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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艺术本质上都是诗”——试论海德格尔诗学之转渡

2011-11-21袁兆文

江淮论坛 2011年1期
关键词:神圣海德格尔文脉

袁兆文

(广州市广播电视大学,广州 510091)

“一切艺术本质上都是诗”
——试论海德格尔诗学之转渡

袁兆文

(广州市广播电视大学,广州 510091)

诗学作为海德格尔思想中的重要一维,通过“真理—艺术家—艺术作品”结构向“神圣—诗人—诗”结构的转渡,彰显出海氏思想运演的同一性与差异性。探寻海氏诗学思想之转渡,旨在把握海氏思想发展变化的内在路径,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传统诗学理论的学科僵化性,从而进一步开启诗学研究的它者之途。

海德格尔;诗学;真理;艺术家;艺术作品;神圣;诗人;诗

海德格尔作为二十世纪重要的思想家,其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深刻地影响着二十世纪的哲学、诗学以及美学等领域的嬗变和演进,尤其关于“诗”与“思”的缘发性结构的阐发在一定程度上裂变出后现代思想的诸多视角与理论关注点。关于海德格尔思想的研究,学界一般认为其前期思想从揭示存在意义的被遗忘角度出发,通过对此在的存在机制的运衍,阐发出存在之真理与存在之意义;海氏后期思想则直接观照存在真理与存在之意义,凸显对存在的“召唤”与“倾听”,以“思”与“诗”的涵摄性结构来揭示出人诗意地栖居的一种可能性的缘发结构。海氏前后期思想的这种演变是其思想之途中的一种思之必然,运思之路的转渡在一定程度上凸显了海氏探寻“林中之路”的现代性悖论和思想张力。海德格尔关于诗学的运思是海氏在运思之途中的一种极其重要的思想生发的承担方式,彰显出海氏前期思想向后期思想转渡的可能性,同时也作为思想转渡的一个要冲而揭示出前期思想与后期思想的某种同一性与差异性。当前学界对于海氏的艺术理论、诗学思想以及美学理论的研究往往注重对艺术、真理、存在、诗人以及艺术作品等范畴的梳理与诠释,而作为整全性的艺术、诗学及美学的运思脉络相应阙如,尤其关于海氏的艺术观、诗学观以及美学观在如何承担其思想演变的研究相对缺乏,同时对其诗学思想转渡的可能性的阐释相对乏力。因此,探讨海氏的诗学之转渡,旨在以海氏的思想转渡作为运思境域,勾勒出海氏诗学思想发展的文脉结构,并以此揭示出诗学转渡在整个思想转渡中的某种承担意义。海德格尔在《给理查森的信》中提到:“只有从海德格尔Ⅰ那里思出的东西出发才能最切近地通达海德格尔Ⅱ那里有待思的东西。但海德格尔Ⅰ又只有包含在海德格尔Ⅱ中,才成为可能。”[1]1278海氏的思想转渡只是其运思之路中的一种展开方式,并不是思之路的终结和重启,以思想转渡为理论视域的海氏诗学转渡亦是如此。在海氏思想转渡的运思之途中,其诗学思想转渡的文脉结构主要体现为“真理—艺术家—艺术作品”向“神圣—诗人——诗”转化的运衍结构。这并不表明存在两种完全不同的海氏诗学思想,而是表明海氏前后期诗学思想的嬗变是追问存在之意义上的可能性的展现方式,两者在文脉上相互融通,在理论上相互映射,在内蕴上相互涵摄。

一、海氏前期诗学文脉之流变

海德格尔前期诗学思想以 《存在与时间》中所阐发的此在的基础存在论为理论基础,主要阐述了在对真理与艺术的追寻中所彰显的“真理—艺术家—艺术作品”的诗学文脉结构,这集中体现在《论真理的本质》(1936年)与《艺术作品的本源》(1935/1936年)等文本之中。在“真理—艺术家—艺术作品”诗学文脉结构的分析和研究中,海氏运用了解释学的循环论证之法,认为真理、艺术家及艺术作品三者处于解释学的相互给与的球体运作之中,追问其中的一者必然以另外两者作为诠释的视域——这是思之展开的必然。海氏通过这种解释学的循环阐发,给出了一种诗学思想的张力和运演的可能性方向。

