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麦穰垛
2011-09-29胡凡良
□胡凡良
故乡的麦穰垛
□胡凡良
麦穰垛就像一个个忠诚的卫士,守候在村庄各个寂寥的角落。再冷再漫长的冬季,只要有麦穰垛在,就什么也不用怕。
那时,家里养了一只母羊。我对鸡啊、狗啊、猫啊、猪啊等动物向来不感兴趣,唯独那只羊例外。每天放学后,作业不写我也要牵着它出去溜达溜达。说是牵着羊出去放,根本就用不到绳子,我把那绳子一匝一匝地都缠在脖子上,任由它到处走,可是它一步也不离开我,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我家三面环山,到处都有羊儿喜欢吃的野草。即使在冬天,也有很多地瓜秧、花生秧供它们吃。每次出来放羊的时候,只要手里有吃的,我总忘不了留几口给那只母羊吃,后来那母羊学怪了,只要我吃东西,它就在我身边蹭来蹭去,甚至跳起来要跟我抢,不给它吃两口绝不肯去吃草。有些我也不经常吃的诸如馓子、香蕉之类的好东西,我就舍不得给它吃了,藏在口袋里,背着它吃,可是它的鼻子、眼睛总是那么敏锐,只是嘴巴那么一张一合,它就知道我在偷偷吃好东西。它就在我身边一遍一遍的蹭来蹭去,表面上是跟我套近乎,实际是在观察我把东西藏在哪里去了。不知是它的鼻子、眼睛敏锐还是我藏东西的本领拙劣,它总能很快就发现我“藏宝”的地点。我都还舍不得吃呢,怎么能给你吃?我只好把东西高高举起来,不让它够到,但是这可难不倒它,它只需轻轻地一抬前蹄,就和我差不多高了。我还是舍不得给它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拿着东西就跑,它就这样两条腿直立着去追我,追个十几米后发现追不上了才把两条前蹄放下来,四蹄并用。
我哪里跑得过它?跑不了多久我的屁股就会被它拱几下,再加把劲拼命跑,没几步又会被它拱几下。就这样,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被它拱,直到拱到实在没力气了,我只好一边喘粗气一边乖乖地把手里的东西分一些给它吃。
冬天里我是不大喜欢到山上放羊的,这时山上满眼萧瑟,只有一些枯枝败叶,羊吃不饱,而且山上风大,单往脖子里灌。
最喜欢在冬日里到自家的打麦场里去放羊,每年我家的场里都会有一垛麦穰和一垛薯秧子。照例是把绳子缠到母羊的脖子里,任由它挑嘴喜欢的东西吃。它却并不急着去吃,每次到了打麦场,它总是先围着麦穰垛蹭一圈,然后再围着薯秧子蹭一圈,等身体舒服了才慢慢腾腾地挑白薯叶子吃。这家伙狡猾着呢,白薯叶子翠薄,好嚼。白薯藤硬,难嚼,它总是爱挑白薯叶子吃,外面的叶子吃光了,它就用嘴或蹄子在薯秧子垛上掏洞,专找好白薯叶子吃。
趁着母羊吃草的时候,我猫到麦穰垛边,也不管脏净,慵懒地往上一躺,冬季里的钻骨的小风被挡回去了一大半,阳光温暖着全身,那真叫一个舒服。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小睡一会,等醒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掏出随身携带的课外书靠着麦穰垛就读了起来。这种一边放羊一边读书的惬意日子是那样美好,却又那么短暂,等我弟弟也即将升入初中时,体弱的父亲在经济上便有些不支了,他和母亲商议后决定把母羊卖给邻村一个杀羊的屠户,为我们交学费。听到父母的决定我的心隐隐地疼了起来,我想起了和母羊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它顽皮地围着我问我要好吃的;它不吃地下的青草,耍赖非得让我拔起来喂它;我趴在地上,“咩咩”地学羊叫,我一声,它一声;它围着麦穰垛,一圈一圈地蹭痒痒……
父亲和母亲却商量要把这只羊卖给那个屠户!
邻村屠户到我家牵羊时,我没敢看,一个人跑到打麦场里,倚在麦穰垛上,泪哗哗地落个不停。我的羊,我那只可怜的羊,就要被那人杀了。可是,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不敢祈求父亲不卖那只羊,为它养老送终。父亲羸弱的身躯和生活的窘迫让我无法说出那些天真而有失孝道的话。一只羊,一只生存在贫困农村的羊,被宰杀或许就是它唯一的宿命。
那只母羊终究还是被那屠户牵走了。
以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也没和同班一个姓张的同学说过话——他就住在我的邻村,是他的爸爸牵走了我那只可爱的母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