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与海龟

侯文咏

上个礼拜应成功大学的邀请，到台南去为同学演讲。到了现场，才发现演讲会场的布置上写着：“与大师对谈”。惊觉自己被当成了“大师”，让我心中很不安。于是演讲一开始，我就觉得必须有言在先。我告诉同学：

说到“大师”啊，不知道为什么，直接的反应我就想起“海龟”。至于为什么大师和海龟联想在一起，说来事情和我在马来西亚西巴丹的潜水经验有关。

西巴丹是全世界知名的潜水胜地。我第一次被西巴丹吸引，就是看到海报上海龟在西巴丹自由自在地游泳的画面。于是，当我经过一番努力，好不容易终于拿到潜水执照时，第一次出国潜水，我就选择了西巴丹。

可以想象，当我第一次下水到西巴丹水域，看见数百只的海龟悠然地在水中遨游，那種兴奋得猛按水底相机快门的心情。无独有偶，晚上分享潜水见闻时，大家秀出自己的照片，每个人的画面，都充满了令人兴奋的海龟。

这本来是很愉快的经验。可是西巴丹的海龟实在太多了，接连几天潜水下来，分享照片时，海龟变成了无可避免的存在，或许因为见多了，大家对海龟不再像第一天那么大惊小怪。渐渐，除了海龟之外，大家更期待看到别的海底生物。

到了第四天晚上秀照片时间，看着无所不在的海龟照片，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说：“唉，又是海龟。下次拍到海龟的人罚五百。”

大家纷纷响应，觉得这真是个好点子。于是“拍到海龟罚五百”变成了那趟旅行我们之间最有趣的一个赌注。

我本来以为不拍海龟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接连几天下来，要在照片里完全排除掉海龟的身影，似乎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尽管我极力避免，但是往后的三天下来，我还是被罚了三千五百元。

或许我心中对海龟小小的恐惧是那样来的。

那趟旅行之后，有一天我在家里看电视，不知为什么，拿着遥控器转来转去，似乎很容易就发现到电视里面有人称呼别人、或自称“大师”。我们家雅丽小姐叹了一口气，很有默契地说：

“这样吧，谁转到大师谁罚五百。”

于是我们就那样开心地玩了起来。这应该就是为什么说到大师时，我会联想到海龟的理由了。

说到这里，同学响起了一阵掌声。我又补充：

“其实真正的大师是自己心中的理想、心中的渴望，而不是外面的任何人或海龟。希望大家抱着与真正的‘大师对谈的准备，来听这场演讲。”

这样说完时，总算觉得舒服了些。接下来，我可以好好开始那天的演讲了。

（杨子摘自《南方都市报》2011年5月27日图/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