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变的“侠义”到不忍的“情意”
——谈电影《赵氏孤儿》剧本改编的“亲民”取向
2011-11-16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安 敏
从不变的“侠义”到不忍的“情意”
——谈电影《赵氏孤儿》剧本改编的“亲民”取向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安 敏
电影《赵氏孤儿》是对历史与戏剧中的赵氏孤儿故事的新的演绎与发展,体现了创作者在剧本改编上的“亲民”取向,完成了从不变的“侠义”到不忍的“情意”的转变,以更为亲近的诠释走进民心。
《赵氏孤儿》 侠义 情意 “亲民”倾向
陈凯歌导演的新作《赵氏孤儿》自2010年12月4日全国公映以来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上映一周就票房过亿。不仅如此,电影的热播还使得赵氏孤儿的故事再一次进入民众的视野,成为热议的对象。就编剧方面而言,电影获得高度关注一个方面是因为它取材于一个有历史积淀、有民族特色、有现实呼唤的故事,另一个方面是因为电影导演和编剧在剧本改编上的“亲民”取向。
一、《赵氏孤儿》的前世今生
《赵氏孤儿》是一个彰显中国民族精神的历史故事,从《左传》到《史记》,从刘向的《新序》、《说苑》到纪君祥的《赵氏孤儿》,从各个品种的中国戏剧到法国伏尔泰版的《中国孤儿:孔子道德五幕剧》,从林兆华版的现代话剧“赵氏孤儿”到今天电影版的《赵氏孤儿》,这个故事经历了由史记到戏说,由戏说到人生的过程,由以不同形式倡申中国的道德精神,高扬“士”的侠义风范落脚到对民众人性的探究,对不忍“情意”的肯定:
《左传》中虽有对赵朔一家祸事的记载,但记载比较简略。庄姬在丈夫赵朔死后与赵朔的兄弟赵婴齐有私情,赵朔的叔叔赵括、赵同把赵婴齐放逐到了齐国。这引起了庄姬的不满,她联合对赵氏有积怨的栾氏、郤氏,诬陷赵氏家族谋反。晋景公信以为真,就向赵氏一门兴师问罪。后来庄姬醒悟,她将儿子赵武(即后来所说的赵氏孤儿)带到晋国王宫之中保护起来,使得赵氏家族得以延续。《左传》客观地反映了赵朔一家的祸事,将这场祸事归因于赵朔的妻子庄姬与栾氏、郤氏的诬陷,其间并未出现屠岸贾这一奸臣,也没有程婴、公孙杵臼舍生取义保护赵氏孤儿的情节。
《史记·赵世家》在《左传》相关记载的基础上展现了一个忠臣义士救孤、忍辱负重复仇的故事,基本奠定了后世赵氏孤儿故事的框架,爱憎鲜明地描摹了奸臣屠岸贾的残忍狠毒、门客公孙杵臼的义薄云天、门客程婴的道德坚守。在《赵世家》中奸臣屠岸贾借口赵氏家族与晋灵公身亡一事有关,率兵灭门。赵朔的妻子庄姬怀着身孕躲藏于宫中。屠岸贾为了不留后患,誓要斩尽杀绝。为救赵氏孤儿,程婴用买来的婴儿顶替孤儿,让公孙杵臼与买来的婴儿隐匿山中,假意因为贪图钱财而出卖二人,暗中保护下孤儿。程婴带着孤儿忍辱负重远走他乡,苦等十五年,终于等来了晋景公下发的平反令。其后,孤儿杀死屠岸贾为赵氏一族复仇,程婴也自杀以报公孙杵臼,圆满完成了一个节义之士的人格建构。西汉刘向的《新序·节士篇》同样记录了这个故事,内容大体与《赵世家》的记录一致。故事极力彰显了士为知己者死的节义精神,门客公孙杵臼临危舍身、程婴忍辱取义,最终挽救了赵氏孤儿,揭示了“士”精神的基本内涵——道德至上,义气冲天。这些士人可敬但不可畏,可赞但仍可亲。