真理是海氏思想中的核心字眼,海氏从词源学意义上进行了释义。真理的希腊词是 “Aletheia”,而“A”作为希腊词的前缀具有否定意义,海氏按照希腊词的原义将这个词释为“无蔽”,真理的源初涵义主要意指“无蔽”与“敞开状态”。海氏在吸取古希腊“Aletheia”一词的源初涵义基础上,衍化出对真理的多重释读:首先,在《存在与时间》,海氏提出了两种“真理”,即符合的真理或陈述的真理和作为无蔽的真理,其中,符合的真理或陈述的真理是主客二分的形而上学框架里分衍出的,是非本源性的;作为无蔽的真理是源始的,符合的真理以此为基础。对于作为无蔽的真理,海氏按照“此在→展开状态→真理”的结构进行了相应的追问,认为此在在世界之中存在的生存结构的展开状态即为真理。“此在在真理中”,同时“此在”囿于世界、常人与自身而表现为生活世界中的锁闭状态与遮蔽状态,“此在在不真中”。因此,《存在与时间》中的真理就蕴含着此在的敞开与遮蔽的二重结构,此在展开的无蔽状态是本源性的,而锁闭与遮蔽状态是此在在生活世界中沉沦的历史宿命。其次,在《真理的本质》一文中,海氏提出了“真理即自由”与“遮蔽状态就是非真理”等命题,进一步诠释了真理的遮蔽与敞开的二重性,并赋予真理的本质性的非本质内涵,即真理的彰显以遮蔽作为存在的场域。再次,在《艺术作品的本源》一文中,海氏认为真理的“遮蔽”与“敞开”的二重结构必然有所承担方式,而艺术作品正作为真理的一种最主要的彰显方式而存在,承担着真理“遮蔽”与“敞开”的争执,具体表现为两种呈现方式——存在者之真理与存在之真理。存在者之真理主要表现在艺术作品建立了一个世界和制造了一个大地,并且世界和大地两者处于一种本质性的争执之中,而这种争执的根本原因在于两个方面:一是艺术作品所制造的大地的本质在于自行锁闭,即艺术作品固守于物性,以凸显质料的无限丰富性而遮蔽自身。另一方面在于艺术作品所建立的世界的本质在于自行敞开的无蔽状态。两者的本质差异决定二者处于一种对立之中,这种对立是本源性的争执,因为在这样的对立关系中二者都从对方获取自身存在的根据,世界是大地的显现之域,大地是世界的展开之基。由此,艺术作品中的存在者之真理正是通过世界和大地这两种存在者对立性的相互确立被带出,艺术作品的本源性涵义在本质性争执中得以呈现。海德格尔关于艺术作品中的“世界”的建立与“大地”的制造主要从存在者之真理的角度给予展开论述,存在者之真理表现为存在者的“敞开”与“遮蔽”的运演机制,存在者的敞开方式就预示着自身遮蔽的前设置性,同时敞开的过程就蕴含着遮蔽的发生机制。从根本上分析,海氏认为存在者之存在隐含存在者之真理的“是”与“非”两个层面。存在者之真理的“非”的层面揭示出存在之真理存在的非概念性的缘发机制,即让存在者之存在的诸多可能性的耦合性要素非现成性的运衍。存在者之真理的“是”的层面阐述了作为存在者而存在的彰显机制,是存在者给予自身存在的敞开方式。因此,艺术作品中的“世界”和“大地”的争执彰显的就是存在者之真理的运作品性。

艺术作品一方面通过“世界”的建立和“大地”的制造表现存在者之真理,另一方面存在者之真理的呈现需要更为源始的真理提供根据,即存在者真理需要存在之真理的敞开境域而得以存在。海氏关于艺术作品中的存在之真理的论断主要通过真理的本质是双重的遮蔽这个命题而展开,真理就是“让—存在”,即处于敞开状态,同时“让—存在”自身也是一种遮蔽,并且在此之在的绽出的自由中发生着整体之遮蔽,真理的非本质中的“非”指示着那尚未被经验的存在之真理的领域。这表明存在之真理依然隐含着一种更为源始的矛盾冲突,这是一种本源性的争执,争执就是存在之真理的“遮蔽—敞开”本身的运作,这与存在者之真理表现为具体存在者的争执不同,作为敞开与无蔽的真理以遮蔽为源始前提,遮蔽让敞开成为可能,敞开就在于遮蔽之中,遮蔽比敞开更为源始,真理就在于遮蔽之中,所以说真理在本质上就是非真理,存在之真理是以非真理为境域的争执本身的争执。

