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其人—卫生部放射卫生防护标准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专访
2011-11-13谢燕青
他说,能取得点滴成绩,是因为“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说,工作得兢兢业业,做人得认认真真他,CDC辐射防护与核安全医学所所长他,卫生部放射卫生防护标委会主任委员他,亚洲辐射研究协会副主席……他是苏旭
采访苏旭,是在卫生部放射卫生防护标准专业委员会全体委员工作会议间隙,这次会议的主题内容是审查放射卫生防护卫生标准。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分多钟,百米外,我看到苏旭缓步走来,令人诧异的是,他捂着肚子,表情不大轻松。不舒服?
脑海中快速搜索苏旭的相关资料:放射生物学博士、研究员、博导,主要研究电离辐射生物效应及其分子机制、辐射防护与核事故医学应急技术、放射卫生防护政策与标准,卫生部放射卫生防护标准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CDC辐射防护与核安全医学所所长、卫生部核事故医学应急中心主任、国际辐射研究协会中国委员会主席、亚洲辐射研究协会副主席、世界医生反核战争联盟国际委员会委员。
“肠炎,唉……”,坐下后,苏旭证实了记者的猜想,“有些脱水,向酒店要了些盐和糖,一直喝着糖盐水呢。”
看来,朋友和同事眼中的“铁人”这次患的肠炎不轻。“要不改天”,我于心不忍。
“没事儿,能坚持!这次审标会完后,又要接二连三的开会和出差,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再有时间”,尽管苏旭的声音仍然爽朗,但能听得出来,他在强忍着不适。
18 +4+18+12+
“我祖籍山西,1959年出生于贵州,1978年春考入兰州大学攻读原子核物理专业,1982年毕业,被分配到白求恩医科大学从事放射医学教学科研,1999年底调到卫生部工业卫生实验所(2002年更名为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辐射防护与核安全医学所)从事放射卫生防护科研和管理工作。贵州生长18年,兰州求学4年,长春任教18年,北京工作已12年了,加起来就是我的年龄。”
贵州18年
在外人眼中,苏旭是幸运的。1977年高中毕业后,他成为了一名上山下乡的知青,但只在农村呆了半年,国家就恢复了高考。在那通讯手段基本上是“腿和嘴”的年代,苏旭也无法幸免:直到考前一个月,才辗转接到家里的信,匆忙回家,复习一个月后,高考开始。
“考完后,就翻报纸,看有哪些学校哪些专业在我们这里招生,正好看到原子核物理专业,特别感兴趣,就选为第一志愿。”
志愿报完后,苏旭去老师家串门,并将自己所报志愿告诉了老师。与初生牛犊相比,老师忧心忡忡:“那个专业录取分数线太高,能行吗?”学生倒是释然:“等着吧,已经填了。”
分数公布后,这位在全县考得最好的应届生“幸运地”被兰州大学的原子核物理专业录取。其实,幸运的背后,往往是不为人知的努力和坚持。在那个宣传“白卷先生”和“不学ABCD照当接班人”的年代,很多同学自暴自弃,而被同学们称之为“小秀才”的苏旭却总是提前预习教学内容,认真听课,超额完成作业。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苏旭兴奋不已,从此便开始了“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拼搏求索历程。
长春18年
四年大学生涯波澜不惊,“就是拼命的学习知识”。
“原子核物理专业的毕业生被分配到白求恩医科大学?”面对记者的惊讶,苏旭强调:“没错!”