纪君祥的杂剧《赵氏孤儿》是对赵氏孤儿故事的一大发展。它为了突显“士”的侠义精神而加剧了戏剧冲突,一波三折地展现了程婴、公孙杵臼、韩厥的“义”、屠岸贾的残忍,情节更为扣人心弦,相较《史记》而言戏说的成分更重:为了斩草除根,屠岸贾不惜以全国婴儿的性命为要挟,逼出赵氏孤儿;为救赵氏孤儿和全国无辜婴儿的性命,程婴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和自己的“节义”,带着赵氏孤儿投靠到屠岸贾门下,最终报了血海深仇。在这部剧中,是覆命保命还是放掉孤儿,将军韩厥经历了激烈的心理斗争,他三次放掉程婴又三次将他唤回,最终选择了自尽以求大义。是抚养孤儿还是舍身先去,公孙杵臼从一开始就打定了救孤的主意,考虑到自己年纪老大,恐怕很难看到赵氏孤儿长大,所以选择了与程婴的儿子一处去死。如果说韩厥、公孙杵臼的死是“士”之义的爆发与体现,那么程婴的活就是“士”之义的凝聚与沉淀。程婴的活是建立在失去了亲身骨肉、牺牲了“士”之“义”的道德人伦背景之下的。对于程婴而言,这样的活比死要艰难百倍、千倍。也因为如此,程婴的隐忍才格外动人心魄。在这里,“士”的侠义精神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展现与挖掘。这个剧本因为戏剧冲突激烈而广受老百姓欢迎,但是因为它过多地强调主题的实现,对程婴决定用亲生儿子顶替赵氏孤儿的心理纠葛与痛苦挖掘得不够,对赵氏孤儿与屠岸贾之间由恩到仇关系的转变写得比较突兀,使得人物显得简单化,脸谱化。
1755年,法国人伏尔泰把《赵氏孤儿》改编成《中国孤儿:孔子道德五幕剧》,虽说这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赵氏孤儿故事的魅力与价值,但是伏尔泰对剧情的改动比较大。该剧表现了宋臣桑提和妻子伊达美为了保住王室后裔,用自己的儿子顶替王子交给蒙古人,并最终用他们的爱情和气节感动了成吉思汗,使得所有人都获得了释放。这个剧目借用了《赵氏孤儿》的框架,但在内容上与《赵氏孤儿》的关联不大,主题上仍然表现的是道德的胜利。
在中国国内,赵氏孤儿的故事也被多次搬上不同时代的戏剧舞台,有梆子剧、京剧、昆曲、秦腔、越剧等各种版本的赵氏孤儿出现。现代话剧中也有对赵氏孤儿故事的改编。不同时代不同版本的赵氏孤儿故事赋予了不同时代的特点。比方说林兆华版的赵氏孤儿最终放弃复仇,认为不管赵家曾经失去了多少条人命、不管公孙杵臼他们怎么舍身都和他没有关系,生命应该为自己而活。这些变化实际上反映了现代社会对赵氏孤儿故事内涵的重新阐释,人物不再是道德的标签,而是个体生命的实现。
电影版《赵氏孤儿》也体现了创作者对剧作主题人物的重新解析。电影对这个历史悲剧进行了重新改编与演绎,体现了由不变的“侠义”到不忍的“情意”的发展。程婴由门客变成了与赵家没有什么瓜葛的民间医生,只是因为偶然的机会为庄姬夫人诊脉被卷入了赵家的灭门惨祸。庄姬夫人托孤之举实为无奈,最终的寄望是一殿之臣公孙杵臼。因为不忍心孤儿无辜殒命,程婴冒险将婴儿带出赵府;因为不忍心婴儿饥饿号泣,他冒险将婴儿带回家中;因为不忍妻儿惨死,他毅然投靠屠岸贾等待报仇时机;因为不忍孤儿不义,他在屠岸贾生命垂危之际将救命的药给了孤儿;因为不忍孤儿枉送性命,他在面对孤儿与屠岸贾的决战时大呼“勃儿,咱们杀不了他!”在这个版本中的程婴就是普通民众的代表,他的内心复杂,他和赵氏孤儿与屠岸贾之间的情感纠葛矛盾丛生,整个剧情显得更具人性,让观众在观剧之时感同身受。
二、电影《赵氏孤儿》剧情设置的亲民取向
电影《赵氏孤儿》在剧情设置上主要承袭纪君祥版的《赵氏孤儿》而来,但是因为主创者创作观念和创作取向上的“亲民”,使得该剧呈现出新的风貌。