在“真理—艺术家—艺术作品”诗学文脉结构中,艺术作品主要作为真理发生的承担方式而存在,主要表现为“被创造”的层面。海氏认为,真理作为在世界与大地的对抗中的澄明与遮蔽的争执而现身,而这一争执需要存在者的绽放而得以呈现,真理也才得以设立于存在之中。海氏将真理在存在者中绽放成为“裂隙”,即真理敞开的基本图样,是真理的剖面图和基本轮廓。海氏认为:“争执被带入裂隙,因而被置回到大地之中并且被固定起来,这种争执乃是形态。”[1]284“裂隙”是一个“基本构图”,是描绘出存在者之澄明的涌现的“略图”,是世界与大地的争执的可能态势,而这种态势需要固定在大地中才能获得形象,即存在者之真理需要在感性形式中才成其为存在者之真理。艺术作品作为存在者承担着存在者之真理的感性形象化过程,这也是海氏所说的真理所绽放出的“裂隙”需要置入到“石头的沉重之中”,“木头的坚韧之中”,“色彩的明暗之中”等论断,通过存在者的形象化过程,最后形成“形象”;同时艺术作品通过存在于真理的形象化过程之中才获得自身的本质规定性。质言之,海氏一方面阐述存在者之真理所蕴含的本质性争执会绽放出一种图样,但这种图象首先只是可能的争执态势;另一方面争执的可能态势需要寓于存在者中才能形象化,才能物化为具体感性形式。海德格尔阐述的真理置入艺术作品的观点表明真理在艺术作品这一存在者中得以运演,艺术作品在承担真理的绽放中获得自身形态,真理与艺术作品存在着这样的本质关联。海氏关于艺术作品的论述将传统文艺理论中从创造看艺术作品的产生扭转为从艺术作品看艺术创造的本质,转换了艺术家作为艺术作品创作主体的观念,将真理与艺术作品从根本上联系起来,并使得真理之发生与艺术作品的存在统一起来,进一步阐发出艺术创造的本质。

综观海氏前期诗学文脉结构,超越了形而上学关于诗学与艺术的本质论、创造论、接受论等概念图式,突破了传统逻辑学与美学学科中真与美界定,但是,真理概念的引入在某种程度上依然秉承了传统形而上学的余韵,因此,这为海氏后期诗学进一步转渡为“神圣—诗人—诗”的文脉结构提供了一种思之可能。

二、海氏后期诗学文脉之衍化

海氏后期诗学思想主要体现在《荷尔德林诗的阐释》(1936年)、《“如当节日的时候……”》(1939/1940年)、《诗人何为》(1946年)以及《艺术与空间》(1969年)等文之中,其后期诗学文脉主要表现为:“神圣—诗人—诗”。海氏诗学由前期诗学中的“真理”转渡为后期诗学中的“神圣”,这是超越形而上学束缚的一种思之必然,以“神圣”的多维涵义化解“真理”形而上学的桎梏性与僵化性,从而凸显存在之意义;同时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海德格尔在运思之途中对传统形而上学的一种思想反拨,其诗学思想中的可能性高于现成性的思想品格也得以进一步阐发。

“神圣”思想是海氏有限性思想的集中体现。以“神圣”切入前期思想中存在之真理的遮蔽与敞开二重结构,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真理在传统形而上学中的符合论的理论局限性,同时也使得海氏诗学秉承了某种诗化的宗教意味。相对于前期诗学文脉结构,海氏后期诗学文脉的衍化更具有一种思想的涵摄性,尤其体现在“思”与“诗”的品格的变换与汇通等关键性的思之方式上。关于神圣思想,海氏首先将神圣把握为人诗意地存在的一种尺度,人只有立于神圣的测度下才能获得按照自身本质而存在的根据,“神圣”只作为一种它者之维测度人的存在,并以一种耦合多种可能性的留白而标画出此在的本真存在的可能性。“神圣”不是存在者,它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尺度,测度人之为人的可能性;它也是一种不在场的在场,折射出不可知世界的或然性;从根本上说,“神圣”更是“存在”的本源性现身。其次,“神圣”是存在,海氏在《荷尔德林诗的阐释》一文中认为“神圣”是“自然”,而“自然”是存在物的基础,由此“神圣”即为存在。再次,“神圣”作为宗教的一维,由于海氏的神学经历,“神圣”思想与宗教“上帝”思想存在着千丝万缕的牵连。“神圣”思想在海氏思想中具有多维涵义,尽管“神圣”的宗教品性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存在的形而上学意味,但是从根本说,“神圣”思想与存在保持着紧密的本质关系。

