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虽去 其声犹在——读王渊先生的最后一封信
2011-11-21□浮龙
□浮 龙
鸿雁虽去 其声犹在
——读王渊先生的最后一封信
□浮 龙
二○○七年春节期间,曾担任敦煌市委主要领导的杨利民书记回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敦煌市。阔别已久,故地重游,感慨万千。行走在大街上,徜徉于小村口,看着笑逐颜开的父老乡亲,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他百感交集。曾几何时,为解决农村用水问题,他与他的同事们冒雨登上海拔三千多米的阿尔金山勘察野马河;曾几何时,为发展敦煌的旅游业,他与他的同事们彻夜不眠,描绘敦煌的蓝图美景;曾几何时,为了解基层群众的困难和要求,他在农民家的土炕上与村支书促膝长谈。离开敦煌十几年,他一直牵挂着这片他曾为之洒过汗水的热土,而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人们也从未忘记这位造福一方的老书记。杨书记调离敦煌后,先后担任中共甘肃省委、内蒙古自治区委常委、组织部长,中共中央候补委员、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副书记,中央纪委委员、交通运输部纪检组组长等职。尽管身处他乡,但出于对故土的眷恋和对同事、老友的牵挂,他与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一直没有间断。在电子信息时代,散发墨香、彰显个性、富于传统文化蕴意的书信,则更多的是寄托一种思念、一种心境、一种情感。“见字如面”,展开书信,故友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说起书信,笔者真的有一番感慨与怀恋。我是六十年代初生人,在成长的七八十年代也没有什么手机、电子邮箱之类,那时最快捷的沟通方式当数电话、电报。但没有火烧眉毛的急事是不会轻易打电话、发电报的,更多、更为普遍的是写信。写信也不容易,因为邮票八分钱一张呢。刚上大学时,远离家乡,置身于陌生的环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可刚入学没几天便接到了高中班主任老师的信亲切无比。老师在信中给予了很多鼓励,我至今难忘。这是我入学后收到的第一封信,因此一直珍藏到现在。上大学的几年和参加工作后到九十年代中期,我与老家亲人、老同学、外地朋友的联系方式仍然是写信。后来,我把过去所有的信分为“家信”、“同学信”等几类按时间排列整理装订起来,以便于保存。偶或拿出来翻看一遍,心境便立马回到了从前。
当年与杨书记一起工作,时任敦煌市副市长的王渊先生是这些年来与杨书记书信往来最多的一位。先生年长杨书记十几岁,是土生土长的敦煌人,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毕业于兰州大学生物系,当过生产队长、农业技术员,做过乡长、县政协副主席、分管农村工作的敦煌市副市长。通过这些年的接触,他给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令我敬仰。先生有一颗质朴的心、有一腔爱民的情。由于长期在基层工作,他与基层干部群众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春耕的种子化肥、秋收的晾晒运储,这些他早就替农民兄弟想好了。在转渠口乡工作时,为了移民搬迁,他倾注了大量心血。饮水思源,跪乳反哺,搬迁后过上富裕日子的老百姓没有忘记已调走了的老领导,他们敲锣打鼓给王渊送去一块刻着“清正廉洁”的匾。可以想象,此情此景是何等的感人!先生善于钻研和积累,才思敏捷,通今博古,文采飞扬。所著《啊,敦煌》一书既是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又堪称一部关于敦煌、关于西部的历史教材。书中展现了两千多年来那片土地上曾有的战马嘶鸣、驼铃悠婉、大漠孤烟、丝路花雨等一幅幅壮美的画卷,仿佛把人们带入时空隧道,去品尝敦煌这樽陈年佳酿。先生为人忠厚,性格刚直,敢作敢为。当年他在敦煌任政协副主席、副市长时,为了工作上的一些问题经常向时任市委书记的杨利民同志提建议、意见,写“备忘录”,甚至有时“拍案而起”、“拂袖而去”,也正因如此,杨书记对他更加敬重,成了肝胆相照的诤友。
先生的每次来信杨书记都拿给我看。先生的信,让杨书记了解到了敦煌这些年来的发展变化,了解到老同事、老朋友们的冷暖悲欢,款款真情,跃然纸上。而此次敦煌之行,又为他增添了许多美好的记忆。返京后,正月十一,又收到老友王渊那充满真情实感、文采飞扬的信。可万万没想到,王渊老先生于“五一”前溘然逝去,这封信竟成为他的最后一封信。信是用方格稿纸写的,每格一字,隽秀工整,语言质朴,足见先生的严谨与凝重。这封信我读了好几遍,不知是对渐失的书信文化的一种怀恋还是出于对先生的仰慕?抑或是受信中的那种情结的感染?读罢信,竟泪已过腮。现把先生的信奉与读者共飨,也当作是对逝者寄托的一份情思。
尊敬的利民同志:
你好!
