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肉夹馍

郭宇宽

如果说，我对陕西的感情，除了这里有很多老师和朋友，大概至少有10％的含量是关于肉夹馍的。

外酥脆，内肥嫩的肉夹馍，能够从视觉，味觉，嗅觉，触觉，听觉等各种感官，调动我的幸福感。离陕多年，每次只要回来或者路过，我必定要吃肉夹馍，而且临行前我必买上一二十个肉夹馍，带回北京或者南京，给家人分享，也让自己延续这份幸福感。

有一次我陪查建英到西安，她非常爱吃肉食，在美国呆了多年，变得视野狭隘，就知道牛排类的。我说那种西洋人的粗鄙饮食，哪里比得上我们中华肉食的博大精深，我带你吃个肉夹馍试试。她看那些卖肉夹馍的小馆子挺简陋，将信将疑，结果一口咬将下去，顿时惊艳，连吃三个，直呼过瘾。给她打包带了十几个回去，她说要给北京的朋友们尝尝。过了几天，我问她，北京的朋友评价如何？她说，惭愧，回家后实在忍不住，自己全吃掉了。

其他地方也有类似肉夹馍的快餐，可惜不得其妙，要么夹个火腿肠，要么夹个嚼起来像塑料一样的所谓鸡排，还有一次我在北京看到一家挂着正宗西安肉夹馍招牌的路边店，食指大动，不想店主丝毫不得肉夹馍之妙，居然还在里面夹些辣椒丝，真是让人大倒胃口。

我有个观点，一个地方的文化是不是足以让人自豪？一个地方的普通百姓有没有品位？关键就看这个地方有没有两件能拿得出手的小吃。

前些日子我又回到西安窜访，下榻宾馆装修倒是气派，餐厅毫无特色，不想吃宾馆里的早餐，嘴里感觉淡出鸟来。给司机师傅发短信，快来接我吧，出去吃早餐。司机回，想吃什么啊？我回三个字：肉夹馍。司机回：马上到，没问题。

司机载上我，七拐八拐到了一处，门口还有人排队，据说生意很火，司机说，你坐车上等着，我给你买来。我此时肠胃已经开始蠕动，过了一刻钟，司机小跑回来了，给我拿了两个纸包着的宝贝，趁热吃吧。我一把夺过，也不客套，一口咬下去，顿时感觉嘴里不是滋味，没有过去肉夹馍香润肥美之感。仔细定睛观瞧，原来是清真牛肉的加馍，兴致大败，凑合着下咽，只觉得味如嚼蜡。也不好意思责怪司机，就问，附近还有没有大肉的肉夹馍？他面露难色，附近好像还真没有。

到了中午，西安几位当地人相约一聚，友人问我，中午吃什么啊？我回“有肉夹馍就行”，友人回“放心，没问题。”中午，我赶到相约的饭店。友人拿出一包，共五只，告知这是西安现在的名店所产。我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叫一声“苦也!”居然又是牛肉夹馍。我痛斥友人，太不仗义，我千里迢迢赶来，居然拿牛肉馍来糊弄我。结果友人无限委屈，说现在西安人就是吃这个，你说要吃肉夹馍我就以为牛肉夹馍，大肉夹馍都很难找到了。现在西安老百姓都是牛羊肉夹馍甚至鸡肉夹馍或者菜夹馍。

而在我的词典中，肉夹馍就是猪肉夹馍，只有腊汁猪肉夹馍才配得上肉夹馍这有着悠久历史的三个字，任何其他肉都是冒牌货。

最后我带着无限惆怅和悲愤离开西安。后来思忖，为什么一个历史悠久的饮食传统，在最古朴怀旧的西安，居然被颠覆了？我想也许和近期猪肉价格离谱上涨有很大关系，可怜老百姓对价格敏感性很高，最后造成了挤出效应。

我想肉夹馍之于陕西，不亚于秦腔、兵马俑的意义。现在陕西的热点是关于所谓西咸一体化，到处都是钢筋水泥，高楼大厦，我真不知道没有肉夹馍的古都还剩下些什么？在陕西能吃上正宗的肉夹馍应该是陕西人的一项基本人权，是向外地人弘扬陕西文化的重要窗口，其意义不亚于修大雁塔、曲江这些地产景点。

我建议陕西省发改委、财政厅、工商局，会同文化厅相关领导进行会商，确保陕西人民，特别是广大低收入人群，还能吃上正宗的质量放心的肉夹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