由于现代性世界是科技白昼化的时代,“神圣”、“神圣者”、“神”已逐渐远离,世界由此而处于“深渊”、“夜半”,那么如何拯救我们的时代?海氏认为通过“诗人”进入存在之深渊,探询远走诸神之消息,秉承“神圣”之气息,与诸神为邻,从而为世界彰显本质性意义。在后期诗学“神圣—诗人—诗”文脉结构中,海氏通过对“神圣”是此在的一种本真标画的尺度的阐述,为其后期诗学文脉结构确定了可能性高于现实性的思想意蕴,同时也从一定程度上揭示出科技白昼化的世界诗人在存在论意义上的出场的最大可能性,尤其在资本主义现代性高扬的社会境域下得以认真思考诗人承担何种使命。“神圣”品格的分析研究某种程度上反拨了传统认知论哲学框架下的诗学理论的合法性。

在后期诗学文脉结构中,海氏认为诗人天命中就包含了科技白昼化时代追求“神圣”存在的最大可能性,即诗人通过自己所秉有的诗才去“倾听”和“返乡”,并以此达乎“神圣”的近处。这在海氏后期文脉结构中主要阐述的是诗人这个环节,诗人如何参与“神圣—诗人—诗”的诗意运作?海氏认为,在资本主义现代性过度膨胀的时代,诗人追寻早已被遗忘的存在以及存在之意义,诗人的内蕴不是作为传统诗学理论中创作主体范畴而存在,诗人深入世界的深渊中探寻存在之消息,进入存在的彰显运作之中。诗人何以能“倾听”和“返乡”?这涉及到诗人所秉承的才能,在《诗人何为》等文中,我们发觉诗人之诗才主要包含想象与灵感,但是想象与灵感并不属于传统文学理论或者诗学领域中创作主体的创作心理范畴,而是与存在以及存在之真理相关联,从某种意义上说想象与灵感是诗人本真存在的一种生存论状态,即诗人处于真理的敞开状态。海氏说:“诗意之栖居在想象中飞行于现实之上。”[1]148“栖居”与“想象”的关联表示出海氏对“想象”的一种存在论解释,“想象”是对存在之真理的一种诗意的回归,或者说,想象就是真理的一种露面与现身,诗人通过“想象”与“灵感”倾听“神圣”的召唤从而踏上“返乡”之路。海氏关于诗人的论述,存在着一种存在论意义的解释视域,即诗人并不是作认知论哲学中主体维度而存在,“想象”与“灵感”并不是诗人的心理能力,而是诗人的生存状态。从一定意义上说海氏在后期思想中关于诗人的论述与其前期思想中的此在紧密关联,诗人通过自身生存结构的展开而为世界带出存在之意义,诗人是“存在”的使者和先知。

关于诗,海氏突破传统诗学关于诗作为一种创作类型的认知观点,从存在之意义的角度切入对诗的思考,因此,探求海氏关于诗的思想应立足于“存在”的角度彰显出诗的存在论意义。海氏认为,词语以命名的方式让存在者是其所是地显现出来,存在者通过词语的命名而在场,语言让存在者成为存在者,而诗人通过言说出本质性的词语命名存在,这种命名就是诗,因此,诗是存在的词语创建。海氏关于诗的论述紧密地联系着语言问题,通过诗与语言的相互印证而阐发诗是语言的本源的思想,诗通过对存在者的命名而获得与存在的亲缘关系,更进一步说诗是存在之意义的彰显。诗人通过对诸神的命名而让诸神在场,在场意味着存在之澄明,同时让世界达乎词语而将世界之存在显现出来。概言之,海氏关于诗的思想,主要通过诗与语言的关系论证阐述了诗是存在的词语创建,并通过诗人的词语命名揭示出诗与存在的本源性关系。在“神圣—诗人—诗”的文脉结构中,诗通过诗人对“神圣”的命名而获得自身的存在,同时诗人只有通过命名才能达乎存在的本源处,即诗人的“倾听”与“返乡”才成为可能,诗人才能在源始的语言中切近存在而进入存在之真理。海氏关于诗和语言的观点突破了传统文艺理论和诗学思想的观念,将诗与语言置入与存在的缘构性关系之中,从而显示出诗与语言的存在论意义。

