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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遗产视域下的梅山民间木雕

2011-11-30陆序彦刘益众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1年6期
关键词:神像梅山神灵

陆序彦, 刘益众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美术系,湖南 娄底 417000; 2. 广东女子职业学院 艺术设计与信息技术系, 广东 番禺 511450)

文化遗产视域下的梅山民间木雕

陆序彦1, 刘益众2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美术系,湖南 娄底 417000; 2. 广东女子职业学院 艺术设计与信息技术系, 广东 番禺 511450)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速,梅山民间木雕的保护与传承显得十分必要和迫切。我们运用系统理论探讨梅山民间木雕的缘起、特点与宗教信仰,获取其原生意义与内涵,进而阐释其有效的保护措施。

梅山;木雕;文化遗产

随着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现代生活方式和消费品的物质诱惑,人们的价值取向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促使一些偏远、落后的乡村民间艺术正处于消失的过程之中,且社会现代化进程愈快,其消亡速度愈快,大有“日蹙千里”之势。在梅山,那种原生形态的神圣人文背景和苦涩人生意义的日益消散淡化,民间木雕的活态传承也难以为继,在这种形势下,保护和传承梅山民间木雕艺术的原生意义和内涵就显得十分必要和迫切。

一 梅山民间木雕的缘起

“梅山”不是一座山名,是一个历史地域之名,是指现今湖南省中部以新化、安化两县为中心的一块广袤的高山林地区,古为梅山地(图1)。梅山之名自汉代就有,即今天所说的上梅山(新化),下梅山(安化)。据《宋史·梅山蛮传》记载:“上下梅山峒蛮,其地千里,东接潭(潭州,今湖南长沙),南接邵(邵州,今湖南邵阳),其西则辰(辰州,今湖南沅陵),其北则鼎(鼎州,今湖南常德),而梅山居其中。”[1]梅山山高,地貌复杂,交通不便,这种极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与外界无交往,加上这里少数民族杂居,语言上的差异也加剧了交流不便,使得梅山人与外界断绝往来,一直被隔离在中原主流文化圈之外。梅山峒民“食则獠肉,饮则引藤,衣制斑斓,言语侏离,出操戈戟,居则铠弩,刀耕火种,摘山射猎,不能自通于中华。”[2]梅山地区其社会形态到宋代以前尚处于原始社会状态,是一个封闭的“南蛮王国”,“梅山万仞摩星缠,扪萝鸟道十步九曲折,时有僵木横崖巅。人家迤逦见板屋,火耕酌酒跪而饮,何物爽口盐为先。白巾裹髫衣错节,野花山里青垂肩。”[3]这就印证了梅山人艰苦简陋的物质生活和当时原始古朴的民俗风情,在古梅山那特殊的地理环境中,很自然地生成了它那极富地域风情的“梅巫文化”。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无力解释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就连生子得福、升官发财和生老病死在观念中也有一个神秘的东西可依赖,而这个神秘的存在人们又无法直接感知,认为这一切均是神灵作祟,它们拥有某些魔力,可降祸于人,于是梅山人笃信巫术、“梅山教”①。信奉神灵、崇拜偶像、崇拜自然和生活,使得主宰人间祸福的诸多神像成为人们除邪恶,迎吉祥的“代神灵”,人们开始雕刻神像以供信奉,梅山木雕便由此产生[4]。

图1 梅山自然风光

二 梅山民间木雕的特点

梅山民间木雕的题材丰富(图2、3),主要有三类:第一为祭祀民俗题材。在古梅山那“世外桃源”,长期以来,人们以为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有专神司管,甚至连刮风下雨、雷电冰雪等自然现象也认为是神灵使然,人们还认为遇虎、失慎山林、房屋起火、生子长寿、生老病死等都是由上天神鬼根据人们的忠孝或悖逆、行善或作恶等来决定,如梅山傩戏②中的傩神:“驱傩俗称‘充傩’,又叫‘作大福’。旧时,家人病笃、妇女难产或有斗殴致伤、偏狭寻短见而气未绝,以为有‘妖鬼作祟’者,多请巫师于昏夜行此法事(图4)。其傩神谓为朝王,俗称‘韩信’, 傀儡赤面、长须、怒目,在法事结束时碗中的水倒掉,并视所倒之方向以判‘吉凶’”[5]。