(一)从“士”的侠义到“民”的侠义
春秋时期,《管子·牧民》就有言“国有四维……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1]明末清初顾炎武于《日知录》中专论廉耻,引用了宋代理学家罗仲素的一段话:“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同时借用了《五代史·冯道传论》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的论断发出了“士大夫之无耻,是为国耻”[2],这说明“礼义廉耻”的精神是对中国国民道德的基本要求之一,尤其融入了“士人”的血液之中。士人的坚守是国家操守的重要保证。对“侠义”精神的表达与呼唤仍然是电影《赵氏孤儿》要传达的,但是它试图用“民”的侠义来替代“士”的侠义,用“民”的侠义来表现“士”的侠义。
陈凯歌导演在12月5日凤凰卫视播出的《名人面对面》栏目中接受许戈辉采访时谈到“那个士,我们比较容易想起跟士有关的一些词,比如‘士为知己者死’,他没有说民为知己者死,这不是对民的要求,这是对士的要求,还有‘士可杀不可辱’,就表明他们在生活中间这个阶层的人跟其他阶层的人完全不同,他们是可以舍生取义的,他们生存的目的和原因就在于此。但是不等于说民中间就没有士,民也可以有士气的,这个就是程婴,所以我主要想的是能不能换一种方法去写士的精神,去表达士的精神,而不要给这个人物一个士的身份,这样是不是能够跟观众走得比较近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创作观念,电影版《赵氏孤儿》虽然仍然彰显侠义精神,但是却是从“士”的侠义向“民”的侠义转化,体现了创作者亲民的倾向。《左传》、《史记》、元杂剧《赵氏孤儿》中的忠义之士的身份都是士,但是电影版的程婴却变成了平民百姓。虽然在纪君祥版的《赵氏孤儿》中程婴的身份就是草泽医生一个,但是他是赵朔的门客,赵朔待之甚厚,所以赵朔遇难,他更有责任去挽救赵氏孤儿。在电影中的医生程婴则与赵朔一家、与公孙杵臼没有任何交集,他不再是高大伟岸的英雄。他行医卖药,生活在贩夫走卒之间,今天是屠岸贾领兵还是赵朔为将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他对生活没有太高的要求,四十多岁得子,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替庄姬夫人诊脉卷入了纷争,恐怕他也同一般民众般生老病死,默默无闻。他也不受士人道德的约束,只是在命运的推手之下,在不忍之心的驱动之下,完成了侠义之举。从“士”的侠义到“民”的侠义,侠义的精神不再高不可攀,它就存在于平民百姓中间。
(二)从“民”的情意到“民”的侠义
程婴的“侠义”并非与生俱来,也并非刻意为之,而是来源于他“不忍”的情意,形成于一次次的无奈的处境。在电影版《赵氏孤儿》中,程婴开始并未主动要求营救赵氏孤儿,他与赵氏孤儿之间的联系是因为一系列的巧合而构成,是因为“不忍”的情意而铸就:
其一、因为庄姬生子的日期很难算准,所以特地请了很有经验的民间医生程婴帮助庄姬把脉。让程婴卷入了晋国大臣之间的争斗。
其二、实指望给庄姬把完脉后回家给自己的女人煮鱼汤,没想到正好碰上屠岸贾包围了赵府,程婴想走而没有走成。帮助庄姬生下孩子后,目睹了庄姬为了留下赵家一条血脉,不惜自尽身亡,他于心不忍,冒险将孩子带出赵府。
其三、本想将孤儿喂饱后交于公孙杵臼,仍然做自己的平头百姓。没想到出门之际正好碰到官兵搜查孤儿,阴差阳错地将孤儿当作自己的孩子搜了去。
