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教育“阶段论”和中国职业教育的现状分析——读陈衍《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报告（2008）》

徐平利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技术与职业教育研究所，广东 深圳 518055）

职业教育“阶段论”和中国职业教育的现状分析
——读陈衍《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报告（2008）》

徐平利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技术与职业教育研究所，广东 深圳 518055）

作为职业教育定量研究的一个标志性成果，《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报告（2008）》认为职业教育的发展具有阶段性，中国职业教育目前处于整个职业教育历史发展的第一阶段。

职业教育阶段论；现状分析；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报告（2008）

一

陈衍带领课题组研究和撰写的《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报告（2008）》（以下简称《报告》）是我国第一部从国际竞争力的视角出发，通过构建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的要素指标体系，全面比较和评价世界职业教育发展现状，特别是中国职业教育的竞争力现状的专著。当我们从当下中国职业教育的热闹和喧嚣中沉静下来，翻看和思考《报告》中的数据，就会有一种清心明目的感受。在笔者看来，这部专著是研究中国职业教育的一个标志性成果，是不容忽视的参考文献，它的大量数据令人信服地揭示了职业教育发展的根本特征。

发展职业教育和增加人均GDP是什么关系？是不是职业教育发展快，就必然意味着人均GDP增长快？是不是国民生活水平越高，社会对职业教育的需求就越大？德国是工业化程度非常高的国家，其职业教育模式全世界有名，那么，德国的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是不是最强呢？近些年，中国职业教育飞速发展，它的规模是不是已经足够大了？当下，中国职业教育的发展重点是什么？……对上面这些问题，每个职业教育研究者似乎都有自己的认识，常见的阅读材料也在重复着传统的故事，比如，德国的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肯定是最强的。

通过对来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经合组织、欧盟组织，以及中国教育部、劳动部等权威机构的最新数据的统计分析，《报告》第一次给我们全面呈现了世界各国职业教育竞争力状况的广阔图景，其主要目的在于“客观准确地判定中国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地位”（第13页①）。数据就是事实，《报告》所表明的事实是：

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的趋势线并没有随着人均GDP的增加而迅速上扬，而是缓慢上扬后呈现缓慢回落的趋势。（60页）

当国民生活水平提高到一定程度时，国家对职业教育的发展力度逐渐减弱，职业教育竞争力下降。（61页）

经济发展程度与职业教育结构国际竞争力呈现明显的正相关关系（146页）；国家的职业教育规模与其政治制度、经济发展社会、教育结构层次、人口数量及其年龄结构等因素间存在密切关系（243页）；冰岛、日本、德国、斯洛伐克等国家的职业教育质量国际竞争力要高于经合组织成员国平均水平（283页）；在职业教育机会方面，德国实现了最理想的性别均等状态（321页）；职业教育投入国际竞争力“一类地区”的国家排名是巴西、丹麦、葡萄牙、德国、瑞士等等（378页）；冰岛的职业教育毕业人口总就业率为91%，排在第1位，充分显示了其职业教育在效益方面具有很强的国际竞争力（408页）。

中国职业教育在结构、效益两个硬指标和机会这一软指标上具有较强的比较优势；而在规模和投入这两个指标上非常不具有竞争力，如果考虑有些国家不能获得相关数据，中国（这两项指标）基本上排在世界的最末端（72页）。

从上面所摘录的分析结论可见，《报告》所揭示国家职业教育竞争力状况与人们的传统认知有偏差。比如，职业教育发展与人均GDP增长、国民生活水平提高并非必然的和持续的正相关；“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的高低则与国家发达程度无必然的相关性”（58页），德国的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的确很强，但是各项指标并不是我们所期待的那样强势；中国职业教育的发展规模仍然很不够，建设学习化社会，中国必须拓展职业教育的领域。毫无疑问，科学发展职业教育，我们必须正视事实，修正认知上的偏差。改革开放以后，中国职业教育急匆匆地行进了30年时间，我们而今走到了哪一阶段？我们又该如何更好地选择和行走下一阶段的职业教育之路？仔细分析《报告》所给出的结论，我们就会有更清晰的看见。

二

职业教育的发展是有阶段性的，这是《报告》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

国民生活水平提高对职业教育发展的作用具有阶段性：第一阶段是国家为了提高国民素质、技能水平和就业能力而发展职业教育，使得国民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但是从趋势线上扬的幅度来看，这种作用力是比较微弱的；第二阶段，当国民生活水平提高到一定程度时，国家对职业教育的发展力度逐渐减弱，职业教育竞争力下降，其可能的原因有国民对教育层次的需求也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而提高，职业教育已经不能满足这种需要；国家社会福利水平的提高使得就业压力减弱，国民对职业教育的需求相应减弱，等等。

