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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面容和表情
——2010年长篇小说综述

2011-11-19彭学明

小说评论 2011年2期
关键词:现实

彭学明

时代的面容和表情
——2010年长篇小说综述

彭学明

2010年的长篇小说较之去年,相对比较沉寂。2010年长篇小说,从创作队伍上来说,最突出的特点是涌现的实力派新人非常抢眼,比如尼玛潘多、刘玉栋和李亚;从创作母体上来说,最突出的特点是对时代和现实的关注、描摹更为集中、多样和深刻。小说家们对时代和现实的关注,似乎更多了些直面的勇气、书写的激情和担当的责任。而且他们的关注,不再仅仅是时代和现实的一个大而模糊的概念和符号,而是这个大的时代背景和现实下具体而清晰的时代面容和现实表情。以往的长篇小说对时代和现实的关注,往往就是一个改革开放的大背景、大符号和大概念,2010年的长篇小说却是在大背景大符号和大概念下,有具体的景象、字母和实证做支撑和依托,所以,这个时代和现实的面容和表情都十分清晰、明了和生动。比如土地流转、农转非、教育体制、房地产等事关国计民生的时代景象和现实生活,都在2010年里得到了很好的表达。理想照进现实。现实表现生活。生活展现时代。时代传递情怀。是2010年长篇小说创作最大的艺术内涵和本质。尼玛潘多的《紫青稞》、关仁山的《麦河》、杨争光的《少年张冲六章》、刘亮程的《凿空》、杜光辉的《可可西里狼》、宁肯的《天。葬》、刘玉栋的《年日如草》、杨少衡的《两代官》、刘宏伟的《地产魅影》等都是2010年理想照进现实的优秀之作。而李亚的《流芳记》和武歆的《延安爱情》却是现实回望理想的优秀之作。在理想照进现实的过程中,现实与时代的多棱镜,往往让理想投射出了不一样的光影。

天问

中国文人自古就有一种忧愤意识和担当精神。从屈原的《离骚》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从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到岳飞的《满江红》,再到鲁迅的《阿Q正传》、《孔乙己》、《狂人日记》,中国文人一代一代地继承了忧国忧民的传统风骨,以爱的良知和责任,直面当下与现实,思考国计与民生。在2010年的长篇小说创作中,小说家们忧国忧民的文学风骨,得到了较好的凸显与体现。他们用生动的时代画面、鲜活的文学形象来攫取现实生活的横断面,勾勒社会地理,探询人文地貌,把问时代肌理和现实体格的生存状态。

鲁迅曾经在《狂人日记》里以血的教训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唤,杨争光的《少年张冲六章》不但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唤,还发出了救救教育,救救我们自己的呼唤。这部直面当下教育体制,问卷国民文化品格的长篇力作,不但是一部文采斐然、艺术品位很高的文学作品,更是一部具有特殊价值的社会教科书。

望子成龙,是中国最普遍的民间理想。在这种民间理想的文化背景下,少年张冲所代表的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与家庭、学校、社会不可调和地产生了纠结与矛盾,在与家庭、学校和社会抗争、博弈时,张冲从一个非常纯洁美好的少年变成少年杀人犯的悲剧,锥心刺骨地展示了一代少年的成长之痛,揭示了当下社会教育体制的沉疴、国民文化的病态。一个聪明可爱而又正直善良的的少年,为什么没有实现望子成龙的理想,却成了问题少年和少年犯的现实,是值得我们整个社会都该反省与思索的。在杨争光的作品里,他用大量的事实解剖了我们这个社会的教育肌理和文化体格,说明了家庭、学校和整个社会对张冲的教育过程,不是精心抚育过程,而是绑架谋杀过程;少年张冲成长的问题,不仅是教育体制问题,还有文化品格问题。在我们的社会教育肌理和国民文化体格中,孩子是家长的私有财产,家长的意志就是封建的强权意志,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所以,张冲的父亲一直按自己的意志设计张冲,当张冲的人生方向和目标都没有顺着他的意志时,张冲饱受的就是这个昔日最疼最亲的人的谩骂、暴打和大庭广众中的侮辱;而在家里得不到尊重和尊严的张冲,在学校里照样得不到尊严和尊重,当他犯了错误时,老师不是因势利导,而是采取让他和同学相互往对方脸上吐口水等方式进行心灵上的摧残和人格上的侮辱。因为在学校,老师就是皇帝,学生就是奴仆,老师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而在社会,社会上的许多阴暗面更让这个少年处处受伤,他看不到希望,得不到温暖,找不到方向,只好在绝望中沉沦。理想最终没有照进现实。但是,理想为什么照不进现实,问题的症结到底在哪里,问题的死扣怎么才能解开,依然是高悬在社会头顶的巨大问号。

