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民歌之父”胡德夫:娜鲁湾,请到我们部落来
2011-10-09张向芳
张向芳
胡德夫的歌声是跟生活合二为一的。
6月中旬的那个夜晚,
《都市周报》举办的西湖音乐节。已经下了一天暴雨的杭州,执着的观众穿着雨披撑着伞在翘首期盼。一架钢琴被抬上了舞台,人群里一片欢呼。穿着一袭白衣顶着白发白眉的胡德夫走到钢琴前落座,人群里是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他闭着眼睛,弹着钢琴,放声高歌。干净而富有磁性的歌声穿透空气,穿透雨雾,声声敲打着观众的心房。
在“娜鲁湾”的歌声里,人们用心听到的,和歌者闭着眼睛看到的,都是这样的画面:海风、沙滩、丛林、椰子树……
在杭州这个到处郁郁葱葱的地方,胡德夫说他找到了家乡的感觉。“绿”,是他记忆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令他一生为之着迷的绝美风景。
生活就是一首歌
今年61岁的胡德夫,被称为“台湾民歌之父”,也有人叫他“台湾的鲍勃·迪伦”。他是台湾第一位自弹自唱、举行作品演唱会的歌手,引领无数华人歌手唱起自己的歌。李宗盛说:他是沿着灵魂,从心里唱着歌。
当胡德夫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大他20岁的双目失明的哥哥,把他从大山里的家乡带到都市去读书。胡德夫说:
“虽然哥哥眼睛看不到,但是他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未来。”哥哥带他去的是一个漂亮的学校,叫淡江中学。在那里,胡德夫受到了音乐的启蒙。
18岁,为了给父亲凑钱做手术,从台大外文系肄业的胡德夫跑到咖啡厅唱歌。他不会五线谱,唱歌、弹钢琴全部是自学。刚开始唱得比较多的是英文歌。那个时候,来喝咖啡的人很多,来听歌的艺术家更多。洪小乔在整理歌谱,胡茵梦在想有没有机会上台,张杰在画荷花,张艾嘉逃学来听歌。
有一次,他唱了一曲小时候听爸爸唱过的《美丽的稻穗》,全场观众起身鼓掌。这首歌震撼了胡德夫自己,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田地有多荒芜”。胡德夫跟好友李双泽、杨弦一起,开始了上世纪70年代轰轰烈烈的“校园民歌”运动,提倡“唱自己的歌”。
他们开着卡车,把钢琴搬到车上,到巷子里去唱。在胡德夫等人的影响下,涌现出了叶佳修、梁弘志、施孝荣、吴楚楚、彭国华、侯德健、苏来、罗大佑等一大批十分优秀的音乐人,随后台湾乐坛真正进入了流行音乐时代。
除了唱歌外,胡德夫还做过很多事。他当过玩具公司的老板。他还开了台湾第一家的铁板烧。
在外人眼中,他有“空白的十年”。相当漫长的那段时间里,他“和台湾失去了联系”。他也曾经问自己,到底自己在做什么,落得和歌唱疏离、家计压力沉重、和前妻离婚、全身又长骨刺?
