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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博三言

2011-11-20何新军

北方作家 2011年1期
关键词:胡子母亲

何新军 孙 钢 李 英

这个春天刚刚开始

何新军

炊烟散尽,村庄的上空已空无一物了。田野里,风收拢起翅膀卷着它的长袍从草尖上消失了。暮色趁机拉开了它的帷幕,把远处的房子,近处的树,还有高处的柴垛,都笼罩在它的幕布下。它们挣不脱这暮色的包围,就被这暮色慢慢收缩着,以致于没了形体,没了大小。

徐徐拉开的帷幕,似乎沙滩上涌来的一层细浪,浪花飞溅,把一切都打湿了也淹没了。等所有的亮色都消失于岸边时,黑暗就突然来临了,它抚摸着你的头发,抚摸着你的眉毛,你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但是除了黑暗,你什么也没抓到。

寂静与黑暗似乎是一对孪生姊妹,当黑暗拉着它的帷幕在大地上行走的时候,寂静就跟着过来。它把鸡鸣、狗吠,汽车的轰鸣,人的喊叫都编织到自己体内,把它们悄悄地折拢,然后用它宽大的外衣包裹起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不让它们发出声来。这时田野里除了偶尔传来的单调低沉的轻微响声之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地头上早已干枯的草,虽然有些东张西望,却也不敢窃窃私语。于是寂静又从兀立的树、高处的柴垛上下来,走进低矮的院落,走进远处的房子,走进离它最近的人。

我的母亲在黑暗来临的最后那段时间里,把院子里散步的鸡赶进了鸡窝,挡好门板,又给猪倒上和好的食,然后给一只猫找了一个暖和的角落之后,她走进房子里上了炕,一个人看着面前的黑暗和寂静,看着它们携手来到这里,吞噬着一切。她知道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得了它们的脚步,她还知道单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能在这黑暗无边的寂静中说个不字从而慢下她自己的的脚步来。

于是,许多个夜晚,我的母亲沉沉睡去。我想,她应该在大自然恩赐的每一个夜晚里得到充足的休息。

我的母亲一个人在乡下的院子里生活着,院子里许多琐碎的细节在母亲的眼里,都是她生活的全部。每天她都要从早到晚亲自去打理,院子里许多个细节连在一起,就使得母亲孤单的身影在小院里一直来来去去,奔波个不停。我常常看见她从早晨起来,就一个人出出进进地忙碌着,喂鸡、喂狗、扫院、做饭,有时还要招呼客人。我知道,她每一次在院子里的出入,都是在擦拭着她生活的锁链。因为母亲不想让它们在自己的疏忽和懈怠中,而沾染上空气里的灰尘。

因此,在白天母亲很少能停下来。只有到了晚上,她才佝偻着身子,蹒跚着脚步,带着她粗糙的双手,走进房子上了炕。这一天,对她来说才算走到了尽头。

晚上,当黑暗来临的时候,我的母亲就会躺在炕上,伸展她劳累了一天的身子。一会儿她就睡着了。这时,黑暗就像深不见底的海,母亲熟睡在大海的摇篮里,一波一波的浪花把夜掩得更深,把她的梦乡推得更远。有一个晚上,有人在睡梦中咬着牙齿说着呓语,夜的缝隙里就传来咯嘣咯嘣的响声,但是黑暗很快就掩了过来,把这一点声音牢牢地吸附在自己的怀抱里,没让它四处飞溅,去惊醒我的母亲。母亲就安稳得睡了一夜。不过,在黎明时分,她做了一个梦,她看见草绿了,花开了,春天来了。

我知道,春天一到,母亲就要从院子里走出来,到田野里去侍弄她的庄稼。于是,她孤单的身影就会从小小的院子里,延伸到屋后的果树下,延伸到菜地里,延伸到她眼中的每一粒种子旁边。我的母亲是多么的孤单和忙碌。

可是,母亲不在乎这些。梦醒以后,她走上田野,看见冰融了,雪化了,冬天已经转过身去,把它的脊背裸露出来。那一片空着的土地像退潮之后的海岸,寂寞地等待海水的再次来袭。母亲知道用不了多久,一阵细雨就会来到这里,然后她就会在这空地里点上种子,让它们在细雨里生根发芽。母亲这时似乎看见它们葱茏了起来,并在风中摇摆着绿色的希望。还有那些麦子,在冬天的幕后看上去,像熬了夜的人有些萎靡。母亲想,如果这时候有一股柔软的风来摇醒它们,它们就会在一夜之间翻过身来,竖起身子追赶去年的影子。可是风还没有来,母亲就转过身去。她在转过身的时候看见那些光秃秃的树枝还在冲着天空沉默着,粗糙的枝干泛出冷冷的光。她说,这看上去没有一丝温暖。

