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泰莫电影中的“魔幻现实主义”

严格来说，朱莉•泰莫（Julie Taymor）不属于主流媒体关注的好莱坞导演。相比较而言，作为舞台剧导演的朱莉•泰莫要更知名一些。1999年至今，泰莫的电影作品共有四部，分别是《提图斯》、《弗里达》、《纵横宇宙》和《暴风雨》。作为莎士比亚的忠实粉丝，泰莫的四部电影中有两部均改编自莎士比亚的作品。实际上在朱莉•泰莫的作品中，除了戏剧之外我们还能看到多个艺术门类对她的深刻影响，各种艺术形式常常被泰莫自如地融合到电影之中。

朱莉•泰莫的电影作品具有深刻而独特的个人风格，有一个标签可以十分恰当地概括这种风格，就是“魔幻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电影秉承了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精神，其主要艺术特点总结起来是大致相同的：“执意于把现实投放到虚幻的环境和气氛中，给以客观、详尽的描绘，使现实披上一层光怪陆离的魔幻的外衣，既在作品中坚持反映社会现实生活的原则，又在创作方法上运用欧美现代派的手法，插入许多神奇、怪诞的幻景，使整个画面呈现出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的风格。”①也就是说，魔幻现实主义作品，艺术手法是“魔幻”的，其本质还是现实主义的。泰莫的电影作品在视听风格上都有着欧美现代派的多种艺术手法，而其主题内容上却都属于现实主义的范畴。这使得她的电影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服装场景等的设计极尽想象力，同时没有迷失在极度风格化的画面中，而是在恰当的限度里突出了主题，丰满了影片的故事主线，表达了自己对于现实世界的审慎思考。

一、现实主义内核

现实主义作为一种创作方法，其基本原则是：以生活本身的形式，如实地反映生活;真实地再现人物与环境的辩证关系;通过典型化，揭示生活现象的本质。②依此比照，无疑朱莉•泰莫的影片内核是现实主义的，泰莫的影片自始至终没有脱离过真实世界的历史背景。《纵横宇宙》的背景是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弗里达》根据西班牙女画家的真实传记改编，《提图斯》改编自莎士比亚戏剧，而莎士比亚的创作本就被归于广义的现实主义创作。与此同时，朱莉•泰莫电影作品内容的选择和主题的确立也反映了她对现实生活和社会的思考。

1、对女性自我意识的关注

作为一名女性导演，朱莉•泰莫自然地流露出对女性自我意识的关注。首先在她的电影中，常会有多个女性形象出现。在《纵横宇宙》和《弗里达》中，都有三个以上性格鲜明的女性人物，令人印象深刻。这不仅仅是剧情的需要，更重要的是朱莉•泰莫跳出好莱坞传统的单一完美女主角模式，呈现给观众更复杂多样的女性生存状态。在《纵横宇宙》中，主线是男主角裘德和女主角露西的爱情发展，但除女主角露西之外，导演还添加了几条副线，其中就有两位性格十分鲜明的女配角——西迪和普鲁登丝。西迪是摇滚乐队主唱，成熟豪放不拘小节，同时也火辣直接。她一度抛弃了乐队团体，却终又为艺术的追求而回归。普鲁登丝是一位双性恋者，她的生活更像一个流浪者，潇洒多情，敢爱敢恨。她刚还为失恋伤透了心，转眼又欢快地在疯狂马戏团里翩翩起舞。导演在影片中尊重每一位女性角色的生活方式，给予极大的宽容和理解。

2、对政治问题的关注

对于女权主义者来说，父权制也包括男性在政治中的统治地位，那么女性参与政治，无疑也是对父权制下男女角色分工的一种挑战。泰莫三部影片和政治话题密不可分，也许这一点绝不仅仅是巧合。这可以充分说明除了女性自我意识外，政治是泰莫的另一个个人关注点。《纵横宇宙》中女主角在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加入了轰轰烈烈反战潮流，表达和实现自我意志。而《弗里达》中鲜明地提及了弗里达的政治立场，她参与马克思主义者的聚会，支持迭戈的政治信仰，弗里达对政治的激情在片中没有被大肆渲染，却弥漫在她的日常生活的每一处，包括那间挂着毛泽东肖像的卧室。而在《提图斯》中，女王塔莫拉一直在将政治权力作为自己复仇的有力工具。毫无疑问，泰莫强调女性对于政治的参与和作用。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政治成为凸显泰莫电影中女性自我的手段。在对政治的参与中，女性明确、实质地彰显自我的政治主张，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宣扬了自我。

二、魔幻主义表壳

如果说朱莉•泰莫电影中流露出的主题内核仍有可能是在观影者的经验之中，那么她电影中独具一格的视听语言让人惊喜。长期从事舞台剧导演的工作使得泰莫常常将戏剧中的手法运用至电影作品中。从梅里爱的“乐队指挥”视点开始，被带入电影的戏剧手法常被直接看做贻害电影艺术自我发展的因素。而在朱莉•泰莫这里，我们似乎看到了一种戏剧元素可以带给电影惊喜的可能性。朱莉•泰莫不仅在电影题材的选取上常改编戏剧名作，更重要的是戏剧中的舞台站位、装饰感极强的场景设计、服装设计等等被借用至电影中，呈现出一种经验外的陌生的美感和新意。同时，因为拥有神话和民间传说学士学位的朱莉•泰莫早年接触过印尼的舞蹈戏曲和瓦扬库利皮影戏艺术，其后又在日本的淡路岛对木偶戏艺术做过多年的深入考察研究，所以在她的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极具地方特点的艺术元素。除此之外，朱莉•泰莫对艺术非常具有包容力，思路开阔，极富冲击力的动画和特效常大胆地毫不掩饰地出现在电影中。