图2 鳌鱼

图3 救苦等神像

图4 民间法事

其次为神话传说题材,梅山那独特的自然人文环境,封闭而神秘,固执而泼辣,使得一个个神灵故事栩栩如生,如道教故事《生天桥》,求雨故事《船引》等(图5,6)。民间艺人所创造的神像即附会了千奇百怪的故事与职能,形象很富于生活气息,如花瑶宗教活动“夜皈”③中的传说。在很久以前,有相邻而居的丁姓、沈姓两户人家,他们都在自家的墙脚种下了一粒白瓜籽。发芽长大后,瓜藤缠在了一起,最后只结了一个大白瓜。等到秋天瓜熟,竟从里边蹦出个胖娃娃。由于两家人都没有孩子,就都想要这个娃娃而发生争吵,土地公公为他们主持公道,要他们两家人共同抚养,并取名“丁丫未沈丫乖”。这个“丁丫未沈丫乖”就是后来到古洲拜法,成为花瑶宗教“夜皈”鼻祖的花瑶先祖。

最后是现实生活题材,这些民间艺人生活于劳动人民中之间,深悉群众思想和生活,所以他们所刻制的木雕神像集中反映了劳动人民的思想和愿望,而且这些神像的具体内容即为现实生活场景,如喂鸡、养猪、牧养、放牛以及劳作器物、生活用品、食品等,经过雕刻并使之神化,用来焚香祷告,谓之送上天。

图5 生天桥

图6 船引

梅山文化积淀深厚,民间艺人在创作中有自己独特的追求,使木雕保持着新鲜、质朴的随意性,从而形成形象稚拙夸张、用线简洁精练、表现手法朴实无华的特点,这种神像造型法是艺人们对物象观察全凭淳朴的感情与直觉印象而自然形成。梅山艺人创作时工具和材料相当局限,在处理上自觉地采取自然主义手法,本能地抓住那些形象的主体部分,大胆舍去次要部分,使得主体形象一目了然,这种对事物的直观感受与原初理念尽显其作品魅力,各神灵最具表现性的特征完全得到了发掘,如人物的五官既夸张又注入了抽象因素,动物神像的精练、明快,充满生气、真挚感人。梅山古木雕造型的基本要素是线面,可以说神像因线面而立,神因线面而传,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梅山艺人归纳出了一套五字口诀:“圆如秋月,尖如麦芒,方如青砖,缺如锯齿,线如胡须”,其线面互衬断连、曲伸相变,给整个神像赋予了韵律感和节奏感,如《生天桥》、《船引》就是这种造型的手法。的确,梅山木雕给人在视觉上的深刻印象,并使人产生信仰之情,从某种意义来说取决于神像的生动。