有人说,冬天就要过去,春天就要来了。可他们从打开的窗子里,没有看到窗外的一点儿变化。于是有人关闭了窗子,自言自语着从窗前离开。他们不知道花何时会开,草何时会绿,春天何时会来。

可这似乎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有一天,母亲从院子里走出来,上到场里去抱柴禾。一阵风来微微地吹动着她的衣角,抚摸着她的脸庞。母亲想,这风咋一下子就温柔了起来。它似乎有着轻如羽毛的手指,并且像羽毛般轻柔持久地掠过了母亲的全身。

从一阵空气中分离出来的风,轻柔地从母亲身上掠过到处去摩挲。它悄悄地溜进每一棵草和每一朵花里,然后摇动着它们的叶子,摇动着它们伸进地下的根,风想把它们摇醒来,与它们私语。母亲希望这柔柔的风不要在任何地方停留下来,希望它用它那永不疲倦的手指到处去摩挲,去摇动。让冬天身后的那个春天能快点显出身来。母亲知道只有在春天里才能播下她的种子和希望,然后到秋天她才会有一个不错的收获。她想让她的儿女们在秋天以后回到家里拿上她亲手种植的粮食和蔬菜。她觉得只有这样,她待在乡下的老家才有意义。

许多天以后,那些经不住风的摇晃的事物,都带着朦胧的睡眼翻过身来,打量着头顶的天空和周围的世界,叹息着,询问着。有一天,一阵风摇醒了远处的一条小河,母亲看见从天空飘过的一两朵云,在小河清浅的流水里清洗着它们的影子。母亲知道春天就要来了。

细雨沙沙地落在房顶上,落在田野上,整理出大地清秀的模样。一个小女孩蹲在草丛里,像风那样拍打着草叶和草根,然后她用小手指在草根下的泥土上抠出一道印痕来,使远处的一潭水流到了草根下。母亲就想,不久草就会绿,花就会开。

于是,草就绿了,花就开了。柔软的风把春天的气息送到人间。三五成群的人们走上田野,他们想让春天的气息再扩大些,再浓郁些。他们就把自己放在远处的春天里,放在远处的某一个山里、某一个庙里、某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开怀大笑。他们不知道我的母亲正在准备着春天的农事,以及与春天有关的细节。他们只知道与一座山为伴,与一片水嬉戏。为一朵花拍照,为一顶草帽惊叹。有人说,这地方真美。他们说,他们忘不了这个春天。春天就沉淀下来,把他们藏在山里,藏在水里,藏在一朵花里,藏在阳光里的一顶草帽下。他们想羽化成蝶,翩翩飞舞。

我的母亲可不这样想。一天早晨,一股柔软的风把清晨的鸟鸣和鸡啼送到她枕边的时候,她就醒来穿衣服。她从缸里舀出一勺水倒进盆子里,开始洗脸洗手。她的手伸进盆子里的瞬间,就知道今天早晨再不需要热水的掺合,就能洗一个温和的脸。母亲撩起盆子里的水花,惊动了盆子底下的两条鱼,母亲看见它们似乎摇着身子游起来。不过母亲没有太在意这些,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母亲洗完脸就开始准备种子。她从塑料袋里取出辣椒籽,从土箍窑里拿出塑料棚膜,走出院子在庄后的一块空地里,挖土浇水育籽。然后她又把一袋子玉米拿上地头,在地里活动着。于是那些她从水盆里沾有的春天的气息就顺着她的手指来到了她的地里和她的麦子里。正午时分,一大片土地就在阳光下酥软了,一大片麦子就绿了。母亲又用她那沾有春天的气息的手指,开始引导着种子走进了空着的土地,引导着韭菜和葱苗往高里长。然后,她直起腰来,看见远处的花上,嗡嗡的蜜蜂在飞舞。这时候,忙碌的母亲才听见单调低沉的田野里有了低语,有了回声。

等到母亲把最后一颗种子点进地里后,母亲知道,这个春天才刚刚开始。而我跟在母亲的身后,看着她孤单的身影想,这个春天咋来得这么早呢?

