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的互动关系特征及实证检验

李美平,汪浩瀚

(宁波大学商学院,浙江 宁波315211)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世界经济全球化进一步深入,国际贸易和金融发展相互联系和渗透,成为备受关注的两大领域。因此,越来越多的学者将研究视野从单纯考量对外贸易或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的作用转向了两者的内在联系。国内在该领域研究刚刚起步,且多集中在金融发展对国际贸易的影响分析。本文在进一步完善金融发展指标评价的基础上,利用我国1990-2009年的相关数据,就对外贸易和金融发展规模指标FIR、金融发展效率指标FE和金融结构完善指标FS三个方面进行实证研究,重点探究对外贸易对金融发展的影响。

一、文献综述与问题的提出

关于对外贸易和金融发展,迄今国外比较有代表性的研究有:Eaton和Grossman(1985)认为金融市场不尽完善将引起贸易干涉,所以一国金融市场的完善程度会影响一国的商业政策。Bardhan和Kletzer(1987)运用一个2×2×2模型,得出即使两个国家具有完全相同的要素禀赋、技术以及不存在规模经济,两国借入资金成本或规模的差异也会对一国的比较优势产生影响,从而对国际分工及贸易模式产生影响。Beck(2002)采用65个国家的数据对金融发展和国际贸易之间的联系做了研究,得出金融体系的有效运作使一国能够更好地利用规模经济,从而改善贸易规模和贸易结构。Savleryd和Valchos(2002)利用格兰杰检验对80个国家的贸易开放与金融发展的因果关系做了实证研究,得出贸易开放是本国金融市场发展的格兰杰原因,而反之则不成立。

国内在该领域研究才刚刚起步,且多集中在金融发展对国际贸易的影响分析,而关于对外贸易对金融发展影响的研究很少。其中,白当伟(2004)对改革开放后中国金融发展和国际贸易的关系进行了实证研究,结果表明二者之间并不存在长期的关系。梁莉(2005)运用协整分析技术和Granger因果检验,认为贸易开放度与金融中介和股票市场规模指标具有协整关系;同时,贸易开放度是金融中介和股票市场规模指标的Granger原因,反之则不成立。顾国达、钟晶晶(2008)采用47个样本国家贸易开放和金融发展的数据,研究认为,当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同时开放贸易时,发达国家的金融依赖型部门增长,并且带来金融体系的完善;相反,发展中国家的金融依赖型部门萎缩,外部融资需求减少,最终导致金融体系的退化。沈能(2006)运用我国1980-2003年的年度宏观经济数据,采用金融发展规模指标(M2/GDP)和金融效率指标(非国有经济获得银行贷款/GDP)来衡量金融发展水平,得出我国的金融规模与国际贸易之间具有双向因果关系;从反馈份额看,更多地表现在金融规模对国际贸易的因果关系,即“供给引导”的互动关系,而金融效率与国际贸易负相关且不存在任何因果关联。然而,随着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的迅速发展,上述指标和数据已不能很好地体现出金融市场的发展情况。钟晶晶(2009)在对贸易开放与金融发展互动关系研究中采用金融发展规模指标(M2/GDP)、金融发展程度指标(金融资产总额/GDP)和金融发展效率指标(工业贷款/GDP)来衡量金融发展水平,得出我国贸易开放与金融发展是以贸易带动金融为主导的“需求尾随”的互动关系。刘洋(2010)提出金融发展规模和金融发展开放度对贸易开放度和国际贸易结构的改善有促进作用,但金融效率和金融风险对改善贸易结构却起着抑制作用。

在贸易开放与金融发展已有的实证研究中,大部分只衡量金融发展与贸易开放的因果关系而没有衡量它们的反馈份额值。另外,衡量金融规模指标常采用M2/GDP,王毅(2002)的研究结果表明,货币化比重指标M2/GDP不能准确地衡量中国的金融深化程度;同时,王志强、孙刚(2003)指出以非国有经济获得银行贷款与GDP的比率表示整个金融系统的中介效率是有缺陷的。随着我国金融体系的日益发展,股票、债券市场日益完善,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在我国是贸易开放带动金融发展为主导的“需求尾随”的互动关系,还是金融发展带动对外贸易为主导的“供给引导”互动关系,有待进一步证实,这对我国金融市场未来的发展方向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二.基本分析模型和指标的选取