你新春初二故地重游,敦煌的老百姓都想见到你。从你进敦煌宾馆时,围在路上的人群的眼神中,从你走在敦煌的街头,人们见到你的欣喜中,你一定感觉到了敦煌人对你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这,我认为不仅是对你,而且是他们把你看成是党的干部的表率。他们认为,所有的党的干部都应该像你一样。
这次你故地重游,你可能想见的人很多,你甚至想去每个农户的家里看看,看看老百姓的日子,问问老百姓的冷暖。万家忧乐不肯释怀,百姓温饱总挂心头的感情总时时在折磨着你。此刻,“诸事不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这句话应该对你、我都有启发。
初三,你去看望于村长。你一定注意到了从公路到老于家的那七八十米土路洒了水。十几位白发苍苍的你在敦煌工作时七里镇各村的老书记、老村长都在老于家等你。老于此刻眼里、嘴角上都挂满了喜悦。老于全家和邻居从早晨起来就给你包饺子。这才是真正的情义无价。在于村长家,你宠辱皆忘,把酒感慨,与那些农民兄弟共话当年,无拘无束,开怀畅饮。我想,此时此刻,你与老百姓的感情已达到了春风化雨、水乳交融的最高境界。离开于村长家时,你提议与那些老支书、老主任及于村长全家合影之举使我感动。这,就是你。说到老于,我就想到了你在敦煌时,你是如何对待五圣宫三队队长高登禹及千方百计设法为他们队打人畜饮水井的事。现你 “居庙堂之高”,几十年如一日,仍忧其民,这才是大慈大悲,这才是真情。老于这个人,你常挂在心上。我每次见到你,你总要问他的情况。要我说,老于这个人值得你、我尊敬。“大包干”初,他承包南台村砖窑,把自己应得的四五十万元利润给村上的农民交了土地承包“三提五统”费用,发了村干部、教师工资,交了打井费用。到头来,自己却落了个一无所有。后来,他又以七十岁之躯,上北山开矿挖金子。挖几年金子,欠下国家银行四五十万元贷款。此时,他一不忍心给后人弄下麻搭,二不忍心让国家银行的几十万元贷款在自己手里瞎掉,成了呆账,他挖金不止。好在苍天有眼,经过几年苦熬,终于还清了银行贷款。这时的老于已是八十高龄的人了。你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拉了他一把。这一点,老于每见到我都说个没完,说让我带上他去内蒙看你。就老于心不黑、感恩、知恩图报这一点,值得你、我尊敬,你、我应该在他面前倾倒。
你这次故地重游,早就想着要见到于村长、温村长、张仲、祁铭等老人,并给他们带了礼物,这都使我感动。于村长、张仲先生都是八十老人了,风烛残年。他们每见到我总要说起你,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如果这次你来敦煌他们没能见到,我想他们定会很难过的。祁铭同志去年患病,身体状况远不如昨年,这次能见到你,他欣慰之至。李文强这次能见到你是他没想到的。李文强老师是通渭人,在敦煌中学任教多年,才华横溢,桃李芬芳,是一个诚直的人,是一个可以交往的人。我每读登载在《敦煌报》李老师写的那些思想深沉、文笔清新、风格迥异的清纯小文,就不禁想起上世纪三十年代在浙江台州白马湖中学教书时写的《背影》,使白马湖中学一夜成名。我想,将有那么一天,李文强老师的散文集也会使敦煌中学一夜成名。
纪永元近年事业有成。但他始终没忘记你对他事业的支持、鞭策、厚爱。这次你来敦煌,他盼望你到阳关博物馆看看的心情切切,你定能理解“。不以富贵易其道,不以隐约易其心。”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心是相通的。
“怎么能够想象草原没有辽阔的空间!怎么能够想象黄河、长江没有流水!”这是我在你与老同事、老朋友吃饭时说的几句话。事后,有人说那几句话过了。我即说那是我想说的话。
年前,小苟(苟小卫,是杨书记在敦煌任职时的身边工作人员)从北京回敦煌,受你嘱托,拿着烟酒来看我。当时,我对他说,杨书记离开敦煌十多年来,我已年逾古稀,说不定哪天就了了。你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要保持与杨书记的联系,经常给他说说敦煌的情况,否则他是会难受的。
此次你回敦煌,有那么多的书记、市长、部局领导及其他干部都想在你面前敞开心扉说上几句话。多年以来,你并没有试图改变别人,但是你却以你的人格影响着他们。你以你的信仰、你对党的忠诚、对人民的忠诚深深地影响着他们。你的出现、你的存在,可能对他们是一次灵魂的净化。大家为同志,视你为朋友。同师为朋,同志为友,我们是真正的朋友。所以,我们无论是在天涯或者是在海角,一想到我们是同志,我们是朋友,就会感到温暖、感到有力量,就会感到欣慰,感到人们之间没有距离。
你看,因你回了一次敦煌就引起了老王说这么多话。但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最后,就用祁校长赠你的那八个字结束吧,即“云海气度,松柏精神”。
敬颂大安!
王渊
二○○七年正月十一日
〔责任编辑 阿 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