白求恩医科大学设有放射医学专业,而核辐射物理学和辐射剂量学是这个专业的基础课,这两门课程的教员都是理工科大学核物理专业毕业的。“我当时想从事核物理或核技术在其他领域应用方面的工作,就像放射医学、核医学和辐射育种这类边缘学科、交叉学科的研究和工作,结果被分配到白求恩医科大学从事放射医学专业辐射剂量学和核辐射物理学的教学工作,还好,离当时的理想偏得不是太远”,想起往事,苏旭呵呵的乐。
在白求恩医科大学从事放射医学专业的核辐射物理学和辐射剂量学教学的同时,苏旭还从事相关科研工作,并迎来了人生的又一个大转折。
当时,苏旭认识到,作为一个原子核物理专业毕业的本科生在医科大学从事专业基础课的教学科研工作,难以融入主流,从事的科学研究也难以与医学生物学结合,而且与毕业前理想中的从事交叉学科研究还是有距离,于是,他开始萌生转型的念头—考研究生,并转向放射医学专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形势所迫吧”,苏旭吁了口气。
于是,1986年,苏旭成功考取了本校放射医学专业放射毒理方向的硕士研究生,开始了自己的转型历程。他在1989年获得放射医学硕士学位后,又留校从事教学科研工作—与考硕士研究生以前几乎相同,“实际上,硕士期间还没有彻底的实现转型,成功转型是在攻读放射医学专业放射生物学方向博士学位期间。”
博士研究生期间,苏旭师从于著名放射生物学家、时任白求恩医科大学校长的刘树铮教授。刘树铮教授以治学严谨著称,并有一个出色的团队,每周必有一次学术活动—每个学生和教员必须把自己的研究成果、进展和每个人所从事领域的国内外的最新进展拿来进行交流。在这过程中,苏旭每周能听到、学到很多新知识,如神经内分泌的调控、细胞内生物化学的一些变化、基因上下游的调控等。
医学领域里的微观世界,让苏旭非常着迷。这也是苏旭非常高产的一个时期,一年发表十多篇学术论文。刘教授对这个学生的工作相当满意,把重要的科研内容都交给他来做,每周都给予指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旭才真正完成了从核物理到放射医学的转型,完成了两个方面知识的结合。
博士期间的斐然成绩让苏旭名声在外,除受邀参加国内外的各种学术活动外,还频频获得各种奖项,1996年博士刚毕业即获得吉林省第四届青年科技奖,1998年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1999年获得教育部科技进步二等奖。
北京12+年
1999年底,苏旭通过国家人事部和卫生部的人才引进调入卫生部工业卫生实验所,2002年,卫生部工业卫生实验所更名为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辐射防护与核安全医学所,苏旭担任所长,兼任卫生部放射卫生防护标准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卫生部核事故应急中心主任,后来又兼任中华医学会放射医学与防护学分会主任委员,国家处置核辐射恐怖袭击事件专家咨询组副组长等,参与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2010年广州亚运会和2011年大运会的安全保障,负责核应急处置方面的工作。
当上了所长的苏旭执意在所里开始了规章制度的完善工作,“有规矩才能成方圆,管理的关键在于规章制度建设和完善。”
完善制度后的苏旭或许真如“好心人”所言,没有了权力。对此,苏旭看得很淡:“我要这个权力干什么?首先我得考虑去建立一个和谐的环境,给科研人员建立一个良好的科研氛围,最终是要实现我们所协调的可持续的发展。不然的话,没有规章制度,仅凭当领导一人说了算,时间长了,肯定会有不公平的事件发生,大家也会有意见。我们所现在的氛围就很好,一切都按制度办事,大家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北京12年是苏旭人生中的又一次重大转折,“跟原来与耗子打交道不一样,开始在国家的层面上做些事情”,他的成绩受到更多的肯定——2004年被国家人事部、科技部、教育部等7部委遴选为国家 “首批新世纪百千万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同年,被卫生部授予“卫生部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荣誉称号;2005年被国家人事部批准享受政府特殊津贴;2007年获中华预防医学会科学技术奖二等奖;2009年被中华预防医学会授予“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发展贡献奖”;2009年被亚洲辐射研究协会授予 “辐射研究贡献奖”,并在多所大学和科研院所任兼职教授和博导。
困扰之一二
整个采访过程中,苏旭说得最多的是在其标委会中超龄委员的留任问题,这也是近来困扰他的一个大问题。