三 梅山民间木雕与宗教信仰

古梅山人对自然的认识极其有限,对自然界的各个方面都充满着敬畏之情,人们的一切活动都紧紧围绕着自身的生存而展开,并将生存寄托于各类神灵,向神祈祷进行自我宽慰、自我暗示、自我镇静和自我麻醉。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曾经说过:“宗教教导人们说:‘身体消亡了,灵魂依然存在。’现在我理解这个教导吗?——我当然理解它——我能够想象许多与此相关的事情……人的身体是人的灵魂的最好图画。”[6]可见宗教信仰中灵魂是画不出来的,身体才是它的最好图画,在梅山古木雕神像中,不管是人的形象还是动物的形象,都是梅山人心目中的灵魂,神像造型所具有的宗教内涵使它们看上去总是显得十分神秘和诡谲,有的甚至带有恐怖的意味,这些神像被认为是“梅山教”的形象或“偶象”。因此有人认为从“为艺术而艺术”的标准来看,只有在某种有限条件之下才称其为“艺术”,不存在纯艺术的“艺术”。人们只是通过这样的神灵形象释放或表达他们的感受,寄托着人们特定的思维方式和功利愿望。如为了生活的安宁,梅山人对祖先的崇拜是最普遍的观念,人们相信死去了的祖先的神灵会在另一个世界中注视着他们。而且祖先崇拜处于梅山教的核心地位,人们便把祖先的雕刻神像置于堂屋中心,在纪念祖先的仪式中,神像就充当仪式主角的作用。梅山人的宗教信仰还包括各种各样的自然神灵,从神话学角度说,这些神灵能对诸如下雨、阳光、谷物的丰收、动物的繁殖甚至人们的生活产生影响,这些自然神灵神像有时也具有人的形象。诚如保罗S·温格特(Paul S. Wingert)所言:“在祖先或精灵崇拜中,原始人喜欢去选择一些可以触摸到的神性符号或神性的再现形象以用于他们的仪式,就是出于这样的信仰:在仪式进行的时刻,这些神像符号或形象的再现会导致真正的神灵出现。这些雕刻面具和形象往往具有人的形式,有时它们也以抽象的形式出现。它们也是受委托的雕塑家的作品,其构成要素常常是高度传统化了的[7]。而这些神像是具有明显的宗教目的的,我们可以把它称之为“圣物”,当然要称之为“艺术”则应该脱离其原来的语境关系。在梅山木雕中,神灵形象在很大程度上是幻想的产物,非常突出的反映了其创造者的宗教信仰。而且其神灵具有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人间祸福冥冥之中由神灵在主宰。在宗教祭祀中纷繁万象,神灵的尊卑和鬼役的职能得到充分的表现,人们力图弄清楚天神、地祗、人鬼的关系。崇拜神灵、创造神像是梅山人对死者的种种挂念和关心,他们认为神灵可以是恶意的,也可以是善意的,并且可以进入活人的身体,也可以进入一些物体或为它们而制造的人造物体。人患了疾病和死亡都被解释为神灵进入了活人的身体,即所谓的阴魂附体。树干、石头、偶像以及有一定形状的神像都可以是神灵的栖息地。在自然界中,万事万物都可以被神灵栖息,进而出现自然崇拜。最终,整个动物界或其他自然物中的任何一种都可以被神化,如雨神、地神、火神及专门管辖人类生活某一方面的活动领域神。在这里值得我们分析的是,梅山人所幻想的神灵,它在制作者看来,是不是就是“神”?曾有学者指出:这纯属误解,在梅山人那里,他们从不把神像当作神,而只是用来体现神,或把它当作接纳神偶尔光顾的临时住所。这就印证了“简·布洛克(Gene Blocker)的话:“假如我是一名来到西非的传教士。我发现那儿的人们为那些木雕形象供奉祭品,做祷告,我被告知他们供奉的‘神’的名字……他们后来来到我这儿学习英语。几年后,他们告诉我说他们从不曾把木雕本身当作神”[8]。这一解读对我们诠释梅山木版画神像艺术极为重要,梅山木雕即为神灵之载体。

当今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如此发达,人们以前只可幻想的东西现在基本上可以实现了,在梅山人那里,为何“神”仍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为何“神”仍然在释放他们的能量呢?笔者认为,是基于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求外力帮助借于神。当人遇到了困难时需要外力帮助,尤其依靠人解决不了问题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神。生存环境恶劣的条件下,面对自然与灾难束手无策,只有借助于神灵帮助度过难关。更有甚者小灾小病不去看医生,只去“娘娘巫”处讨碗水喝。第二,祈祷神灵自我解救。这对于病人来说起到了“心理疗法”的作用,对于屡遭劫难的人来说,有“这不是自己造成的,是天注定的”安慰作用,对树了敌的人来说,将用暴力报复改用诉求神去惩罚对方则有镇静作用,以免做出过激行为,而对于求学、求财、求官、求平安的人来说则有暗示作用,增加了成功的信心,有神相助,必胜无疑,对于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来说就是“命贱如此,不可苛求”的麻醉作用。正如克洛德·列维维斯特劳斯所言:“死去的人终日不得安宁,但是他们有办法让后辈为此付出沉重代价:利用他们所能引起的惧怕,利用他们仍然拥有的威望,利用人们认为他们拥有的法术……活着的人制造了死去的人的神秘性而无法从中拔身。”[9]

四 梅山民间木雕的保护与传承

保护与传承在文化遗产中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这完全取决于文化遗产的特点,它依附于从事遗产活动的群体或个人及特定的空间或区域。文化遗产作为一种“活态”文化,保护尤为重要,而保护就是采取各种有效措施将其现有的物质形态保存下来,并使之永续存在。这些措施包括了考古发掘、收藏修复、整理归档、展示利用等。当前,梅山民间木雕的保护与传承正面临着日益严重的困境,其大环境是经济科技的大发展、经济建设、现代化及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一些木雕老艺人相继去世,年青人跟随经济发展大潮外出务工而不再从事木雕活动,使得木雕艺术传承人和传承活动难以为继。木雕艺术的生存状态日益艰难,传承活动与环境日益萎缩,其生存状态值得我们高度关注。

