“愁得英雄气短了,该如何是好?”
他淡定:“音无邪,天地皆可交响;曲有容,纳万物之儿女情长。”
对交响音乐衣钵的传承,谭盾说他自己也经历过好几次反复。
80年代末在美国,一次音乐会后,悲愤的他将现场乐队演奏乐器一一点火,焚烧殆尽。那时他认为交响乐时代已彻底终结。但烈焰后涅的新作品中,又惊心自警,一如对峙着疯狂的智者,内省自我古典传统的血脉割舍不断。
“菩萨心”、“反叛心”、“欢喜心”,就是现在我对音乐的态度,谭盾大笑着告诉我:
“人类对原始生命力的追寻;表现永恒人性的尊严与温暖;万物‘潜能’与‘显能’的元素调动等等,都将会融于交响音乐的时代远景。”
传统与异类、古典与冒险;秩序与意外、理性与想象。值得尊敬的音乐家们以其不遗余力的乐音为其所处的时代留下不可复制的特征。就像英国现代雕塑家Henry Spencer Moore传记中所说:“抽象派艺术和超现实主义艺术之间的激烈争吵在我看来完全是没有必要。因为一切优秀的艺术都包含着抽象、超现实、古典和浪漫……”
艺术同修同行,音乐一期一会。交响给下一轮太平盛世的备忘录:只是行过,尚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