“从上一届标委会的换届改选来看,国家有关方面对标委会委员的年龄要求非常严格。要求年轻化,可持续发展,这是正确的,但标委会与其他学术组织不一样,是制修订国家标准的机构,对委员的要求相应比较高:学术上有比较高的造诣,掌握国内、外最新动态,并有一定的实践经验,另外,还得热心于标准工作,对标准制修订的程序、内容,格式等非常了解——满足了这些要求,年纪就不会小。”
苏旭介绍说,在放射卫生防护标委会,一些老专家做了多年的标准制修订工作,有非常丰富的经验,身体非常健康,只因超龄而退出,这对标准制修订的把关非常不利,也不利于标委会新委员的培养和标委会的可持续发展。放射防护的专业面非常窄,从业人员相对较少,相应地,挑选余地也小。有时候,为了高效、高质量地完成标准制修订工作,他会将几名超龄的委员作为特邀代表请回来。每次会议,这些老专家都畅所欲言,为标准的制修订提出中肯的意见和建议。用苏旭的话说,就是“能说到点儿上”。
“当然,有些年轻人也非常优秀。不是马上面临换届吗,下次改选时,我希望卫生部在委员年龄上的限制不要太严格,而是从实际出发,保留部分学术造诣高、责任心强、热心标准工作的老专家。不然,对标准制修订审查把关不利”,苏旭边说边摇头。
虽然那些“退休”的老委员能应邀为标准制修订发挥余热,但苏旭认为,如果列为委员,他们会更有使命感、责任感,会做得更好。
苏旭是个完美主义者,所有的事情,都尽自己最大努力力争做到最好。在标准制修订的问题上,他一向严谨而细致,严格把关,“标准是开展放射卫生防护以及监督、监测和执法的依据,如果有什么缺陷,在执行过程中就要出问题,这也决定了我们责任重大 。”
每次审标,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苏旭都会坚持到最后,就像这次,哪怕患了严重的肠炎也不例外。
困扰他的问题还有标准宣贯。
“用这个标准的不知道有这个标准,知道的对这个标准的理解又不够充分”,苏旭始终认为:“标准的宣贯是个大问题”,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把宣贯工作做好。在苏旭的印象中,除了一些技术机构主动参与性较强外,其他人员的培训班组织起来有一定难度,比如管理人员,比如医疗机构—这是重中之重。
在路上
这个行业的确太“偏门”,如不是今年的“福岛事故”,绝大部分民众不会知道这个机构的存在。核泄漏发生后,苏旭带领所里几十名专家,连续几十个昼夜开展应对与监测工作,每天对事故的发展态势进行分析、评估、研判,并及时公布监测数据和分析结果,针对公众对空气中和蔬菜表面检测出微量放射性物质的担心和恐慌,及时开展公众沟通、媒体交流和信息发布,有效化解了公众恐慌情绪,平息了“抢购碘盐”事件,维护了社会稳定。他们渊博的专业知识和坦诚的交流,获得了社会各界的认可和赞誉。
在苏旭看来,作为一个国家级研究所,学科建设和科学研究是研究所发展的立身之本,只有不断加强学科建设,不断提升科学研究的能力和水平,才能实现研究所的可持续发展,才能肩负起国家赋予的职责和任务。继2006年成为放射医学硕士学位授予点之后、中国CDC辐射防护与核安全医学所2011年又正式成为放射医学博士学位授予点,可谓五年一个台阶。苏旭说,他和他的团队接下来要冲刺的另一个高峰是卫生部重点实验室和国家重点实验室。
苏旭近几年组织开展的一些全国范围的大型科研项目,对国家整体能力的提高起到积极作用,如《核辐射突发事件的医学应急决策支持系统研究》和《核辐射突发事件的医学应急技术支持系统研究》、《辐射危害控制与卫生应急关键技术研究》—包括了公众防护对策研究,核电站周围居民健康调查等。
内疚
没有周六周日,常年连轴转的工作状态决定了他与家人聚少离多,对此,苏旭说他非常愧疚,虽然家人很理解,也很支持他的工作。
苏旭一家三口,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儿子在上海读研,爱人在天津。只有重要的节假日,一家人才能有空团聚。
“家人有怨言么”,记者问。
“还好,没有什么怨言,都习惯了,在长春时都在一起,我刚调到北京时爱人还在长春,后来调到大连,又调到天津。儿子从小都是跟小姨生活,由小姨照顾。没办法,我们都没办法照顾他。我来北京12年了,一直处于这种状态。我们的原则是工作上互相支持,不拉后腿,自己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能愧对领导和同志们的信任和支持”。苏旭的语气中透着豁达,还有些许的无奈。
对于自己的团队,苏旭同样觉得有愧于他们。节假日排满工作是苏旭的常态,可后来,苏旭发现,他的这种“不健康”的工作方式带动了一批中层干部和学术骨干,他们也没有了周六周日,“我觉得对他们不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苏旭已开始调整,首先要求大家按国家有关政策,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轮流休息。
这次的审标工作持续了三天,苏旭捂着肚子坚持了三天,会议结束后,他搭乘当晚的最后一趟航班返京。苏旭说,这样,他就能留个完整的白天来处理所里的事务性工作,“如有问题需要沟通,也能在工作时间内完成而不必去占用同事们的休息时间”。 (文/谢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