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在中国
2011-12-10Younglord阿福
Younglord 阿福
斯皮尔伯格第一次看到《丁丁历险记》漫画的时候,他刚拍完《夺宝奇兵》。他在浏览欧洲报纸上关于《夺宝奇兵》的影评时,发现文章里配了一张丁丁的图片。斯皮尔伯格恍然大悟,原来欧洲媒体是在拿丁丁和《夺宝奇兵》做比较,认为后者就是一部美国版的“丁丁历险记”。
斯皮尔伯格把“丁丁”的改编权攒了20多年,开拍后又碰上经济危机、工会罢工之类的破事……11月15日,电影《丁丁历险记》终于与内地观众见面,唤起了很多人的怀旧之情。
1980年,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丁丁历险记》,这是在“丁丁”诞生51年后首次与中国内地读者见面。殊不知,自“丁丁”诞生起,就与中国有着不解之缘。
1929年,当《丁丁历险记》的第一集《丁丁在苏联》出版时,中国人的形象就已经出现了—故事中两个留着辫子的中国刽子手与丁丁对打了起来。两年之后,在第3集《丁丁在美洲》中,中国人的形象变得更糟了—故事中白雪担心自己成为两个中国坏蛋的盘中美餐。事实上,这两个阴险恐怖的家伙干的勾当比白雪想象的更歹毒:他们计划把五花大绑的丁丁连同重物一同沉入密执安湖(北美洲五大湖之一)。
这就是当时的中国人在《丁丁历险记》作者埃尔热眼中的形象。我们不需要为埃尔热开脱什么,对于一个生活在20世纪20年代的欧洲画家来说,基于当时单一有限的信息接收渠道,他对世界的认知存在着比较大的偏差不足为奇。事实上,不只是中国人,几乎所有的外族人都成了他作品嘲笑的对象:布尔什维主义者厚颜无耻;非洲人落后又迷信;美国资本家毫无节制大肆掠夺,即使是埃尔热喜爱的印第安人也被刻画得极其天真,非常容易上当受骗。令人欣慰的是,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埃尔热逐渐改变了对中国人的偏见。
完成第4集《法老的雪茄》之后,埃尔热在报纸上预告说,丁丁即将开始远东之行。通知发布以后,埃尔热收到一封来信,大致意思是:“我是鲁汶大学中国学生的指导神父,如果您想采用西方人表现中国人的传统路数,如果您想给他们添上一条清朝时期的代表奴性的辫子,如果您把他们刻画得狡诈凶残,如果您要展现中国式的酷刑,那您将残酷地伤害我的学生们。所以您最好要谨慎一点:多了解情况!”这位神父的名字叫哥塞,显然这些话针对的是《丁丁在苏联》和《丁丁在美洲》对中国人的丑化。
埃尔热后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承:“(当时)对我来说,中国生活着一些似人非人的居民,他们长着蒙古褶的眼睛,凶残无比,吃燕窝,留辫子,将小孩子沉河。我受到关于义和团运动记述的影响,那些东西侧重描写了黄种人的凶残,这对我影响很大。”然而,正是这封信开启了埃尔热对一个伟大国度的真实了解。在《蓝莲花》中,埃尔热就借丁丁之口反映了不同种族、不同民族之间因为缺乏了解而导致的可怕隔阂。
哥塞神父的来信震撼了埃尔热,他接受了哥塞神父的建议。他后来回忆道:“(神父)让我和他的一个中国学生取得了联系,这个学生是图画家、油画家、雕塑家、诗人,他的名字叫张充仁。”1934年春天,埃尔热与张充仁首次会面,他们俩是同年生人,时年都是27岁。
埃尔热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给予张充仁这样的评价:“因为他,我更加懂得友谊的含义、诗歌的意境和自然的意义。这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小伙子!他让我发现和爱上了中国诗歌与中国文学。它们讲究‘风骨,灵感之风,意象之骨。对我来说这是一大启示。”