(一)基本分析模型

1.Geweke分解检验介绍

Granger(1969)因果关系检验主要用于考察两变量之间在时间上的先导—滞后关系,Granger因果检验虽因其简单明了而得到广泛应用,但它只能检验两变量间长期的因果关系,而无法度量变量间的即时因果关系。此外,对于存在双向因果关系的双变量,Granger因果关系检验无法估计和比较双向因果关系(文中称“反馈”)的相对大小。本文拟采用Geweke分解检验来度量因果关系。这种方法在国内文献中较少使用,且对于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两者间的因果关系有较强解释力。Geweke(1982)把变量x和y的因果关系(Fx,y)分解为x对y的因果关系(Fx→y)和y对x的因果关系(y→x)以及 x和y的即时因果关系(Fxy),即Fx,y=Fx→y+Fy→x+Fxy。对于时间序列 X和 Y,Geweke(1982)提出如下规范表达式来检验两者间的因果关系:

其中,最佳滞后长度p和 q需运用赤池信息准则(AIC)加以确定。Fx→y、Fy→x、Fx,y和Fx,y为零的原假设的最大似然检验值分别为:

其中,n为观测值的个数,d为两配对模型自由度的差。

2.协整检验

协整检验主要有EG法(Engle和Granger,1987)和JJ法(Johansen和Juse-lius,1990)。EG法适用于检验两变量的协整关系。JJ法也称为Johansen检验,适用于多个协整关系的估计和检验,同时它具有较高的检验优势。所以本文将采用JJ法进行协整检验。其中滞后阶数采用似然比检测统计值(LR)、最终预测误差(FPE)、Akaike信息量(ATC)、Schwarz信息量(SC)以及Hanna-Quinn信息量(HQ)等方法进行综合判断。由于篇幅有限,关于Johansen检验法的具体原理将不在此进行详细叙述。

(二)指标的选取

1.金融发展指标

本文将采用以下三个指标来衡量金融发展水平。

(1)金融发展规模的指标(FIR):以往衡量金融规模常采用M2/GDP(麦氏指标),然而王毅(2002)的研究结果表明货币化比重指标M2/GDP不能准确衡量中国的金融深化程度而应该采用金融相关率指标(全部金融资产/GDP);Levine和Zervos(1998)提出,M2/GDP既不能度量负债的来源也不能度量金融系统对资源的配置,用来衡量金融发展水平是不恰当的。国内学者普遍认为中国较高的M2/GDP应该归因于投资渠道不畅、交易手段的落后以及支付体系的效率低下,而不是较高金融发展水平的直接表现。戈德史密斯(1969)提出了金融相关率的概念(货币存量、各类贷款以及有价证券之和与国民生产总值的比值),指出了可以采用此指标来衡量金融发展的规模。刘洋(2010)采用金融相关率衡量中国金融发展的规模对我国金融发展对国际贸易的影响进行了有效的实证分析。综合考虑这些原因,本文也将采用金融相关率来衡量金融发展规模,金融相关率就是在某一时点上一国金融总资产与国民财富的比值。本文所考虑的金融总资产包括现金、金融机构存款余额、金融机构贷款余额、国内债券余额、股票市值和保费收入,国民财富则用国内生产总值(GDP)代表。

(2)金融发展效率的指标(FE):以往的研究大部分都是以非国有经济获得银行贷款与GDP的比率来衡量整个金融系统的中介效率。王志强、孙刚(2003)指出这种指标设计是有缺陷的,尽管在过去几年中非公有经济的发展非常快,但是国有经济在整体经济中的主要地位仍然没有改变。他们认为可以采用金融机构存款与金融机构贷款的比值来衡量金融中介将储蓄转化为投资的效率。沈军(2009)采用农村金融机构存贷比衡量农村金融发展效率,对广东宏观金融效率和微观金融效率进行了准确的分析。综合分析已有的研究,本文也将采用我国金融机构存款余额与金融机构贷款余额的比值来衡量我国的金融发展效率。

(3)金融结构完善的指标(FS):在关于对外贸易和金融发展的研究中,引入该指标的文章很少。然而,随着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的发展,引入该指标具有越来越重要的现实意义。王志强、孙刚(2003)采用与资本市场相关的证券余额占全部金融资产总量的比率来衡量金融发展的结构调整,并提出该指标能够描述中国改革开放以来金融结构变化的主要方面。李国(2008)把与资本市场相关的证券余额与金融资产总额之比作为金融结构发展的指标对我国金融发展与贸易出口结构优化进行了实证分析。以上指标均采用非银行资产占金融总资产的比重来衡量金融结构。本文也将仿照这一做法,将债券余额、股票市值以及保费收入之和与金融总资产的比值作为金融结构完善程度的衡量指标。