其四、本想将错就错,让公孙杵臼凭借着特权带自己的女人孩子出城,然后再想法救出赵氏孤儿,没想到公孙杵臼没能出城。
其五、面对奸诈狠毒的屠岸贾,本想带屠岸贾到人去楼空的公孙府,没想到碰到的是没有走成的公孙杵臼舍身护孤儿,自己的儿子被当作孤儿摔死,老婆被杀身亡。
这一系列的“没想到”看似不可能,实又在情理之中;看似因为命运的阴差阳错所致,实际源于程婴夫妇不忍的情意。《孟子·告子上》有言:“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3]程婴可走而没走不是因为要救孤儿,而是因为不能走。既然留下,因为不忍,面对庄姬夫人的信托和请求,面对韩厥将军的睁只眼闭只眼,他将婴儿带出了赵府。因为不忍,他没有将孤儿直接送往公孙杵臼家而是先带回家让妻子将其喂饱,无意中将自己的儿子顶替了赵家的孤儿。程婴的女人虽然出场不多,但也强化了“民”的不忍之心。当她看到孤儿之时,一面直呼程婴将祸事带回家,一面又将孤儿抱在怀中哺乳。
如果说直到屠岸贾在公孙杵臼家中以为搜到孤儿时,程婴夫妇还是想护住自己的孩子,那么程婴的女人和孩子从公孙杵臼家中墙壁的夹缝中被搜出,他们意识到即使现在说出真相,两个孩子都难逃一死,所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将自己的孩子说成是孤儿。与其拖累了其他孩子,夫妇俩选择了将这一谎言圆下去,因为不忍的“情意”成就了不变的“侠义”。
这样的变化让观众觉得更加可信,更为真实,消除了与“侠义”精神之间的距离感,也更能体会人物的内心矛盾与痛苦。
三、电影《赵氏孤儿》剧本主题的亲民倾向
电影《赵氏孤儿》不仅在剧情设置上体现出“亲民”倾向,在剧本主题的体现上也表现出“亲民”倾向。复仇是赵氏孤儿故事系列的重要主题,通过复仇使得观众获得一种心灵的安慰和澄澈。电影中,程婴也是要复仇的,只不过这种复仇是以“民”的方式进行的,在复仇的过程中又因为“不忍”的情意而获得一种超越。
(一)“民”的“复仇”——讨一个说法
在《史记》、元杂剧中,正义通过孤儿复仇最终战胜了奸邪,用以暴抑暴、血债血偿的方式彰显了士的侠义精神。在电影《赵氏孤儿》中,孤儿的“复仇”不再是主线,而是围绕着程婴“不忍”的心结展开,用“民”的方式重新诠释了“复仇”主题。以暴抑暴不再是电影要宣扬的,有例为证:
其一,影片中赵朔在临终之时,留下遗言“不要告诉孩子他的父亲是谁,母亲是谁,仇人是谁”,说明剧中的赵朔不希望孩子长大后复仇,希望孩子过普通百姓的生活。
其二,程婴将孩子带到屠岸贾府中,一呆就是十五年。其间,屠岸贾一直在吃程婴的药。换句话说,程婴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置屠岸贾于死地,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在和韩厥的交谈中多次表明自己生活的目标是等孤儿长大后把孤儿带到屠岸贾面前告诉他“这个孩子是谁,我是谁”。实际上,程婴的“复仇”就是要讨一个说法,就是要为心中积压已久的痛苦、遗憾、愧疚、不舍讨一个说法。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草民,他要战胜的不是作为武艺高强的将军的屠岸贾,而是作为也有感情、也能有伤痛的人的屠岸贾。他也的确做到了。孤儿长大,外形上酷似赵朔,屠岸贾开始怀疑赵氏孤儿的身份。按照他一贯的处世态度,他肯定会伺机绝了这一可能的祸患。但是在战场上,当赵氏孤儿被围生命堪忧之时,当孤儿大呼“干爹救我”之时,本想置之不顾的屠岸贾最终选择了杀回来救了孤儿。这就是“不忍”的胜利,这就是道义的胜利。但这种道义绝非空洞的要求,而是浸润了情感的真实的人性。