沙葱·羊胡子·泡牛葱

孙钢

不经雨水滋润的戈壁沙漠是荒凉的,毫无生气。可是一场透雨下过之后,死气沉沉的沙原就会焕发出勃勃生机。那些沉寂许久,渴盼雨水的沙生植物会急切地发芽,破土,开花,结籽儿,去完成又一次生命轮回。这其中,沙葱算是很有代表性的,它是生长在戈壁沙漠里的一种野葱。

每年春天,细雨普降广袤的大地过后,在沙原上、在沙窝里、在荒滩上、在山丘脚下缓缓的坡岗上,到处都会冒出翠绿的沙葱,成为大西北戈壁沙漠地带一道独特景色。每到那个季节,在巴丹吉林、腾格里、鄂尔多斯、库姆塔格的沙原上就会呈现一抹新绿。

土黄色是戈壁沙漠的基本色调,人若置身其中,便会感到单调、沉闷、压抑。恰恰是那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的翠绿沙葱,唤醒了荒凉死寂的世界,让荒滩和沙原充满生机和活力。此时放眼望去,碧绿的沙葱让人心情振奋。绿色代表生命,绿色带来希望。

沙葱生长在地球最贫瘠的地带。那里缺水、刮风、烈日暴晒,生存环境恶劣。然而,沙葱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野生植物,它能默默忍耐、苦苦地挣扎在生命最难存活的地方。在干旱无雨的年景里,它的种子不会冒然萌发,它要耐心等待下一年或更久。在雨水充沛的年份,沙葱会发疯般地生长,通常可长到l 0至l 5厘米,偶然还能看到将近20厘米长的沙葱王。

沙葱叶挺直圆实,很是鲜嫩,葱味十足,气味辛辣.性温助阳,可通宣理表。洗净后醮酱生食,可治疗伤风鼻塞,亦有预防感冒之效。熟食则荤素皆宜,正因为如此,生活在沙原周边绿洲上的人们颇为喜食沙葱。抓(读chua)沙葱的季节来临时,人们喜欢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带上水和干粮,或步行或骑车,兴高采烈地去荒滩、沙原,满山遍野地跑。

其实,想吃沙葱也不难,花钱也可以买到。可是,人们偏要亲自去抓,心甘情愿头顶烈日地在荒野四处奔波吃苦头,回家后腰酸腿又疼。为何如此?细细思量,道理是,抓沙葱虽说辛苦劳累,却是一种有益的户外活动,可以接触大自然,可以放松身心,也可当作是一种生活乐趣。所以,人们乐此不疲年年去抓沙葱。

抓来的沙葱用开水一焯,颜色顿时变得鲜绿无比,撒上少许盐,炝上胡麻油,即可拌成风味独特的凉菜。如今这种沙葱凉拌菜身价倍增,已成为星级酒店里具有西北特色的一盘凉拌菜。不少外地人,尤其是南方人,格外青睐这盘凉拌菜。

沙葱如果与羊肉一起拌馅包水饺,就成了肉与菜的绝佳搭配。无需放什么味精、鸡精之类,本地人认为,沙葱就是天然味精。这种西北独有的水饺,野味浓厚,鲜美异常,并能滋补强壮身体,是西北人才能享受到的绝妙美食。曾在西北生活过的人,即使迁到外地多年,还常常梦想能再吃上一顿沙葱羊肉水饺。一旦有机会故地重游,便会想方设法吃上一顿,解解馋,过过瘾。

每到秋季雨后,沙葱多的时候,往往是全家出动抓沙葱。抓来的沙葱怕热,不能捂,要么现吃,要么尽快用盐腌起来,捂黄了的沙葱就不能食用了。为了抢时间,趁沙葱还新鲜,常常是全家齐动手,连夜把沙葱捡择干净(除去杂草、黄叶,带根部分),放入缸、坛、罐等容器里,一层葱一层盐直到完成整个腌渍过程。

本地人有秋天腌沙葱的传统习惯,腌好的沙葱可以吃上一个冬天。不过,腌制沙葱要得法,否则沙葱会变质腐烂。正确的方法是腌时不洗,吃的时候捞出来再清洗。此时腌好的沙葱色泽翠绿,口感好,十分开胃,是大西北典型的天然绿色食品。