刘玉栋的长篇小说《年日如草》,涉及的是二十世纪后期中国特有的农转非现象,关注的是农转非后农村人来到城市后的生存状态。这也正契合了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汹涌的城市化进程。小说的主人公曹大屯以及他的家庭,正是从乡村走进城市的这个“特殊群体”。其幸福生活的寻找之难与融入之痛,同样让人悲悯。

城乡巨大的剪刀差,使得人们都向往城里人的生活。曹大屯也不例外。于是他通过农转非从一个农村人骤然变成了城市人,成了济南一家化肥厂的工人。本以为自己就真成了城市人,却并不为城市人所接受。为了尽快融入这座城市,他学说济南话,想结交胖子和猴子两个“城市朋友”,均被嗤之以鼻,失败告终。于是,他千方百计靠近了住在市中心老街巷的朴实善良的袁师傅一家,以寻求得到他们的认同。在与袁师傅一家的交往过程中,他娶了袁师傅的女儿,接管了袁师傅的蛋糕店,并让这个蛋糕店成长壮大,生意兴隆。在城里安了家、立了业、有了钱的他,本来认为自己彻底成为城市人了,却随着婚姻的破裂又回到了起点。这个来自农村的城市边缘人,又变得双手空空,又得在现实的漩涡中继续挣扎……

在社会主义城市化建设当中,以曹大屯为代表的这些既不是城市人,也不是农村人的尴尬身份和他们生活与心灵上所经受的双重痛苦,是中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城市化进程的一个具体而微的缩影。曹大屯在融入这个时代的过程中,他的梦想、挣扎和失败,他的痛苦、疑问和苦难,是这个时代留下的一种民生蓝本。这个缩影和蓝本的背后,作者追问的是曹大屯为什么只得了一个农转非的户口本,却没有得到城市人的权利和归宿,在实现城市人的理想过程中,为什么如此坎坷、如此艰难?城市与农村,城里人与乡下人,还有多长的路?多大的差距?

刘亮程的《凿空》依然没有忘记他的新疆。张旺才和玉素甫两个挖洞人的奇异故事,给我们呈现了新疆阿不旦村奇异的生存景象。张旺才挖洞是为了连接与外村的联系,而玉素甫挖洞是为了盗墓窃宝。遗憾的是,整个村庄不是这两个人在挖。盗墓贼在挖,考古专家在挖,石油工人在挖,矿工在挖,东突分子在挖,新农村建设在挖。不但阿不旦村在挖,其它的村庄也在挖。一个又一个现代的物欲和贪欲,把宁静的村庄都挖得千疮百孔,几成空壳。《凿空》的价值,不在给我们呈现了新疆的一个别样村庄,而其字里行间蕴含的担忧:在现代化建设进程中,这一个个被凿空的乡村,是不是现代化建设修成的成果?是不是现代化建设,是以牺牲乡村和环境为代价的?