其三,在韩厥向屠岸贾射出毒箭之后,屠岸贾危在旦夕。这时的程婴满可以借此机会报了家仇,可是最终他将救命的药给了孤儿,让他救了屠岸贾。
所有的这些都说明了影片有意识地将以暴抑暴的“复仇”转变成了在不忍情意下的心结。在电影中,程婴有充足的理由要“复仇”,为无辜遇难的老婆、为襁褓中惨死的儿子,但是他“复仇”的方式和目标上已经与杂剧版的有了很大的不同。不仅如此,这样的“复仇”还因为人物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获得了一种超越。
(二)“民”的困惑——“复仇”与“超越”
在杂剧版的赵氏孤儿故事中,屠岸贾因为程婴检举赵氏孤儿有功而将程婴收为门客,将“程婴之子”收为义子。程婴将计就计,在屠岸贾眼皮底下养大了孤儿,实现了“复仇”计划。电影中的程婴在经历了家庭变故之后将他的生命与希望都赋予了赵氏孤儿身上。刚开始,他主动地带着孤儿住进屠岸贾的家中作了门客,又主动让孤儿作了屠岸贾的义子。此时的程婴目标明确、想法单一,这与杂剧版赵氏孤儿不同。电影作这样的变化是反映了程婴隐忍“复仇”的韧性与执着,反映了他作为“民”的质朴。
在携子复仇的过程中,孤儿成为了一枚重要的棋子。因此,程婴生怕孤儿有任何意外,时时刻刻跟随着他,甚至不让他上学堂读书。他还有意让孤儿与屠岸贾之间建立深厚的感情。这些都意味着他离“复仇”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但是在抚养孤儿的十五年中,程婴也越来越矛盾了,他和孤儿之间的关系不再是设计与被设计的关系,是父亲与孩子之间的相互扶持的关系。从孤儿八岁开始,他放手了,他让孤儿自己去想、自己去看、自己去抉择,这明明是一个父亲对子女深切的爱所致。孤儿不是在“复仇”的氛围中长大,而是在“爹”和“干爹”的爱护中长大。所以当程婴将过去的事告诉即将出征打仗的孤儿时,那孩子并不相信,认为这是父亲阻挡自己上战场而编出的故事。所以当孤儿要将救命的药拿去救屠岸贾时,他让孤儿报了屠岸贾的抚育之恩。程婴与屠岸贾之间的斗争也不单纯是家仇的表现,而发展成为道义与非道义的对立。在电影中有这样一幕,当屠岸贾骗孤儿从房顶跳下,以此告诉孤儿不能相信任何人时,程婴与之针锋相对,他用自己坚实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跳下的孩子,实际上是要告诉他人与人之间的道义、信任是有的。
程婴的变化反映了“民”的困惑,这种困惑是爱与恨的交织,是仇与恩的碰撞。正因为这样的困惑,“民”的“复仇”获得一种精神层面的超越与胜利。程婴儿子最后的转变,屠岸贾最后的痛心可为明证。
电影《赵氏孤儿》通过剧本的改编完成了从不变的“侠义”向不忍的“情意”的转变,以更为亲近的诠释走进了民心、民情。我想,这应该就是这部电影广受关注的重要原因吧!
注释
[1]黎翔凤校注:《管子校注》,中华书局,2009年,卷一。
[2](清)顾炎武著、(清)黄汝成集释:《日知录集释》,岳麓书社,1994年,第481-482页。
[3]杨伯峻译注:《孟子译注》,中华书局,1995年,第259页。
10.3969/j.issn.1002-6916.2011.01.012
安敏,女,1976年10月生,湖北武汉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