但凡产沙葱的地带,还生长一种类似沙葱的植物——羊胡子。这种野葱的名子本身就很有趣,不叫什么葱而叫羊胡子。可是,只要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那一簇簇羊胡子看起来确实像山羊下巴长的胡子。农民用比喻的方法造出来的植物名称的确形象生动。

羊胡子与沙葱虽然大体相似,但羊胡子比沙葱矮小一些,葱叶纤细并呈三棱型。吃过羊胡子的人评价说:“羊胡子的味道比沙葱尖(味道好)”。与沙葱相比,羊胡子可食用时间很短,采集期不超过一星期,时间一过,抓来的羊胡子老得像草一样,人嚼不动,失去了食用价值。

每当沙葱和羊胡子长老了不能食用之后,人们开始采集沙葱和羊胡子的花。采回家后,把花放在姜窝子里捣碎,取出来摊成薄片凉干,加以收藏,吃面条的时候,往沙葱或羊胡子花上撒一点花椒粉,炝上烧热的胡麻油,顿时葱花奇香,闻之令人食欲大开。

沙葱和羊胡子好吃,而花更香,难怪嘉酒地区民间流传一种说法:“沙葱羊胡子,吃了不想娘母子(方言指母亲)”。

大西北还有一种比沙葱更大的野葱,本地人称其为泡牛葱。泡牛指的是农村未经阉割的公牛,这种牛体型大,雄健。由于这种野葱粗大,长得又高,葱叶壮硕,故称该葱为泡牛葱。这种野葱除个大外,口感和味感似乎稍逊沙葱和羊胡子。泡牛葱含纤维素比较丰富,食过后肠胃蠕动增强,通便作用明显,不良气味甚为浓烈,奉劝喜食美味,欲饱口福的美食家,吃泡牛葱应有所顾忌,出于礼貌,理应好自为之。

山不转水转

李英

又到了高考的日子,虽不参加高考,但心里惯性一样地紧张,焦虑,惶恐。还有一种抹不去的负罪感在越到高考临近的日子里,越加真实地敲击着我的灵魂。

一直怕去回忆那一段日子,怕一家欢喜一家忧的那种跌落,怕十里挑一的那种无耐,最怕的是看到父母得知儿女们考不上大学的那种无助与绝望。父母将大半生的心血倾注在儿女们上学的事上,他们期望着儿女们不再如他们一样,揉一把青粮食让孩子们充饥,煮半盆豆角给孩子们压饿;不再承受给不了女儿一条红领巾的钱,女儿躺在打麦场上哭闹的尴尬;凑不够5块钱的伙食费给女儿,女儿哭着背起干粮去学校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揪扯着母亲。我一辈子守着黄土的父母明白着一个事理,唯有让孩子们念书,唯有让孩子们上大学,才能让孩子们住得上玻璃窗子的八廊房子,才能如九斤、尕五、杨仓娃那些干部们一样,过年时被庄子里的人们请去吃年饭……

到城里上学,花费要比在村子里上小学多得多。家离县城的学校有5公里路,村子里大多孩子都走着念书,大一些的男娃子骑自行车上学。那时候我个小瘦弱,爹妈让我住校,让同在一个学校的哥哥骑自行车走读。妈养了七八只母鸡,母鸡们理解妈的心情,努力地下着蛋。一周下来,能凑够一篮子鸡蛋,妈把鸡蛋卖给常来村里收鸡蛋的工人婆,将皱皱巴巴的钱捋展了压在匣子底下,等我周六回家时全给我。

七八只母鸡的努力是不够两个中学生花费的。瘦瘦弱弱的爹去了离家二十多里地的煤台,装卸煤炭。装卸煤炭的活要体力强壮的人干,父亲体弱,没有人和他搭伙。矿长常常给干活的人们求情“老李供着两个学生呢,你们就把他要上吧。”直到邻居存娃年老的爹为供存娃上学也去了煤台后,我爹就没再被嫌弃过。到了假期,存娃和他爹一起去煤台,两个人顶一个劳力,每到那一个月,我爹也会轻松一些。

那时候,我常常厌恶自己是一个女娃子。放了假我能做的只是打草放牛,哄妹子做饭,撑死了也就能挑担水或者到地里给妈提个麦捆子。可和我同岁的存娃就不一样,放了假他就上煤台了啊,就能帮着他爹挣学费了啊。我不能替爹装卸一铁锨煤,那怕是在爹床下的麻袋里拾上几块炭,再用自行车捎回家我也做不到。