1、对动画和特效的偏爱

朱莉•泰莫常常用动画和特效相结合的方式来处理一些重要情节。通常用到的特效手法有多条线索镜头同象征意象的交叉剪辑和叠化、影像倒放、拼贴、对称复制和整体变色处理。泰莫在影片中独特的特效处理手法使得矛盾冲突剧烈的情节气氛更加紧张激烈、充满张力，同时可以抽象化地处理情节，这种抽象化有时可以简练和幽默地概括现实的繁冗，有时又可以使场景抒情化、充满美感和诗意。

《纵横宇宙》是一部歌舞片，影片的歌曲全部选用了披头士乐队的创作。在本片中，现实情节中穿插的歌舞场面常常经过风格化的处理，大量运用了特效。在影片开头是男主角在海边的倒叙，凄美清亮的独唱伴随的画面是三层画面的叠加，分别是女主角参加的反战组织被警察逮捕时女主角嘶喊和挣扎的镜头（去色）、海浪翻滚着涌向近处、层层报纸向近景处翻开。已去色的黑白化处理代表着过去时，报纸代表着信息和思想的传播，它总和革命相连。翻滚的海浪是具象化的反战大潮，于是叠加在一起，我们感受到的是怀旧回忆、思念、激烈的意识冲撞和社会潮流里风雨飘摇的人。而在罗伯特博士一行的旅行中，镜头经过底片风格处理后变成带有梦幻色彩的狂欢，激情和火热扑面而来。又如失意的男主角裘德透过车窗看到呼啸而过的列车上正上演自己最美好的经历，那画面既虚幻又真实、既不可思议又顺理成章。

2、风格化的场景设计

在朱莉•泰莫的电影中，场景设计常延续舞台剧的特点。其中融合了超现实主义绘画和舞蹈的造型元素，常带有异域风情和神秘东方色彩。《纵横宇宙》中，露西的反战组织成员被捕，露西的哥哥在战场的残酷战斗和西迪在不如意的演唱会上的怒吼，三方命运遭受挫折的场景交叉剪辑在一起后叠化入一段安静凄美的日本舞蹈。镜头中六位舞者全身赤裸，按日本舞者习俗将裸露的皮肤全部涂白，呈倒三角形站立水中表演。突然的无理由的东方艺术的美感冷却了现实，顺利地从角色在时代中的怒吼过渡到导演一声诗意的悲叹。最为典型的是《提图斯》。“《提图斯》中充斥着装置感极强的布景、道具。影片大部分摄制于意大利的海德林别墅和30年代的墨索里尼总统府，并混杂着人工搭建的古罗马圆柱形建筑。由于这些布景均刻意放置在独处的空间中，从而缺少了与周围环境的对比和互动，因此打破了观众长期形成的视觉预期，显得突兀，陌生，富有放大后的表现力。”③

同时，“在戏剧中，如果必须用到极大或极细琐的空间，常会朝非写实的方向走：譬如当芭蕾舞或风格化的场面遇上了大远景似的剧场动作。”④泰莫同样将这一戏剧处理方式引用至电影中，于是便常有类似开头一幕的表现方式：为表现庞大古罗马军队的归来，利用少数士兵列队迈着舞蹈化的、节奏明析的步子缓慢前行，增加了画面美感。影片场景还充斥着现代物品。军队中有摩托车队，士兵身着带有兵马俑风格古罗马盔甲，塔莫拉穿戴着中世纪服装和王冠，新国王是酷似希特勒的打扮，塔莫拉两个儿子是朋克造型,整日玩街机和桌球……片中将后现代工业元素融入这样一出古罗马戏剧故事的场景设计中去，看似无厘头，实际上仔细加以考虑会发现，被加入的现代元素所传达的信息没有脱离整个故事的需要。不管是古罗马铠甲还是兵马俑铁衣，都是国家军队的冷兵器装备；不管是中世纪的王冠还是希特勒的军装都代表的集权政治的权力顶点……具体事物被替换，带来了陌生美感和设计感，以及突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这是一种颠覆，更是一种再创。

朱莉•泰莫在自己的电影作品中体现了一位女性导演细腻深刻的现实社会观察，彰显女性自我意识，关注女性与政治的关系，同时朱莉•泰莫凭借其丰厚的艺术知识背景，以一种开阔的艺术思路和丰富的想象力将各种现代艺术手法融入创作中，创造出独特的视听语言，也造就了她的魔幻现实主义电影风格，成为好莱坞电影导演中独树一帜的女性作者。

注释

①邱懿君：《魔幻现实主义的电影品相与接受心理》，第2页

②刁绍华主编：《外国文学大词典》，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0，第215-219页.

③豆瓣网《毁灭的种子，复仇的欲望》http://movie.douban.com/review/1087573/

④（美）路易斯•加内梯著，焦雄屏译：《认识电影》插图第11版，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7.11，第262页

1、邱懿君：《魔幻现实主义的电影品相与接受心理》

2、（美）路易斯•加内梯著，焦雄屏译：《认识电影》插图第11版，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7.11

3、刁绍华主编：《外国文学大词典》，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0

4、豆瓣网《毁灭的种子，复仇的欲望》http://movie.douban.com/review/1087573/

5、时光网 朱莉泰莫生平http://people.mtime.com/903123/detail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