张充仁对埃尔热的帮助并不是停留在口头上的关于中国真实情况的介绍,他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埃尔热曾不止一次向媒体谈及当时的情况:“《蓝莲花》中的所有汉字,都是由张充仁书写的,或者是根据他的手写体描绘出来的。从《蓝莲花》开始,张充仁送了我一些中国学校里用来教识字、画画的图集。我研究了中国最好的画家和连环画家。这对我来说特别重要。尤其是表现人物的时候,给人有三维的效果。”
埃尔热认可访谈记者对此的评价:“无疑,《蓝莲花》是您绘画技巧的一个转折点。”此外,在跟张充仁的合作过程中,埃尔热学会并喜欢上了中国墨。在后来的《丁丁历险记》漫画中,白描线条基本都是使用中国墨技法画上去的。
在埃尔热看来,张充仁身上所具有的中国传统文化素养对他的帮助,只是开始。更重要的是,这位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的学生帮助埃尔热认真地了解其主人公要去游历的国度。他为埃尔热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埃尔热更加严肃地对待自己的职业了。
埃尔热毫不掩饰张充仁在这方面的作用:“我发现了一个完全不了解的文明,同时我也意识到了一种责任。《蓝莲花》标志着我‘纪录片时代的开始!对我来说,让丁丁来到一个真实的中国环境中,简直让人热血沸腾。”
在《蓝莲花》中,热尔内开始大胆介入政治话题。对此,埃尔热毫不掩饰:“这是对日本远东政策的批判。在20世纪30年代,发生了著名的沈阳铁路事件(即九一八事变),我几乎在故事中原原本本地讲过了。很多文字,比如海报中的文字,都具有强烈的反日色彩。”
的确,在《蓝莲花》里,诸如
“打倒帝国主义”之类反日的标语赫然在列。这令一些思想狭隘、害怕引起外交冲突的“大人们”非常不满,一位比利时将军严厉地批评埃尔热的亲中立场:“你写的这些东西不是孩子们应该读的。这是整个东亚的问题!”与此同时,驻布鲁塞尔的日本外交官也向比利时政府提出抗议。但埃尔热对此充耳不闻,因为孩子们爱极了这个故事!
为了表达张充仁和自己的友情,埃尔热在《蓝莲花》中干脆将丁丁结识的中国小伙伴取名“张充仁”。在他的笔下,中国人不仅恢复了真实的面貌,而且丁丁与中国朋友的情义日渐深厚。一对中国夫妇因儿子发疯陷入痛苦之中,有感于此,这个在之前的历险中乐观向上、坚毅勇敢的小伙子第一次流泪了,“可怜的王夫人……”他喃喃自语。在故事最后,丁丁面临与中国朋友们的分别,再次情不自禁地落泪,这都是此前的丁丁历险故事中从未有过的,在之后的故事中也极少见。
1958年,《丁丁在西藏》出版,张充仁再一次进入故事之中。埃尔热曾把《丁丁在西藏》称为“一曲友谊的赞歌”。故事中,当丁丁历经艰难险阻,在茫茫雪山上终于找到自己的中国朋友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这是丁丁自《蓝莲花》结尾处和张告别时落泪之后,再度泪光闪闪。
1973年5月,埃尔热访问台湾,实现了埃尔热长久以来实地触碰中国文化的梦想。因为《蓝莲花》对中国的关注,1939年,他曾受到蔣介石政府的正式邀请,但因为种种原因,直到34年之后这一旅程才得以成行。
1976年,埃尔热找到了张充仁的踪迹。自从张1937年回到中国之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战争让他们天各一方。后来张充仁当上了上海油画雕塑院名誉院长,可惜埃尔热却始终未见过他,但他念念不忘这段珍贵的友情。每每碰到来比利时的中国人,埃尔热就会打听张充仁的情况,终于,有一次埃尔热遇到了一个人——张的一位朋友的兄弟住在布鲁塞尔。于是关系又建立起来了,但在正式会面之前,两个好朋友仍然只能以书信来往。
1981年3月18日,埃尔热和张充仁在布鲁塞尔重逢。这一事件产生了很多庆祝活动和出版物,在当时有着极大的影响。在《丁丁在西藏》中,埃尔热曾通过丁丁与少年张的友谊来反映他对张充仁的思念。在分离近半个世纪后,张充仁终于又和老朋友紧紧拥抱在一起。后来张充仁便旅居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