如果说,杨争光、刘玉栋和刘亮程的天问,都是建立在社会秩序的一种追问和忧愤,那杜光辉的《可可西里狼》则是建立在自然秩序上的一种愤懑和控诉。在《可可西里狼》里,作者是以可可西里曾经的众生和谐、万物共荣的诗情画意开篇的,但是当人类带着自己的梦想挺进可可西里时,可可西里的众生和谐、万物共荣的诗情画意,被人类无知的梦想和肮脏的贪欲彻底揉碎。开始是没有生态环保意识的测绘队对生灵肆无忌惮的无知枪杀,后是偷猎者无视国家法令利欲熏心地对生灵的残酷偷猎。野牦牛、藏羚羊、野驴、野马、雪熊、云豹,还有狼,都前仆后继地倒在了人类的枪口下。尸横遍野。遗憾的是,动物的的死亡与灭绝,生态的恶化与惩罚,都未能唤醒人类的良心和良知,人类的狼性依然比可可西里的狼更凶猛和残忍,所以,悲剧仍在继续,人类正在咎由自取,作者才痛彻心扉地从灵魂呼喊:人何时才能善待自然、拯救自己?人类与自然怎样才能变得友善与和平?

杨争光、刘玉栋、刘亮程和杜光辉等作家们的天问和忧愤,不但体现了作家悲悯的人文情怀,也体现了作家的社会良知与责任。这种有责任感的写作,弥足珍贵。

求证

“我不能让我的小说里正不压邪,也不能让我的小说里哀声一片,我要用理想主义的光辉去照亮魅影重重之下的中国房地产业。”这是《地产魅影》作者刘宏伟对自己作品的理想主义解读。刘宏伟,对我和许多读者都是陌生的,但是当她带着《地产魅影》这部作品闯进文坛时,我感到十分惊异。作者带着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求证时代、求证现实的精神,让我深深感慨。

《地产魅影》是一部高度观照时代的现实主义作品。在房价居高不下,百姓怨声载道的今天,作者以高度的敏锐性和责任感,把文学的根须伸进了牵一发动全身的地产行业、安居工程。小说从海川市委书记乔亚卿遭遇车祸昏迷不醒,女儿乔柳杉从美国回来发现家中藏有千万巨款着手调查开始,层层抽丝剥茧,把国土房管局工作人员、国家安全局卧底探员,形形色色的开发商、煤老板、银行高管、省部级领导等各色人等一一登场亮相,构筑出中国地产业人性和狼性的多维图景。金钱、权利、色相的相互勾结、利用、倾轧,织成了地产行业的重重黑幕与阴谋,让人不寒而栗。但是,作者对房地产的求证,并没有停留在阴谋和黑幕的冰冷现实中,而是试图在阴谋和黑幕的背后,求证温暖和光明,试图用理想主义的光芒穿透厚重的地产黑幕,给予人们希望和信心。所以,在揭露地产乱象与纷争、阴谋与黑幕时,她在作品中树立了几个理想的人物,让这几个理想人物来完成和实现国家与百姓的安居乐业之理想。有魄力和信仰的市委书记乔亚卿,有毅力和良知的房地产老板乔云实,有正义和能力的房管局长雷若州等。他们与各色阴谋较量博弈时的人性光辉,他们试图建立的新地产秩序,都正以一种理想的毫光穿过现实,求证未来。

杨少衡的《两代官》,也是当下的一个最敏感的话题。当官场和权利不断挑起社会敏感神经时,当官二代、富二代不断引发社会公愤时,杨少衡的《两代官》关注的现实生活中时常可见的“官二代”现象,通过对官二代的刻画,表现其产生的社会环境,思考其原因与影响,从而给我们求证了另外一种官场景象。