2.对外贸易指标

关于贸易开放度的衡量指标,目前尚缺乏一种大家都认可的方法。贸易依存度是最早的贸易开放度的衡量指标,一般采用进出口贸易总额与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率来度量,这种方法直观且容易测算,因此被广泛应用。沈能(2006)指出这种方法适合于贸易开放程度相对较低的国家,我国目前仍处于对外贸易的初级阶段,因此选取外贸依存度作为我国贸易开放度的衡量指标是较为合理的。在现有的很多研究中已经证实了这一点,本文也将采用进出口总额/GDP来衡量我国对外贸易的程度。

三、对外贸易和金融发展的实证研究

基于数据可收集性,本文选取1990-2009年年度宏观经济数据作为研究中国金融发展与对外贸易的基础数据,计算各金融发展和对外贸易指标。各指标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描述性统计

(一)变量平稳性检验

为了防止产生伪回归,在进行Geweke分解检验之前应该对时间序列的平稳性进行单位根检验。各变量单位根检验见表2。

表2 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指标的ADF检验结果

从表2可以看出,openness、FIR、FE和FS都为非平稳序列。一阶差分之后,ΔFIR、ΔFE和ΔFS序列的t统计值均小于显著性水平为1%的临界值,Δopenness的t统计值小于显著性水平为5%的临界值,这表明至少可以在95%的置信水平下拒绝原假设。openness、FIR、FE和FS经过一阶差分都为平稳序列,都是一阶单整序列。

(二)Geweke因果关系检验

根据Geweke分解检验的原理,利用计量经济学软件Eviews6.0,我们对金融发展与对外贸易的因果关系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见表3。

表3 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的因果关系检验结果(Y=openness)

从表3,我们可以发现,我国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有如下关系:

1.从总体相伴概率看,我国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规模之间呈现显著的因果关系,其相伴概率仅为0.05%,远小于1%。从长期影响的相伴概率看,在临界值为5%时,对外贸易和金融发展之间存在长期双向因果关系(相伴概率分别为0.76%、2.88%)。从反馈份额看,对外贸易和金融发展规模的反馈关系更多地表现为对外贸易对金融发展规模的因果关系,反馈份额达到47.15%,比金融发展对对外贸易的反馈份额(36.70%)多出10.45%,体现了对外贸易的主导地位。从即时因果关系看,对外贸易和金融发展规模的即时因果关系显著(相伴概率为2.9%)。由此可见,对外贸易不仅从长期看与金融发展规模相互影响,而且在短期变动上也与金融发展规模显著相互影响。这一检验结果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一方面,我国金融发展规模对对外贸易起到了一定的影响力与推动力,金融规模本身的发展是对外贸易发展的基础条件;另一方面,对外贸易已经成为金融发展规模的重要物质手段。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实现了一定的协调发展。

2.从总体相伴概率看,我国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效率之间的因果关系也非常显著,相伴概率也明显小于1%。从长期影响的相伴概率看,在临界值为5%时,我国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效率之间的双向因果关系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只存在对外贸易对金融发展效率的单向长期因果关系(相伴概率为0.03%)。从反馈份额看,对外贸易对金融发展效率的反馈份额达到72.74%,体现了强烈的“需求尾随”关系。从即时因果关系看,对外贸易和金融发展效率的因果关系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相伴概率为85.05%)。由此可见,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效率之间只存在对外贸易对金融发展效率的单向长期影响。该结论表明我国金融存贷款市场并没有对对外贸易起到有效的促进作用。在某种程度上,随着我国改革的深入,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成为我国进出口贸易的主体,然而金融体制改革的滞后导致社会信用体系不健全,相关金融市场存在制度性缺陷,如贷款门槛高、程序复杂等,金融工具、金融结构等单一、僵硬,不能完全满足中小企业的金融支持需求,非国有经济部门面临着信贷配给的问题,融资方面出现了极大的困难,特别在金融危机下,中小企业融资成本升高,融资更为艰难,不利于对外贸易的发展。

3.从总体相伴概率看,我国对外贸易与金融结构完善程度之间的因果关系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不能通过检验,它们之间不存在显著的相互因果关系。这与发达国家市场经济的情形不同,两者没有实现如西方市场国家那样的良性互动关系。这表明我国金融市场证券化程度没有与实体经济形成良性互动。在某种程度上,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的发展没有对对外贸易发展提供很好的支持。同时,有些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满足于现状,缺乏通过上市融资做强做大的意愿,中小企业股票总市值占整个股票市场市值的比率比较低,2010年仅为12.89%,而且我国资本证券化率还不高,公司债券刚刚起步,规模还很小,债券市场上主要是国债和央票,对社会组织细胞——企业的支持作用还不够。