什么是职业教育？《报告》引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国际劳动组织的定义，认为职业教育是“除了普通教育外，教育过程参与的所有方面”（本书第8页）。可见，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两个并列的概念，它们合而为一才能构成完整的“教育”。追本溯源，我们知道，在原始社会那种自然即教育的环境中，教育并没有分做几个部分。只是当人类关于职业的分工越来越细之后，身份和权力的争夺也就越来越多地体现在教育上面。教育成为争夺身份和权力的手段。奴隶主阶级认为，奴隶只能从事体力劳动，无权接受教育。从那时起，教育总是以鄙视劳动的面目出现；人们接受教育，目的在于逃避劳动。

教育成为了一部分人的专利，这部分人不事体力劳动，他们把教育称作“闲暇人的事业”，或者称为“自由教育”。但是，劳力者争夺教育公平权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息过，他们渴望享有和劳心者同样的教育机会。在这个意义上，人类的教育史可以说是劳心者和劳力者在教育权利上面斗争的历史。

人类生产力的转变决定了教育权利的转变。随着工业化时代的到来，越来越复杂的工业机器需要越来越多的技术工人，教育与生产劳动相分离的状态已经无法维持。于是，教育终于从少数有闲阶级的祭坛上走下来，光顾大多数劳力者群体。劳力者的命运与机器紧紧连结在一起，劳力者的身份是自由的，技艺工作被作为知识纳入到了教育制度当中。换言之，在工业化时代，技艺获得了自由，作为“人”的劳力者（技艺者）获得了地位，技艺制作与科学实验一起成为被讴歌的具有伟大力量的知识。正是在这个时候，面向技艺者的“职业教育”诞生了。那么，职业教育是什么？职业教育就是劳力阶级争夺教育平等权的胜利，是“技艺自由”的产物。

从职业教育的定义可以看出，职业教育是除了普通教育之外的那一部分教育。普通教育来源于“自由教育”，在劳心阶级那里，“自由教育”是唯一的教育。现在，既然劳力阶级也需要接受教育，那么就拓展“教育”领域，把那种专门为底层穷苦劳力者训练职业技能的教育机构也纳入国家教育制度。因此，即便“职业教育”被作为一种教育类型，仍然是被“普通教育”低视的。在人们心中，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可以并列为两种教育内容，但是它们各自的地位并不相同。

三

人人生而平等，既如此，求得生存的公平性就是人类彼此争斗的根本目的。职业教育的出现，是劳力者从被剥夺教育权利到获得教育权利的伟大胜利；但是，这种胜利并不是最终的，因为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并没有获得完全平等的社会地位。当制造业和工业化发展需要大量技能人才的时候，职业教育就得到了蓬勃发展；而当人类步入数字化社会，“当国民生活水平提高到一定程度时”，职业教育的需求就逐渐减弱，那么，劳力者对教育公平权的要求就进一步——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逐渐融合在一起。

这就是说，职业教育的历史逻辑表明，职业教育是分阶段前行的，这种逻辑在《报告》的数据分析中得到了充分的验证。我们可以用下表更清晰地表示。

表1 职业教育的阶段性特征

《报告》显示，工业化程度度、经济发达的国家，其职业教育均已形成了完整的结构体系（多样化指标高）；反之，工业化程度低，经济不发达的国家，其职业教育结构不够完备。比如，“欧洲是世界上职业教育多样化指标最高的地区，非洲是世界上多样化指标最低的地区”（第101页）。应当说，全世界所有国家目前都处于“职业教育阶段”，但是，经济发达国家的职业教育已经过了上升期，而步入了成熟期，部分国家甚至即将步入衰亡期；经济不发达或欠发达国家的职业则正处于上升期，有的国家处于上升期前期，有的国家处于上升期后期。

四

目前，中国的职业教育处于整个职业教育历史发展的第一阶段，即“职业教育上升期”。对此，《报告》指出：“我国是人口资源大国，却不是人力资源强国，国民总体富裕程度较低，国民总体生活水平较低，技能型劳动力欠缺，总体就业压力较大，值此阶段大力发展职业教育是符合客观规律的。”(第61页)但是，大力发展职业教育，我们不能仅仅着眼于现阶段的情况，而要放眼未来；在职业教育行动中切忌急功近利，必须把职业教育的终极关怀作为长明不息的路灯。同样，《报告》也提到：“考虑到国民生活水平提高对职业教育发展作用的阶段性，我国职业教育的发展应该把握一定的尺度，避免造成资源的浪费。”（第61页）