《两代官》切入“官场子弟”即干部子第进入官场的遭际,着力刻画两个性格和生活道路迥异的“官家子弟”沈达与苏宗民的艺术形象。沈与苏同为地方大院干部子弟,同乡、同学、好友,两人的父亲曾分别任地区行署专员与副专员,却命运有别,沈父大权在握,仕途顺遂,苏父则涉嫌受贿,于案发受审之际跳楼自杀。两个后辈人物大学毕业后进入同一个系统,十数年后成为第二代官员,沈在老家电业局任局长,苏在省公司担任监察部主任。苏宗民因为父亲的惨痛教训,隐忍克己,廉洁奉公,深得百姓拥护和爱戴。沈达却贪污腐化,为所欲为,栽倒于大楼基建大案。苏宗民不徇私情,将老友擒拿归案。归案途中,沈设法脱身跑上顶楼,当着苏的面跳楼身亡,重演了当年苏父的悲剧。苏父和沈达前后两代官员的东窗事发和先后自杀,看似一种官场宿命,实则是官场体制的一种考究与求证。小说所着力刻画的苏宗民是一个全新的人物形象,作为第二代官员,既得益于上一辈的荫蔽,又承受着上一辈的重负,在惨痛往事的笼罩下走出自己的道路,于复杂的现实环境中洁身自好,尽力履责。苏宗民以苦行僧式的心态,矫枉过正般的举动,以期改变某种现实状况,追求社会的正义与内心的安宁。这个人物曲折的命运故事,正直而抑郁的性格基调,表现出这一类官员的基本特点和复杂处境,戒除了简单化、脸谱化和情绪化,让读者于可感、可叹、可敬的人物感觉中,脱出通常“官本位”的思维定势,越过一般类型“官场小说”的局限,特别是对官二代飞扬跋扈、为富不仁的负面形象,有了一种矫枉过正的求证,得到了一种全新的认识与理解。现实生活中,也的确不乏苏宗民这样低调务实、正直廉洁的官二代和二代官。苏宗民追求社会正义与内心安宁的理想,实际上也是作者和我们对官场和社会给予的感情和理想。

所以,用文学求证生活、时代和现实,不因生活的这一面遮蔽那一面,不因时代的这一拍打断那一拍,不因现实的这一桩否定那一桩,是作家和文学需要的美好品性。我们的文学,呈现的不应该只是社会的硬度和生活的难度,还有社会的温度和生活的蜜度。

如果说杨少衡和刘宏伟的求证,是对社会现象与现实的求证,宁肯的《天。葬》则是对自身心灵和精神的求证。强大而沉重的社会现实,往往使人们变得无所适从,无处皈依时,心灵和精神的安宁自我求证于疗伤,就变得尤为珍贵。这看似王摩诘和维格的爱情故事,实则是爱情背后的心灵秘志。大学教师王摩诘是一个受虐狂,他是带着社会性的心理创伤来到西藏寻求遗忘或救治的。而维格是带着前辈留下的巨大隐秘,前来西藏探询和求证家族秘史,求证自己的前世今生的。两人在西藏相识,两人在西藏相爱,可两人还是没有走到一起。小说从一个志愿者在西藏的经历,以一种神性思辨的叙述方式,讲述了王摩诘与维格的心灵故事,探寻和求证了一个人的灵魂和精神世界,怎样才能像西藏的天葬民俗一样得到栖息和安放。

重生

文学是时代的取景器和画像师,如果前面的作品记录和描绘的是时代的一个点和面,那关仁山的《麦河》和尼玛潘多的《紫青稞》则给我们展开的是改革开放大潮中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是改革开放大潮中人们物质和精神的巨大变化,是改革开放阵痛后的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关仁山的文学情感和视野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农村,没有离开过改革开放,他的《九月还乡》、《天高地厚》等一系列作品都是在改革开放的沃土上盛开出的文学花朵。其《麦河》亦是如此。《麦河》讲述的是农村改革开放过程中,国家土地流转政策在农村引起的震颤和巨变。这些年书写农民和农村,关注农民和农村的作品难以计数,但直接把农民和农村放在土地和土地流转上进行书写,深度梳理农民与土地的关系,思考农民与土地的命运,直面农民在土地流转过程中与当下各种纠结的作品,为数不多。甚至是第一位。关仁山以对农民和土地宗教般的情感和情节,乡村寓言般地生动展现了冀东平原的火热生活、乡间风物和沧桑巨变,展现了中国农村和土地在改革开放过程中的盛大景象和气象。同时,通过曹双羊、白立国、和桃子等一系列农民代表在改革开放过程中精神上的洗礼和巨变,展现了中国农民的人生命运、人性品质,塑造了中国农民自觉、自强、自立和自省的农民品格和乡土精神。曹双羊,是乡土世界的开拓者和乡土命运的改变者,与其他文学农民形象不同的是,在开拓乡土和改变乡土的过程中,他也有一个不断独善其身、完善自我的过程。为了开矿,他不惜黑吃黑与人火拼,不惜出让自己的尊严,把爱人桃儿转让别人,也不惜出卖自己的良心通过土地流转来悄然赚取乡亲的血汗钱,但是,当他不惜一切手段完成了原始积累,当上麦河集团老总后,他又千方百计想办法通过土地流转带领全村人共同致富,并且想方设法保护农民赖以生存的命根——土地。而以曹双羊相辅相成的另一个农民白立国,则是乡土文化的传承者和乡土品格的坚守者。他虽然是一个瞎子,却对乡村和国事洞若观火;他虽然只有一面会说唱的大鼓,可那是他事事乾坤的大舞台。在传承和坚守的过程中,他跳离了他生活的那个小村庄,走向了中国农村的大村庄,他对农民与土地、土地与国家、国家与农民的思考,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农民的视野与境界,而是一个新的时代催生出的新的农民的新的襟怀。中国农村和中国农民的这种精神境界的蜕变和重生,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特殊的意义。