(三)协整检验

上文已检验了openness、FIR、FE和FS都是I(1)的,因此可进一步进行协整分析。我们运用Johansen最大似然法进行协整分析,通过Eviews6.0进行计算,结果见表4。

表4 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的Johansen协整检验结果

从表4可以看出,贸易开放度openness与金融发展规模指标FIR和金融发展效率指标FE都存在一定的协整关系,表明它们之间均存在一种长期稳定的关系。而对外贸易与金融结构完善指标FS不具有协整关系,即它们之间不存在长期稳定的关系。各协整关系所对应的方程分别为(圆括号中数字为回归系数的标准误差,方括号中数字为回归系数的t统计值):

从(11)式和(12)式可知,贸易开放度与金融规模、金融效率指标之间均存在负相关关系。由于金融效率是金融机构存款余额与金融机构贷款的比值,金融发展效率越高,则意味着该指标越小,即存款转化为贷款的比例越大(沈军,2009)。因此,我们可知对外贸易有利于金融效率的提高,但同时对外贸易对金融规模的扩大却起了抑制作用,部分原因在于我国对外国银行的进入制定了比较严格的标准,从而限制了其作用的发挥。

我们可以发现Geweke分解检验和协整检验的结果基本吻合,都得到对外贸易与金融发展规模和金融发展效率之间存在稳定的相互关系,而对外贸易与金融结构完善指标之间不存在显著的相互关系。

四、政策建议

本文利用Geweke分解检验和协整检验方法,采用我国1990-2009年相关数据,就对外贸易和金融发展的关系做了实证分析,得出我国金融发展对对外贸易在长短期都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但我国却是对外贸易带动金融发展为主导的“需求尾随”经济体。这与西方发达国家金融发展促进贸易开放为主导的“供给引导”经济体是有差别的。为了促进我国经济的更好发展,应该从我国的实际情况出发,重视对外贸易先发的核心地位,正视金融体系的服务功能,克服金融体系存在的弊端,为对外贸易营造一个良好的内部环境。

1.完善金融体系,为对外贸易提供全方位的金融服务

我国中小企业是进出口贸易的主体,然而由于相关金融市场存在制度性缺陷,非国有经济部门面临着信贷配给的问题,企业在融资方面极为困难,在金融危机下这种情况更为严重,不利于对外贸易的发展。随着我国对外贸易的深入,我们应该不失时机地加快金融制度改革,通过市场化手段不断完善金融市场,特别是放开利率实现其市场化,提高资金的使用效率。在金融危机情况下,信贷部门可适度放宽对中小企业的贷款要求,降低门槛、精简程序。银行和相关金融部门要改变市场结构和金融工具单一、僵硬的现状,加强自身的金融创新,为企业提供更加全面的金融服务,以促进对外贸易的发展。

2.加快金融创新,为对外贸易发展提供多种融资渠道

目前我国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的发展并没有与对外贸易发展形成有效互动,原因主要在于我国企业融资渠道单一,证券市场发展滞后,公司债券市场没有放开,与西方国家相比我国证券市场发展规模还远远不够。因此,国家及地方政府应积极推动和扶持合格企业上市,增强企业家通过上市做大做强的意识;同时,开放企业债券市场,取消对发债主体的限制,对符合条件的企业应不分所有制形式,允许其通过发行债券筹资,让证券市场更好地为对外贸易服务。此外,要大力发展金融衍生产品,为企业规避汇率等风险提供工具。这些都需要政府在服务于企业时对金融市场进行不断的改革与创新。企业的需要是创新的原动力,创新必须与企业的需要紧密结合。

3.放宽对外国银行的进入限制

加入世贸组织后,我国金融行业逐渐向国外开放,但是由于我国金融业的脆弱性,资本账户依然没有完全放开,对外国银行的进入制定了比较严格的标准,从而限制了其作用的发挥。因此,在不增加国家债务负担或影响中国经济发展的情况下,可以放宽对外国银行的进入限制,利用外资以补充国内发展资金的不足,同时还可以利用外国投资者的销售渠道开拓国际市场,扩大出口。

总之,我国目前是对外贸易带动金融发展为主导的“需求尾随”经济体。中国不应一味强调“金融优先”的发展战略,还需从实体经济的发展需求出发,正确处理对外贸易和金融发展之间的相互关系:正视金融体系的服务功能,重视对外贸易先发的核心地位,通过不断完善金融体系为对外贸易提供全方位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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