通过对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的比较分析，《报告》从六个方面的指标对中国职业教育的基本现状做出了判断。《报告》指出，经过近百年的曲折发展，“中国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总体来说，处于一个较强的位置”（64页），但是在一些分项指标上表现得很不平衡。

1.从结构指标上看，“中国构建了一个涵盖初等、中等和高等职业教育的系统”（146页），使中国职业教育结构具有很强的国际竞争力。但是，因为中国职业教育的各层次之间在衔接性、灵活性和发展性上很不够，所以影响到中国职业教育结构的价值体现。

2.从规模指标上看，中国职业教育不具有竞争力，也就是说，“相对于我国人口数量而言，我国职业教育规模还不能充分满足社会需求，应适度扩大”（244页）。

3.从质量指标上看，“中国职业教育不具有突出的比较优势，位于中等偏上水平。”（72页）但是，这一指标“与先进国家仍存在较大差距，尚需进一步提高”（283页）。

4.从机会指标上看，中国职业教育的竞争力较弱。虽然中国在较低层次的职业教育中，表现了较好的性别均等特征，但是，“随着职业教育层次的提高，中国在职业教育机会上朝着更加倾向于男性的方向发展”（346页）。

5.从投入指标上看，中国职业教育的国际竞争力很弱，“无论是在各级的生均经费投入上，还是在经费投入总量上，在世界上都处于榜尾地位，在中等发达国家也处于下等水平，与世界经济发达国家差距极大”（378页）。

6.从效益指标上看，中国职业教育具有较强的竞争力。“这充分表明，在近几年来国家高度重视与加大投资的政策导向下，中国职业教育已经逐渐从数量发展转到内涵发展的轨道上来”（418页）。但是，相对于中职教育，中国高职教育的就业率偏低，这对于中国职业教育体系向上延伸是不利的。

五

《报告》的结论让我们清楚地认识到，中国职业教育的历史阶段及其在世界职业教育发展当中所处的位置。职业教育的发展与人类社会的生产方式息息相关，也与世界各国不同的政治、文化背景密不可分。19世纪60年代，中国的职业教育思想移植于西欧国家。一个半世纪以来，中国职业教育随着中国社会的政治动荡、文化流变和经济转型而曲折前进。如今，中国职业教育在结构和效益上面具有较强的国际竞争力，但是还需要在规模发展、教育投入、教育机会，以及教育质量发展等方面进一步加强。从世界经济发展趋势来看，中国职业教育仍然处于上升期，还没有到达成熟期。这就是说，中国职业教育（不仅仅是学校职业教育）还有一段艰难的成熟之路要走。成熟的果实是令人喜悦的，但是果实在逐渐成熟之时必须经受秋风和秋雨的冲刷，也许中国职业教育正在经受成熟之前的某些阵痛。

人类历史发展有其阶段性，这也正是哲学家黑格尔那个被广泛接受的观点，即世界历史是一个合理的过程。如果我们承认人类历史是一种合乎理性的逻辑演进，我们就可以努力站在人类发展长河的源头，审视奔涌东去的教育之水，弄清楚教育的前世今生和未来命运，而不会被琐碎的材料遮蔽了眼睛。

随着“教育”从国家控制的学校走向更加广阔的社会生活，随着民主主义教育思想成为全部的现实，随着“直线性、一体化和标准化”职业的消失，随着教育的“双轨制”在教育制度上的终结，一种针对某种阶层的“适应型”教育必将终结，所谓“自由教育”与“职业教育”将合二为一，人的“自由精神”随着教育真义的实现而获得了真正的权利。就此，我们会看到一种全然一新的“职业教育”，它的根本目的是人的美好生活。它所培养的毕业生不再为寻找工作而焦虑，而是因创造生活而快乐——通过他们取之不竭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创造生活的审美境界。

注 释：

① 文章中引用部分皆摘自吉林省职业教育研究中心副主任陈衍带领的课题组研究和撰写的《职业教育国际竞争力报告（2008）》

Phase Theor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China’s Vocational Education——After Read the Report to the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2008）Which is Written by Chen Yan

Xu Ping-li
（Institute for Technical and Vocational Education,Shenzhen polytechnic,Shenzhen 518055,China）

As a banner achievement of quantitative research about vocational education,the report to the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n（2008）think that vocational education development is periodical.Vocational education at present china is the first phase of his tori cal development.

phase theor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current situation of China’s vocational education;the report to the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2008）

G710

A

1674-7747（2011）07－0001-04

徐平利，男，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教育学。

[责任编辑 曹 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