相对于关仁山笔下的农民高度,尼玛潘多《紫青稞》笔下的农民要相对平实和安静。但这种平实和安静不是安贫乐道、安于现状,不是没有理想、没有追求,而是不像曹双羊那么轰轰烈烈、功成名就,不像白立国那样身怀绝技、出类拔萃。尼玛潘多笔下的农民愿望简单,目标单纯,只是想在城市里打拼出一个不吃紫青稞的好日子。关仁山笔下表达的农民是对乡土和乡村的坚守与再造,而尼玛潘多笔下的农民是对乡土和乡村的背离和再生。紫青稞是西藏高原一种不怎么好吃但却生命力极为顽强的食物,尼玛潘多将小说取名《紫青稞》,就是隐喻生活在西藏高地的那群普通农民或牧民。改革开放,使宁静偏远、靠吃紫青稞过日子的普村也变得不安和骚动起来,本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庄,都成群结队走出山外,去为生活和梦想而打拼。普村变成了空巢。曲宗阿妈的几个女儿和儿子也不例外。桑吉、达吉、边吉三个性格各异的女性,以她们各自的生命底色和人性品质,像紫青稞一样,把人生的根系扎进了城里。老大桑吉老实本分、逆来顺受,为到城里寻找离去的爱情,先是遭遇车祸,后又一路乞讨,来到了城里,而情人强苏多吉不但早已背叛了爱情,还成了无恶不作的人渣,但是她却依然,诶有仇恨,善待强苏,善待感情。老二达吉聪明美丽、有胆有识,为了改变命运,跟着叔父来到城里,并在城里艰苦创业,开酒馆,建超市,尽管多次遭受打击与挫折,却没有压垮她一丁点坚强的骨头,把事业越做越大。朴实善良的老三,尽管盲目无知,却也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虽然最终不知飘向何方,她还是背负着一种看似迷茫和盲目的希望。桑吉一家悲欢离合的命运和曲折坎坷的人生经历,生动地再现了西藏百姓勇闯潮头的拼搏精神,再现了西藏百姓紫青稞坚韧的品性。时代不但改变了曲宗阿妈一家,改变了普村这样的一个村庄,更改变了整个西藏。从曲宗阿妈一家人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有生活、有信仰、有生机、有希望的民族,一个有生活、有信仰、有生机、有希望的西藏。同时,西藏独特的民风民情、独特的文化信仰、独特的高原风光,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诗意的西藏、神秘的西藏,和包含爱意的西藏。

追寻

对理想的追寻,不但单是物质生活的丰衣足食,还有精神生活的沐浴、依托和向往。所以,在物质生活消受光怪陆离的今天,精神生活的质量越来越成为作家们关注的主题。金钱至上,娱乐至死,颓废,空虚,无助,无望,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等大行其道时,人们就无可避免地寻找心灵的宁静、精神的寄托,希冀榜样的力量、精神的源泉。作家的笔下,我们也就看到了作家弘扬和追寻的精神航向。

