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的野生灵们
2011-11-21屈绍龙
●屈绍龙
野 兔
冬日,是野兔命运的残酷期。田间只有枯草与麦苗,白日它们在田野上东蹿西跑,为了填饱空荡的腹部。夜幕降临,闲着无事的人们,开着机动三轮车,牵着几条猎狗,带上矿灯,在寻找野兔的身影。
温和的冬夜,野兔在田野啃完麦苗,在野地里撒欢、蹦跳,天幕上的星星在不停地闪烁。几个健壮的大汉,带着矿灯,牵着三条猎狗,在田野间搜寻野兔的踪影。野兔是怕光的乖巧动物,它们在强光的照射下,一动不敢动地躲在田间一隅。大汉们用矿灯照射准野兔,就放开猎狗,猎狗在灯光的指引下,箭一般地奔向野兔,此时,野兔就是瓮中之鳖了。
野兔的命运,就是如此悲哀。
初冬,茅草在河塘边有丛生的模样,白色的穗头在淡淡的猩红叶片中摇曳。野兔躲在茅草丛里,眼看着麦苗的成长,麦苗是它们冬日的希望。
一场大雪来了,麦苗被覆盖,唯有小脑袋在不停地摇晃。此时,野兔爬在洞穴里,肚子饿得咕咕直响。实在没有办法,在雪地上跑一圈,就在宣纸上留下乱七八糟的梅花,没有一定规则得不到画家的赏识,没有什么赏识,野兔不计较,只是野兔的肚子,依然是饥肠辘辘。
春天来临,草木萌发,野兔眼前一亮。麦苗也顿时绿了许多,和煦的春风下,野兔在沟壑边散步,母兔就在风和日丽的时节,发情了,交配、孕育、产崽,在春天进行……
夏日炎热,野兔躲在沟壑的背阴处避暑,只有在晨曦蒙蒙时,它们出来匆匆吃上几口,填补肚子的空白。
秋日里,庄稼日渐成熟,野兔的幸福时节也来了,田野里,大豆、玉米、红薯。沟壑边,豆角、南瓜、茄子,野兔,在缤纷世界里穿行,沉醉在迷人的秋日里……
秋日,野兔的食物丰富,野兔肥胖,体内多脂肪。
此时,闲着无聊的人们,也盯上野兔这一 块肥肉,他们牵上猎狗,从田野的不同方向, 对野兔进行围猎,野兔在围猎、追逐下,胆战 心惊地东躲西藏。猎枪没收了,他们养猎狗, 买夹子,他们想出千方百计对付野兔。秋季, 野兔身体肥胖,虽说有青纱帐的天然屏障,但 有猎狗的追捕,夹子使绊,野兔的命运,日日 旦夕。
人的口味,一旦转向野味,后果是什么 样?我无法回答,还是默然不语吧。
山 鸡
清晨,在去单位的路上,时常听到山鸡的鸣叫,低音而短促,继而,我巡视她的踪影,在田野间,她像是在散步,抑或是晨练,昂扬着头,羽毛整齐鲜艳而有光泽,好像是一位英俊的少年。
在沟壑边,田埂上,时常有山鸡在觅食,田间的谷物、嫩绿的麦苗、草籽、新鲜的草叶……是她们的佳肴。她们是田野间的生灵,自然就成人们心目中的野味,于是乎,在田野间,闲着无聊的人,就拉起大网捕获山鸡,山鸡性情活泼,善于奔走而不善飞行,奔跑速度快,高飞能力差,只能短距离低飞并且不能持久,所以,她们常常就被捕获,成为人们酒桌上的美味佳肴。
我去单位时,尤其是清晨,总盼望能遇见山鸡,远远地,看见她,在田间散步,抑或奔跑,心里总有说不出的高兴或满足。一日,在去单位的路上,发现一根雄鸡尾巴上的翎毛,长约四十多厘米,黑褐相间,自然是美丽的,我捡起来精心放好,带回单位放在办公桌的笔筒里,办公累了,读书倦了,总是凝视一番羽毛,或轻轻地用手梳理一番羽毛,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后来,我怕别人在不经意间弄坏羽毛,或是折断羽毛,总是放心不下,最后又带回家,放在书房的笔筒里,心里才算放下对羽毛的牵挂。
一个雨天早晨,我去单位上班,刚到村口就看见:一个人手里提着一只被雨水淋湿的山鸡,原来漂亮的羽毛全被雨水打湿了,山鸡还活着,眼睛里充满着一丝求生存的希望,那分明是一种渴求的目光。我的目光好像是停滞住打量山鸡的光景,短暂的几分钟,心里就难以容纳山鸡的祈求。
走过好一段路,我依然在想着:山鸡迅速奔跑的本领,在雨天没有施展的空间。待会儿,山鸡的下场会如何,我不敢想象。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来到单位,心里总是感到不安。
山鸡的命运,在一个雨天就掌控在人的股掌间,我们的命运会有什么变故呢?我不敢想……
狗 獾
北方的獾,主要是狗獾。我们的村北田野里,是一片坟地。具体说是我们家族的坟地,三百余年的家族历史,坟头像一个又一个馒头,散布在田野间,这样就给狗獾提供生存的场所。狗獾前肢发达,爪子长,适于掘洞。它们就常在坟墓、溪流近旁、堤坝等人迹罕至的地方挖洞而居。狗獾的洞深达数米,曾发现洞内光滑整洁,有几个洞互相连通,巢位于穴道末端。秋季,我本族的三叔,闲着无事可做,天一黑,他就带上棉大衣到坟地里去捉狗獾,狗獾胆小,如遇危险会凶猛顽抗。