40岁这个阶段时,他陷入人生的谷底。因为骨刺的痛苦,他曾想自杀,觉得“人生大概就到这里为止。”因为没有能力管孩子,他把他们送到收养孤儿的儿童之家。那是一个中秋节的晚上,万家团圆的时候,他却面对家庭的破碎。挥别啜泣的孩子后,在茄冬树下,胡德夫蹲下来失声痛哭。他跟上苍说,再让我唱歌吧,一年之后我来接孩子。
他回来了,继续唱歌。他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当歌手。问他不唱歌的那些年辛苦吗?胡德夫说,
“那也是一首歌。这个过程也是一首歌。没有那几年,我不会知道歌从哪里来,也不会知道歌在我人生的意义。”
2005年,胡德夫发行了第一张专辑《匆匆》,那年他55岁。《匆匆》收录了胡德夫在过去30年问陆续唱过的12首歌。在胡德夫早年就读的淡江中学的小教堂里,录制了这张专辑。唯一的伴奏乐器,是30多年前那架断了两根弦的老钢琴。
这张迟到了30年的唱片,是歌声,是生活,亦是风景。
请到我们部落来
胡德夫是卑南族人。早年他写的第一首民歌,叫《牛背上的小孩》。歌里唱道:温暖柔和的朝阳,悄悄走进东部的草原,山仍好梦,草原静静,等着那早来到的牧童。终习赤足,腰系弯刀,牛背上的小孩已在牛背上。眺望那山谷的牧童,带着足印飞向那青绿,山是浮云,草原是风,唱着娜鲁湾的牧歌。
闭上眼睛听这首歌,脑中浮现的是美丽的风景。1l岁之前,胡德夫就是歌里写到的这样一个牧童。光着脚丫,腰系弯刀,一边唱歌,一边放牛,少的时候一只牛,多的时候三只牛,很是惬意。那是卑南族小孩子的真实写照。
卑南族人口有9000多。这是一个喜欢唱歌跳舞节庆一定要戴花环的民族。“喜欢唱歌,喜欢跳舞,这是我们的传统。”胡德夫说。种小米时,拔草时,互相帮忙盖房子或是耕作时,都有歌声相伴。
歌声是一种抒发,是对生活的一种赞颂。胡德夫刚到都市里去的时候,没有人听得懂他讲的话,他经常偷偷跑回家去唱歌,到树林里抒发自己的心情。至今他都很迷恋自己部落的生活,有空了或是想他们了,胡德夫就回部落里住一段日子,过着跟族人一样的生活。
最近几年,每次到年底,胡德夫都要回到卑南族部落里参加年祭。
有一种叫“除丧”的风俗,是现在汉人很难看到的。有丧事的人家,可能整年都处在忧伤里边。在新年的开始,全村的人,包括长老、妇人、年轻人,都会到上一年有丧事的人家,唱着歌安慰他们,帮他们家里除掉这个丧。然后把花环戴到家里每个成员的头上,穿上礼服,一同参加部落的喜庆活动。
除丧是卑南族特有的一项祭仪,场面让人非常感动。一方面是传统的歌谣的展现,一方面是他们对自己部落人的那种爱,鼓励,和关怀。每一个需要被除丧的人家都会去到,没有一家会被遗漏。
在一系列的年祭活动里,还有一种少年祭,因为有祭猴仪式,又被称为猴祭。猴祭开始时,少年们先是聆听长老的训示,接着手持长矛、提着草猴绕行部落,再来到祭场,进行类似马拉松的长跑,最后才是杀猴的仪式。祭典最后,年长的少年们会以竹子鞭打少年屁股,代表认同少年的成长而升级。
卑南族借着刺猴培养少年的胆识及杀敌的气概。13岁的时候,胡德夫参加过这种仪式。
说起自己部落的美景和风俗,胡德夫一副很沉醉的样子。那种纯粹的、自然的东西,是他最喜欢的。他认为,旅行一定要深日民间,看当地的风土人隋。台湾200多个部落,他基本上都去过。说到最后,胡德夫发出邀请:欢迎到我们部落来,你们的自由行开始了。
台东海岸线最美丽
胡德夫喜欢自然的东西,不管是声音,还是风景。Naluwan(娜鲁湾)是少数民族表示“欢迎”的问候语,他觉得这是人类音符中最美丽的发音,是音乐的源泉。而谈到风景,他首先要推荐的,是家乡台东。
