喙林儿作品

我相信故乡里的

我宁愿相信那一大片老杨树一直在

一直繁华在河岸以北的童谣

树林里，有捡杨毛毛的女孩

也有采蘑菇的大嫂

世世代代没有名字的河，世世代代浩荡

信它有无数的支流在穿梭

阡陌纵横，有唱晚的歌

我宁愿相信酸溜溜点燃的季节，堆积着

岁月的丰硕，那里的乡民仓廪实

而礼仪丰。我宁愿相信红砖绿瓦的屋舍

鳞次栉比，那里的热炕头上

有老人孩子，而小巷里

更有好年华的男女

我信我童年的竹马，信他告诉我的

柏油马路和火车不是入侵者

一马平川，四通八达，更有

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我信母亲在，父亲在

信他们梦里告诉我的，天上和乡野很近

只需要一个小木梯，就可上可下

缝补丁的母亲

母亲每日总有缝不完的补丁

白天缝不完，只能点亮夜晚的油灯

母亲的线在灯下行走艰难

穿不过一个小小的针孔

就借用了大姐的手和眼睛

大姐长大了，嫁给了邻村的庄稼汉

然后，有二姐的眼睛和手指

后来，六个姐姐都飞走了

我也嫁给了城市的霓虹

母亲就急着给大地的缝隙缝补丁去了

母亲缝补丁的那块地方

从此成了永远的痛、不可触摸的故乡

当城市安睡的时候

我总能看见母亲在为鸡舍缝补丁

为猪槽缝补丁，为牛栏缝补丁

为那口养育了七个女儿的大锅缝补丁

母亲身上还是那件有补丁的旧衫

一次也没看见她穿上

女儿用七色纸为她缝制的新衣裳

点 灯

夜。点灯。你走进一座空屋子

把持着啤酒的清凉和兴奋

放下手提袋，咀嚼一次风中的语言

你吐出一口只有尘埃能听到的气息

望望对面五楼里那个总在忙碌的女人

你开始艳羡属于她的夜晚

也艳羡无数个窗口次第点亮的灯

你猜想灯下的男人，女人，小孩

那些悄悄话如何变成空气流动

你惊异于自己的想像

惊异于自己视力的良好

惊异于居然还能每天点亮屋里的灯

那些在冬天里冻僵再也没有

醒过来的尸体，在春天里赶路

昼夜不停的人们，多么可怜

你有点害怕，害怕冬天，也恐惧春天

恐惧桃花朵朵开时，你再没有力量举起手

点亮下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