综观海氏后期诗学“神圣—诗人—诗”文脉结构,我们发觉其中隐含着深意:世界已经处于图象化的时代——传统形而上学的历史,诗人与存在如何发生联系以及诗学如何承担思之道路的延展成为关键性问题。在海氏的诗学思想中一直面对着这样一种现代社会的现代性境域:一方面,把存在者整体如其所是那样摆在自身面前,并持久地面对这般被摆置的存在者;另一方面,存在者整体作为人类早已知晓、计划和计算好的对象立于人类面前。在《世界图象的时代》一文中,海德格尔将世界之图象概括出五种主要的特征:数学化的自然科学、机械技术、偶像的丧失、努力构造适用于所有人的普遍文化以及将艺术领域转化为审美体验领域。海氏关于现代社会的五种主要现代特性的描述,从根本上揭示出现代社会主体形而上学的膨胀以及主体对客体间距性的对象活动的强大威力,通过现代主体的各种表象活动,世界图象化就成为现代社会的根本性的存在样态。因此,诗人在这样的现代世界中要“返乡”和聆听“神圣”——这是诗人的终极命运。“返乡”和倾听“神圣”就是在语言之处发生着的事件——语言是存在的家园,诗给予诗人一种“返乡”和聆听“神圣”的可能性之途,诗人以诗的存在方式来回归家园。概言之,海氏后期诗学文脉结构的运作一方面是其诗学思想的主要体现,另一方面又充分彰显出“诗”与“思”的对话性共存现象,这已突破了传统诗学理论与美学理论的建构模式与认识框架,传统诗学及美学理论的模仿论、再现论、表现论等理论观点相对于海氏后期诗学思想而言失去了应有的合法性建制,海氏诗学在存在论意义上得到了一种全新的阐发,其中包含着诗与思的对话、理与情的互化、神圣与世俗的共存、主体与客体的消解、美学与丑学的汇通、自我与他在的互通等等非传统诗学形态和诗学命题。

三、海氏诗学文脉之疏证

海德格尔诗学历经前期的“真理—艺术家—艺术作品”向后期的“神圣—诗人—诗”转化,表现出海氏诗学思想的发生发展历程,同时又分别从不同的思想侧面彰显出诗学理论的多维特性。在海氏前后期诗学文脉中存在着相应交织的思想触角,隐含着海氏思想的同一性与差异性的嬗变,因此,分析前后期的诗学文脉旨在把握诗学之思的某种可能性和必然性。

(一)真理——“神圣”。海德格尔关于真理的认识历经一个思想运演过程,尤其是追问真理的路径存在着一种转渡的诉求。首先,海氏在《存在与时间》一书中表现出的追问真理的路径是“此在→展开状态→真理”,此在在“世界中去存在”的结构一经展开,真理就得以彰显。其次,在《论真理的本质》一文中,海氏从解蔽和遮蔽的斗争中展开对真理与非真理的论述,尤其认为非真理与真理的同等原初。最后,海氏在《艺术作品的本源》中通过“世界-大地”结构的演变而阐述了非真理是真理的本源的思想,从存在论意义上强调了非真理的优先地位。同时海氏认为作为优先地位的非真理只能是“神秘”,是“守护神秘之纯正的源泉,在我看来是艰难的事情了。”[1]1055由此,通过对海氏真理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海氏前期诗学“真理”与海氏后期诗学中的“神圣”的某种本质性关联。其实在这里海氏在一定意义上以“非真理”切入了“神圣”,并且进一步在天地神人共舞的境域中阐述了神圣之品性、神圣之内蕴以及神圣之演化。海氏前期诗学中的真理与后期诗学中的神圣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交融,“神圣”是“非真理”进一步衍化的结果。此外,海氏前期诗学文脉中的“真理”直接关乎存在,是存在敞开的呈现,其中包含存在者之真理与存在之真理,同时其后期诗学文脉结构中的“神圣”思想也在某种理路关涉存在,从一定意义上是对存在的多维度的阐发,尤其在《荷尔德林的诗的阐释》等著作中得到了充分表达。

海德格尔以“神圣”代替“真理”应该蕴含着以下深意:其一,突破“真理”传统形而上学色彩。“真理”的发展沉潜于传统形而上学的历史嬗变之中,“真理”本身具有形而上学的特性和品格,以“神圣”代替真理已达对真理的形而上学色彩的消解;其二,建制“神圣”的它者品性。综观海氏思想,其中贯穿着“可能性高于现实性”的思维机制,例如在《存在与时间》中的“向死而生”的思想,而海氏后期诗学文脉结构中的“神圣”也应该包含着这样的考虑,“神圣”思想的阐发在一定程度上消解现代社会的主体形而上学和科技理性的过度膨胀,“神圣”作为一个可能性的它者测度人之存在,天地神人共舞这才是与存在为邻的诗意地栖居的祥和人类世界。