三叔摸准狗獾的活动规律,秋季活动最盛,每晚8—9点钟出洞活动捕食,拂晓回洞穴。三叔就每日每夜在坟地里守着,等着狗獾出来寻找食物。
狗獾的食性很杂,主要以植物的根、茎,玉米、杂豆、花生、瓜类等为食,因而,它们对农作物十分有害。三叔是一个本分的庄稼人,对狗獾的破坏庄稼行为甚是痛恨。秋季粮食作物多,当然,它们出来活动也频繁,它们瞄准秋季是一个收获季节,就出来啃食玉米、大豆、花生、瓜果等食物,狗獾除食农作物外,偶尔也捕食昆虫、蠕虫、蛙类、小爬行类、鸟和啮齿类小兽等。因此秋季的狗獾经济价值最高,毛皮质量好,狗獾油是治疗烫伤的良药。食饱后,再带回洞穴里,储存起来,它们有半冬眠习性,每年11—12月入洞,翌年2—3月冬眠醒来出洞活动,三叔对它们的生活规律早已了如指掌。
一次,三叔蹲在坟地里正抽着旱烟,火光在夜色里忽明忽暗,过了好一会儿,三叔的双腿蹲得发麻,正起身要走,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此时,他心想狗獾出洞了。此刻,他不敢吭声,竖起耳朵,仔细听狗獾的动静,这时,只听见狗獾迅速地蹿出了洞穴,他还没有来得及张开布袋罩住洞穴口,狗獾就逃离出来,结果就在瞬间发生变化。虽说狗獾秋季肥胖,脂肪多,身体依然灵活。三叔依然徒劳而归。
三叔,在捕获野兔、山鸡、黄鼠狼……野兽上,是高手。在对付狗獾上,三叔是一位失败者。
为此,三叔将他用过的铁夹子,鸟网子,套子、筒子……捕获工具,统统丢弃在坟地边的沟壑里。
从此,三叔挥舞着牧羊鞭,哼着小曲悠闲自在了。
刺 猬
夏日里,在柏油路上行走,偶尔,我们会看到一条蛇或一只刺猬的尸体,被汽车轧扁的尸体,躺在柏油路的中间。虽说我们对蛇的印象不佳,一般人,见到蛇,总是害怕,浑身是鸡皮疙瘩,心里自然不舒服。而对刺猬没什么恶意,我们总觉得刺猬挺好玩的,自然喜欢。
夏日里,一次雨过后,在草丛里,沟壑边,田埂上,总会遇见一个憨态可掬的刺猬,大人也好,孩子也罢。自然会戏弄一番刺猬,拿上一个小木棒,用力戳刺猬的身体,它就自然地缩成一个圆球,身上的刺,立刻竖起来,用来攻击对方。时间久了,刺猬发现对方并无恶意,又恢复原样舒展躯体,对方发现后,再一次戏弄,如此反复。折腾刺猬,人们玩腻了,好心人,放过刺猬,不再理会它;怀有恶意的人,戏弄够,又将刺猬带回家,关在笼子里,好说是喂养,其实是找时间折腾着玩。
刺猬虽是弱小的动物,却也像野兔的幼崽一样,关在笼子里,它会不吃不喝,拼死抵抗。人说:它们有野性,供养不活。
山鸡也是如此,关进笼子里,它会碰得满 头是血。身体日日消瘦,最后绝食而亡。
刺猬是杂食性动物,在野外主要靠捕食各 种无脊椎动物和小型脊椎动物以及草根、瓜 果,这分明是说:刺猬是有益动物。正如池 塘、沟壑里的青蛙一样,而有人依然将魔掌伸 向它们的躯体,扼杀它们的生命。
野兔也好,山鸡也罢。人们对它们的抗争 看不下去,最后,又将它们烹调成为人们餐桌 上的一道野味了。
世上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有第一个吃 西红柿的人,依次类推,世上也有第一个吃刺 猬的人。
听说是用稀黄泥将刺猬包裹严实,放在火 里烧,黄泥烧干了,掰开黄泥,刺猬的皮就自 然掉了,一个肉团就出来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就扑鼻而来。
饥荒年代过去了,粮食丰收了,物质丰富 了。馒头坊、煎饼店、面包铺,在各地林立。 商店、超市的食品,更是一应俱全,人们甚至 对比萨饼、三明治都吃腻了。大大小小的肉 铺,也是随处可见。
此时,他们的眼光就盯在田野里的生灵们 身上了。猎枪收缴了,猎狗来了,铁夹子出现 了,鸟网有了。狡兔死了,走狗未烹。
贪欲,一旦占有人的全部思维,人比任何 动物都可怕。贪欲,一旦成为捕获动物的工 具,手段就比任何工具,高明十倍、百倍、乃 至上千倍。
贪欲,是最大的杀手,也是最厉害的武 器。
人们利用贪欲对付野生灵们的手段,比有 形的猎枪、铁夹子、鸟网子、套子、筒子…… 工具更为可怕。
人们在绞尽脑汁或想方设法对付野生灵们 时,就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人们被盯上时, 后果将会如何?命运将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