胡德夫认为,歌是对生活的一种赞颂。他唱过的歌里,有很多对家乡的描写。倘若一问光线晦暗的屋子里缓缓流动的是胡德夫的音乐,你便能看到连绵的山峦、汩汩的溪水、广阔的海洋、自由的飞鸟。
那首让人安静的《太平洋的风》,曾获得2006年金曲奖最佳作词人奖、最佳年度歌曲。他生活的一个梦想,就是希望能看着大山,背着太平洋,有自己小小的一块园地。每次有朋友来,他可以告诉他们,这是他长大的地方,能吹得到太平洋来的风。他有很深的太平洋情结。
世界各地他去过的地方很多,最美的还是家乡台
东。胡德夫的老家在大武山,在台湾中央山脉的最南端,他们住在大武山的怀抱里。右边可以看到大武山,左边可以看到太平洋。他认真地说:
“那是我觉得最漂亮,不会离开的一个地方。就整个我的故乡台东来说,台湾没有那么干净的地方了。”
在胡德夫的眼里,台东是一块净土,有着最美丽的海岸线。他去过很多地方,很多海岸,比如说马来西亚的槟城,也很漂亮,但海是黄色的。而台东的海是青色的,有许许多多的海湾,是大小不同的海湾,有岩洞,有岩石。
不管是胡德夫还是胡德夫的妻子姆娃,他们都觉得台东是最美丽最值得去的地方。
姆娃推荐了一个台湾行的路线:可以沿着台北,到宜兰,台东,花莲,绕一圈,做这样的环岛游。宜兰有温泉。去花莲的话,一般人都会去泰鲁格公园。转到台东,有很多原住民歌手的聚点,可以在那里享受一下音乐。
听原住民的音乐,有两个地方比较有特点。一个是都兰糖厂,很早以前是一个糖厂,现在被当作一个当地年轻人创作音乐的不定期的表演场地。还有一个铁花村最近比较有名,会有很多各地的乐手在那儿表演,有很浓的人文气氛。
有人问胡德夫,如果去你的家乡做客,推荐一些美食吧。这个可爱的老头热情地说:
“欢迎啊,我会把美食端出来的。米糕、烤乳猪、小米酒、糯米酒,味道都很美。”
树林里喝点小酒最惬意
胡德夫的印象里,他最喜欢的一次旅行,是到南太平洋一个叫帛琉共和国的小国家。6年前去过,现在年年都惦记着去,可惜太忙,没能成行。
那次旅行很开心。下了飞机,一看,哎哟,漂亮,古朴、原始,树那么绿,海水那么蓝。
那里的海岸跟台东的比较像,海水都是百分百的透明。但是有一个牛奶湖,是与众不同的。因为湖底沉淀火山泥,水色带点乳白色的蓝绿,海水变成不透明的牛奶状,所以被称为牛奶湖。
在牛奶湖里游泳,人会浮起来。因为水像牛奶,在水里看得不是很清楚。有一次游着游着,突然一条鲨鱼过来了,吓了胡德夫一大跳。不过,鲨鱼很友好,游过来又游走了,不会伤害人类。
帛琉是一个很小的国家,才两万人。在胡德夫的叙述中,帛琉是个小而美的地方。那次去了一个星期。终身难忘。
不管去哪里,胡德夫都会带着妻子姆娃。2006年4月,他娶了相识5年的布衣族姑娘姆娃为妻,这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他去哪里,姆娃就跟着他到哪里。让人联想到《东邪西毒》里带着老婆闯荡江湖的洪七公。
胡德夫称赞说,妻子姆娃照片拍得很好。除了拍照,姆娃还会在旅途上陪胡德夫喝酒。她是家人,是旅伴,也是酒友。
今年4月份,在北京演出后,他们在饭店的露台上烧烤,喝酒,跟很多音乐人聊天。酒,是一直喝到了天亮。姆娃说,每次工作结束之后,两人一定要喝酒。这是必须的。而她,通常是容易先醉的那一个。
他们喜欢绿色,喜欢在山林里的感觉。这次在杭州,胡德夫和姆娃下榻在西溪边的曦轩酒店,那么苍翠的地方,生机勃勃的地方,让他们犹如置身在丛林里边。放歌之后的夜晚,他们喝了“泰雕”,姆娃说,听说是老板自己做的,特别香醇。
这,真是旅途中别有意味的小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