梅山木雕的上述现象,我们应该采以行之有效的措施加以保护并使之“活态”传承。我以为主要可以概括为几点:一是在市场经济大潮、经济社会环境的变迁中,如何保护木雕艺人凭借其技艺维持基本生存条件。当然,这里头就包括了传承人的基本权益、外部环境给予传承活动的支持等,采取多种措施,甚至通过社会干预性力量,包括采取法律、行政、财政和技术等措施,保障传承活动的实现和可持续发展。二是传承人的价值在木雕艺术活动中应得到充分重视,解决其观念上的问题,高度重视传承人的价值和地位。建立传承人保障制度,为其带徒授业展示木雕技艺等提供平台,并提供生活待遇和社会待遇。三是通过教育途径,纳入地方院校美术与设计类专业课程,以更好地促使木雕工艺得以生态化发展,使其成为公众特别是青少年教育活动和地方文化发展链条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这其实与国际公约中的保护文化遗产是一致的。

庄子《达生篇》中有这样一句话:“旋而盖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庄子描述的是尧时代的名匠倕,以巧艺著名,其技艺高超的境界,是物我合一,忘却是非达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梅山木雕神像这种传统手工艺所付出的大量艰辛在形式上、样式上大多表现为重复,其人文精神价值表现为单调式的超越,致使匠人有了不断延伸的个人体验,反之若是我们所谓的保护导向不当,梅山木雕艺人图利于经济资助,其传统手工艺文化内核的保护便丧失了自觉意识,保护也就失却了真正意义上的文化精神,形式由于精神之失而沦为毫无价值可言的躯壳。故庄子所言尧时名匠物我合一之境界可为今用。

注释:

①“梅山教”是梅山文化最典型的代表,深受道教正一派影响,介于自然宗教与人为宗教之间的民间信仰,可归属为“准宗教”或“泛宗教”。

②是古梅山形成较早的戏剧形态,由师公表演,其主要社会功能为敬神祈财狩猎,禳解治病、解厄消灾等,活动中祭中有戏、戏中有祭,独具艺术特色。

③“夜皈”为瑶语音译,意思为“夜晚出动行走显灵的神灵”。是梅山花瑶的主要宗教活动,主要用于驱邪避鬼,安置亡魂,敬祖还愿,卜凶问吉等,“夜皈”活动多在夜晚进行,场所为灶台火塘边。

[1]上海古籍出版社.宋史:列传第253[M]//二十五史·宋史:卷494.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68.

[2]邓显鹤.清·道光,宝庆府志·摭谈[M].清道光27年.

[3]历鹗.宋诗纪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545-546.

[4]陆序彦.梅山的民间木版画[J].文艺研究,2009(6):146.

[5]新化县志编纂委员会.新化县志[M].长沙:湖南出版社,1996:1008.

[6]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英汉对照本[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7:455.

[7]宗保罗S·温格特.原始艺术,它的传说和风格[M].纽约,1962:23.

[8]简·布洛克.原始艺术哲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97-98.

[9]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人类学讲演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234.

(责任编校:范文)

MeishanFolkWoodcarvingundertheVisionofCulturalHeritage

LUXu-yan1,LIUYi-zhong2

(1. Department of Fine Arts,Hunan Institute of Humanities,Science and Technology, Loudi 417000,China; 2. Department of Art Design and Imformation Technology, Guangdong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Institute of Woman, Panyu 511450, China)

With the acceleration of the process of modernization, Meishan civil woodcarving protection and inheritance is very necessary and urgent.Using systematic theory,the origin,characteristics and religious beliefs of Meishan civil woodcarvings are discussed to gain its original meaning and connotation,and then explain the effective protective measures.

Meishan; woodcarving; cultural inheritance

2011-09-12.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项目(2010YBB182).

陆序彦(1973— ),男,湖南新化人,湖南人文科技学院美术系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综合艺术;刘益众(1965— ),女,湖南怀化人,广东女子职业学院艺术设计与信息技术系讲师,研究方向:美术教育。

K892.2

A

1673-0712(2011)06-007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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