李亚是一名军旅作家,他的《流芳记》,跟尼玛潘多的《紫青稞》一样,无论文学艺术性,还是思想性,都让我一种醍醐灌顶的阅读美感。《流芳记》以沉静而飞扬的笔触,纯净而热烈的情感,记录了一个医学世家在抗日战争期间的故事,雕刻了一群普通人在铁蹄和屠刀下英勇站起、永不倒下的身影,颂扬了一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民族精神。在整个民族生死存亡之际,以“我”家为代表的谯城人,同仇敌忾,抗击日寇的民族记忆,对当今那些缺血缺骨的人,可谓是当头一棒。大哥、二哥、三哥、父亲、母亲、魏团长、袁司令,乃至县长和姨太太等各个阶层的各色人等所表现出的民族大义和雄风硬骨,万古流芳。这虽然是历史深烙的一道伤口和记忆,但在信仰缺失、精神萎靡的今天,这种精神的长歌,有着极为重要的现实意义。

武歆的《延安爱情》则高扬着理想主义旗帜,讲述了一个革命理想高于天的故事。彭登科、王新语、苏惠贞、倪裴几个怀着满腔热忱,从全国各地奔赴延安的年轻人,在投身革命过程中,也萌生了青春的爱情。这些爱情,既因战争和革命而变得阴差阳错、支离破碎;又因战争和革命而变得纯洁浪漫和坚贞执著。当革命成功、战争远去时,我们才发现那些延安时期的爱情,都因战争和革命的洗礼而变得坚韧,都因理想和信念而变得高尚。战争和革命,使甜蜜获得了爱情;战争和革命,使他们牺牲了爱情;战争和革命,使他们怀念爱情。当下的爱情,当然不需要再以战争和革命的名义去主宰,但当下的爱情无疑还需要理想和纯洁的支撑。

与李亚和武歆对精神追寻不同的是,李学辉的《末代紧皮手》是对文化的怀想与追寻。紧皮手是甘肃独特的民俗文化现象。当人们把所有的希冀和梦想都依附于土地,盼望风调雨顺赐予万物生长、给予一切时,偏远的凉州就有了鞭抽土地即紧地皮子这一独特的民俗。那个手舞龙鞭紧抽地皮的人就是紧皮手。李学辉的紧皮手,不是为了表现解放初期新政权与旧残余的斗争,而是表现一群赖于土地生存的农民对土地生死相依的感情,表现新时代的文明与固有的民间习俗或文化的尖锐对立和冲突,表现平民百姓美好的向往、不屈的坚守和博大的人性。余土地经过九死一生被人们塑造成了紧皮手,成了为民呼风唤雨的土地爷的替身,但这现今看来是宝贵的民间文化遗产的文化习俗,却在当时被认为是封建迷信而被批斗和取缔。于是,演绎出了一幕幕别样的“土地战争”。不管政治运动多么残酷,余土地始终坚守对自己紧皮手身份的认同,坚守对土地的信念,依然悄悄地挥舞龙鞭紧抽地皮,为民祈求风调雨顺。而村民也同样坚守对余土地紧皮手身份的认同,坚守对土地的信念,不惜舍身保护余土地。这种坚守与保护,不是对余土地个人的坚守和保护,而是对几千年民间文化的坚守和保护。但随着余土地生命的终结,末代紧皮手的皮鞭把这一独特而美好的文化也彻底带进了土地,《末代紧皮手》成了一曲哀怨、苍凉而美好的民间文化挽歌。末代紧皮手消失的背影和挽歌,不但盛满了千年农民的民间理想,也盛满了几代文人的民间情意。令人怀想和深思。我们的中华文化,就是由这些色彩斑斓的民间文化支撑和传承的,如果我们的民间文化都一一消忘,成为记忆,那将是对古老文明毁灭性的摧残。我们和民间,都需要朴素而美好的文化理想。

2010年的长篇小说,还有不少优秀之作可圈可点,比如迟子建的《白雪乌鸦》、张炜的《你在高原》、薛媛媛的《湘绣女》、赵玫的《八月末》、马步升的《革命切片》和江洋才让的《康巴方式》等。限于篇幅,不能一一赘述。期待2011年的长篇小说更多地涌现新人,出现精品,甚至经典。

彭学明 中国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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