(二)艺术家—诗人。海氏在前期诗学文脉结构中阐述有关“艺术家”的思想,注重对艺术家的主体性的消解,把艺术家纳入“真理—艺术家—艺术作品”的运演之中,强调的是艺术家参与存在意义揭示的承担功能,艺术家点燃艺术作品之存在,但并不决定艺术作品的存在。在海氏后期诗学思想中,海氏认为诗人是大有作为的,诗人以“返乡”和“倾听”的方式探寻着“神圣”的踪迹,秉承“神圣”的消息。在海氏诗学思想中这种关于艺术家与诗人的不同分析,两者并不矛盾,两者都作为一种“通道”而存在着,只不过在前期思想中侧重真理的境域性运作,而艺术家只作为艺术创作中的重要一环而发生作用;在其后期思想中侧重的是在形而上学时代诗人承担着探寻世界之深渊,追逐“神圣”之踪迹的功能,尤其表现在天地神人圆舞中的能动作用。在海氏诗学中,艺术家与诗人的行为都不是作为创作主体而发挥主体性功能,而是作为存在与存在之意义的展开和彰显的要素而存在。海氏突破了传统艺术理论和诗学理论中的创作主体与创作客体之间的二元分离,为艺术和诗学开启了新的研究方向。

综观海氏后期诗学思想,其中关于“艺术家”与“诗人”的描述包含以下意蕴:其一,突破传统诗学理论的创作主体思想的禁锢。海氏关于“艺术家”与“诗人”的分析都突破了创作主体理论的观点,“艺术家”与“诗人”与存在及存在之意义紧密联系,并承担存在之真理的发生运演;其二,建构“艺术家”与“诗人”的“此在”结构。海氏诗学中的“艺术家”与“诗人”并不是通常意义上沉沦于日常性生活中的“常人”,而是追寻存在之意义的“此在”。概言之,在海氏前后期诗学思想关于“艺术家”与“诗人”的分析中,两者都关乎存在及存在之意义,前期诗学思想中的“艺术家”侧重将其归于存在的运演机制,所以海氏说艺术家是通道,后期思想中的“诗人”侧重的是存在被遗忘状态下的诗人的作为,强调如何追问存在及存在之意义并以此突破“贫乏时代”,由此海氏又说诗人大有作为,这只是两者的关注点存有差异性而已,并不存在本质的区别。

(三)艺术作品—诗。海氏在前期诗学思想中认为,艺术作品是真理自行开显的一种承担方式,通过建立世界和创造大地而“被创造”,即真理进入“形象”的物化形态,简而言之,艺术作品是一种存在的样态,它本身就是存在——艺术作品的存在,更进一步说艺术作品的存在就是真理的显现与存在的澄明。而关于诗,海德格尔认为,“诗”是作为“Ereignis”意义上的语言发生为“人言”方式之一,是存在之思的一种重要承担方式,使存在进入语言并保持在语言中,道说存在之无蔽,“艺术的本性是诗。诗的本性却是真理的建立。”[3]68因此,艺术作品侧重的是作为一种存在者而敞开真理事件的发生,而诗一方面表现为真理的澄明的动态展开过程,即存在之存在的一种彰显,另一方面诗开启非真理的本源性存在,表现为对“神圣”消息的一种可能行截获。海氏关于艺术作品的论述在一定程度上是从存在者的角度逼近存在之意义,而对诗的阐发则在天地神人的圆舞中这样的场域中直接阐述存在之意义。艺术作品向诗的转化,这是海氏之思的一种可能性的必然。

海氏诗学中由“艺术作品”向“诗”的转化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海氏诗学的某种理论转向,“艺术作品”转渡为“诗”蕴含着海氏诗学发生发展的理论诉求:存在者向存在的逼近。“艺术作品”与“诗”都可以作为存在者而存在,但“诗”在海氏诗学文脉中更多的是侧重一种存在的动态运演态势,是诗意地栖居的存在论意义上的表达,即“诗”不仅仅作为一种文体种类而存在,是存在的样式的一种揭示。

[1]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上下卷)[M].孙周兴,选编.上海:三联书店.1996.

[2]海德格尔.人,诗意地安居[M].郜元宝,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3]海德格尔.诗·语言·思[M].彭富春,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

[4]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5]海德格尔.尼采[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6]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

B516.54

A

1001-862X(2011)01-0072-06

袁光文(1975-),男,湖南永州人。广州市广播电视大学教师,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美学、比较文学。

(责任编辑 吴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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