小学、初中的优秀浮躁了我。一直以为学习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以为大学就可以在我练书法、谈恋爱、打乒乓球剩余的时间学习学习就能考得上。以为大学校门就如我家厨房门一样,想进就能进得去。高考结束,化学、物理两门成绩加起来还不足60分。

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是怎么面对爹妈的。我或许早已麻木地不知道羞耻,或许我根本就没有体会得到爹妈刀刮般的痛。

存娃家响起的鞭炮声,炸裂了村庄的宁静。存娃妈一天比一天高的嗓门,一天比一天光亮的头发,一天比一天多地出现在我家的门口。妈天不亮就去了地里,天黑尽了才回家。爹一捆一捆地往家里割草,老黄牛多吃点草还能多长一点膘,多犁几垅地呢。

我的良知是从那时候觉醒的。是在爹妈受尽了苦难、屈辱后绝处逢生的。我暗自下了决心:家里无力供我上学我可以自学,理科学不懂我可以学文科,这一次不成功我可以争取下一次。今年,光亮的是存娃妈的头发,挺直的是存娃爹的腰板。明年,就让我的爹妈从卑微中抬起头来,让亲戚们将大红的被面挂在我的身上,让村里的孩子们在我家门前的鞭炮屑里寻那没有爆的鞭炮,再一个个点燃了扔进我家的院门。

从学理科转到学文科,从学校学转到家里学,那是带着风险的决择。从朋友那儿借来初中到高中的所有地理、历史课本,我开始了自学。将自己窝在一间小屋子里,用了5个月的时间将12本课本边读边记地学了一遍。之后开始一套一套地做复习试卷,每做一道题都在课本上找到题的出处,然后认真地将那道题涉及的章节细读、细背一遍。睡前放电影一样的将当天学过的内容在脑子里过一遍,感觉学过的东西全在脑子里。那些日子,我很少出院门,怕看到别人,也怕别人看到自己。有一次站在大门上,太阳亮光光在照着,感觉不是站在自家的大门口,邻居家的老奶奶看到我寡白寡白的脸,劝我说“这丫头考不上大学没有啥,不要把自己糟蹋了。”

高考那一学期,学校里今天填表,明天体检,后天诊断考试,事情多得很。爹妈让我去复读班,主要是怕漏了高考前所办的那些手续到头来参加不了高考。坐在新班级的最后一排,一百二十多个学生挤在一个教室里,看着乱麻麻的人头,我晕,我什么也学不进去。

理科班的学生转到文科班是占着优势的,最大的优势在数学。文科班的数学试卷要比理科班的简单,数学课本上最难的一部分,文科班的学生是不用学的,考试时也不会出那一部分的题。还有地理课本上的那一些关于计算的题都难不倒我,别人失分最多的题是我的得分项。

那一年高考,我奇迹般地考上了大学。当辗转了好些天的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家时,我和妹相拥着边跳边哭,妈坐在门沿上抹着眼泪,一句话不说。爹努力将头抬了又抬,爹怕眼泪流下来。那晚我们一家人在月光下说了好多,共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大家都忘记了去开灯,因为大家心里都有了光明,都亮堂着。

学习就这样,你忽略它的同时也被它忽略,你游戏它的同时也被它游戏。你贪玩时它也在贪玩,你恋爱时它也正在恋爱。但学习会给你后悔的机会,错了可以改过,错过了还可以回头。你努力地想挽留它,它就留下来和你一起打拼,你勤奋地想吸纳它,它就融进你的言谈中,优雅你的举止,敏捷你的思维,丰富你的语言,成就你的事业……

回头是另一个起点。当我们做某一件事真的有困难,或在前行的路上无路可走时,我们不妨回过头来看一看,我们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可以选择放弃,但我们不能放弃选择。新的选择是一次新生。不论你面临怎样的结局,都记着重新开始,就如我,落榜了可以选择复读,不能去学校可以选择自学,文科学不好可以选择学习理科……

我们也可以选择一条适合自己生存的道路。如果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求学而遭受着病痛、贫穷、羞辱、煎熬,那么,我们完全可以选择一种方式来赡养他们,救济他们,帮助他们,爱惜他们。大学,并不是适合每一个学生、每一个家庭的最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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