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臣”泡沏两岸情

■展 华

“孟臣”泡沏两岸情

■展 华

梨形壶(高87毫米，口径46毫米)

茶在闽南和台湾人“开门七件事”中，被摆在首位，人们习称茶叶为“茶米”，戏称“黑米”。把“茶”与“米”相提并论，近乎“宁可一日无米，不可一日无茶”的地位，“至于嗜茶者则遍及全省。”（《台湾风物志》）。闽南和台湾人泡沏功夫茶珍爱的是古朴拙雅、小巧玲珑的紫砂陶制的“孟臣”冲罐。这种“孟臣”冲罐既是茶具，又是当今很时髦的艺术品和收藏品。

冲罐是台湾、粤东和闽南茶人对功夫茶紫砂壶的习称，他们对“孟臣”冲罐更是有口皆碑。台湾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的祖父、著名史志学家连横（公元1878～1936年）撰著的《茗谈》中写道：“台人品茶与漳、泉、潮相同，茗必武夷，壶必孟臣，杯必若琛，三者为品茶之要，非此不足以豪。且不足待客。”常言道：“水为茶之母，壶为茶之父”，当地人对茶壶的排座次是：“一无名，二思亭，三逸公，四孟臣。”“孟臣”排名虽屈居第四，却备受珍爱。旧时，殷富人家还将孟臣冲罐作为高档陪嫁品。即使在现代，如果谁拥有一把正宗古老的孟臣冲罐，就等于拥有好多万元家资。在茶瘾君子和收藏迷心目中，金玉有价，而孟臣冲罐却没有个定价标准。一把制作精细的孟臣冲罐须具备“三山齐”，即把壶翻过来置于玻璃上，壶嘴、罐口、罐柄上部三点成一线，在罐里倒入少量的水然后盖上，上按紧罐盖顶端的小孔倒水，滴水不漏。这样的冲罐泡茶不致“走香”。老茶客得到一把孟臣冲罐并不急于泡茶喝，首先要会养罐，通常做法是一连三日泡三泡茶，第一遍倒掉，留第二遍在罐里隔夜，这三天过程叫“饲罐”。

明代天启、崇祯年间，紫砂壶艺人名工辈出，各怀绝技，其中以荆溪（今江苏宜兴）人惠孟臣成就最卓著，他制作的小茶壶胎壁薄，红润娟秀，细腻柔滑，体态轻巧，造型古朴，口盖严密且浑然一体。惠孟臣的作品以小最为著称，小壶尤适功夫茶的“杯小如胡桃，壶小如香椽，每斟无一两……”（清•袁枚《随园食单》），如台湾日诚珠宝艺品公司收藏的一把孟臣冲罐，呈赭红色，通高仅6厘米、宽12厘米，底款有“孟臣”二字 ，壶底铃有“惠孟臣制”楷书题款。功夫茶茶盘上通常只摆放三个茶杯，茶谚云：“茶三酒四游玩二”，说的便是品茶以三人为宜，三个杯象征“品”字。茶杯比半个乒乓球略小，像个微型饭碗，以古代江西景德镇烧制的“若琛杯”为上品，故茶人将“孟臣壶配若琛杯”喻为“名马配好鞍”。孟臣冲罐呈朱红色和紫褐色，具有泡茶不走味，贮茶不变色，暑夏不易馊的特点。明末，孟臣冲罐就远销拉丁美洲、中东及日韩泰菲等国，并对欧洲早期的制壶业影响颇大，甚至皇家的银制茶具有的模仿“惠孟臣”梨形壶，可见孟臣冲罐在我国紫砂陶茶壶发展史上举足轻重。

笔者自小喜欢品饮功夫茶，数十年来伴随着家中的老“孟臣”长大，也品出茶味人生。海峡两岸孟臣冲罐的传奇故事不少，我小时候听过一个传说：闽南有个茶瘾君子，祖传一把孟臣冲罐，他当作宝器形影相随。有一回，他刚沏好茶要喝，因事匆匆赶船去台湾。一去月余，回家后，揭开壶盖，一缕茶香扑鼻而来，他不禁脱口赞叹：“世间茶具精品非此莫属！”孟臣冲罐有良好的透气性，壶壁能吸收茶汁，增积的茶锈（茶垢）越厚越受钟爱，泡的茶越甘美醇香，即使空壶注入沸水也能泡出茶色茶香。

现代仿“孟臣”茶壶

如果冲罐里的茶锈厚得起“小疙瘩”，一定会被茶人视为至宝，冲罐本身的价值倍增，因而茶锈厚的孟臣冲罐，常是茶主人炫耀“茶龄”长的实物见证，平时掏废茶渣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损伤了里面的茶锈。有句常言“假力相洗茶锈”，说的是不懂茶事的佣人为表示勤快，把主人的茶具里里外外洗刷的干干净净。举凡功夫茶老茶人无不知这壶里的茶锈增积不易，一把孟臣冲罐用上一二十年，茶锈也不过薄薄的厚度，在老茶人看来，有这层茶锈泡沏的茶汤才甘香爽口，回味无穷。平时冲罐用茶是闽南特产的半发酵乌龙茶，乌龙茶比其它茶易“生锈”。照说茶锈不是好东西，但唯独在闽南和台湾被奉若珍宝，老茶人对之有着神圣不可改变的观点。在他们心目中，一层茶锈犹如镀在冲罐里的一层黄金，这与其他地方茶人闻垢色变大相径庭。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家就发生过与此相关的事：一次，我父亲到省公安厅开会，一个星期未归。行前他像往常一样，认真地把孟臣冲罐烫罐，加入茶叶注入沸水，任其浸泡“养罐”。从新加坡归国定居的我祖母见我父亲用的孟臣冲罐又黑又脏，她一边叨念：“原来吃茶人这么不讲卫生”，一边把冲罐内的茶垢用刷清刀刮得一干二净。我父亲回家后，见状顿时脸色苍白，捶着大腿说：“母亲大人，您这一刮，比刮去我一层皮还要痛也！”为此，他伤心之极，好几天闷闷不乐。

时下，海峡两岸正宗古老的孟臣冲罐已很难觅得。但是漫步陶器市场，壶底印有“孟臣”二字的大小冲罐却多的是，这些新时代涌现出来的“孟臣”，缘起艺人为投合茶人喜好心理而仿制的。但闽南和台湾茶人却乐于接受，台湾同胞喜用紫砂壶沏泡台湾茶，并一致认为惟有用宜兴的紫砂壶，才能沏出功夫茶之真味，才能更得壶之真趣。几乎每个茶瘾君子都拥有好几把，除了沏茶外，用以收藏或摆饰，美化居室。至今，台湾茶人对孟臣冲罐的喜爱，以及泡沏方式依然保持着与大陆祖家地同样的习惯。我的一位在美国旧金山的茶友知道我钟情功夫茶，感慨之余萌发诗兴，特地以“海峡两岸功夫茶赞”嵌首写诗通过《人民日报》寄赠我，诗曰：“海风拂靥笑东南，峡展经文色味甘。两选粮茶茶首选，岸探闽台台先探。工时拜礼深尝饷，夫候斟杯细品含，茶罐玲珑冲解醉，赞铭酒四颂茶三”。

孟臣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