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快(18首)
2011-09-28潘月玲
潘月玲
多么快(18首)
潘月玲
作者介绍:潘月玲,生于七十年代,祖籍辽宁大连,现居浙江嘉兴。二零零六年开始诗歌写作,有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
知名的鸟雀
从二楼看去,乌压压的一群
大片的叫声,和炊烟一起渐浓
然后散去。这些不知名的鸟雀
将刚长成的小树林,当做新居
不需要谁点头批准,不需要躲避
它们呼朋喝友,各取所需
短短的时间,就完成了大规模的迁移
现在,它们和村民一起早出晚归
从地里刨食,相安无事
没有谁再提议把树木卖出去
似乎,当初的用意原本如此
它们就是他们的一部分
有着各自的位置,却浑然一体
一些早已在城市里消失的记忆
在这个乡村的黄昏,和我不期而遇
陷入或者假设。请允许我暂时游离
若没有其他的惊喜
若你不曾有什么直抵我的内心
桃树叶子
可以躲过呼啸的风
雨和闪电。却在这个环卫工面前
败下阵来
时间安排好的细节
总会被人为地篡改
现在,她手持长篙
更多的叶子,雪花一样飘下来
如果,能顷刻间落尽是她希望的
不用再一遍遍地清理
干净的街道,有被定义的模式
请原谅她吧
季节已露出它冷酷的一面
而我们都将是一片叶子
或者死去。或者从另一个春天活过来
真 相
第七观察室,若不是门上的标注
和其他的没有不同
隔离只是相对而言
儿子吊着盐水,衣服斜搭在胸前
像片苍白的叶子
来苏水的味道,灯光比墙壁更白
走廊上,时不时有人走动
夜晚的急诊室,并不比白天安静
一个女人的哭喊是尖利的
在挂号处。围观者呈半圆形
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儿子说去看看吧,他的好奇心
早已随着声音奔走
我站在门口。原谅我的无动于衷
若不能施以援手,若不能内心坚硬
就不要轻易揭开
生活的真相面前,我宁愿闭紧眼睛
请 求
喧闹的蝉声,将一个季节
挤在高温里面
雨水太多或阳光太热烈
这样的日子,远没有终结
我们谈论的细节,都和江南有关
不曾提及:海、清风和沙滩
故乡尚远。我无法说出
距离的隔断。一个被回忆所伤的人
不相干的一句话也能引发一场水灾
有些事经不起陷入
如果此时,我有一种习惯的抖动
请你不要奇怪或者随意说出来
恐 惧
雨水打开夜晚的灯光
有风来袭,能读到春天的寒意
而更大的冷,来自新闻中的潮汐
接连两天
相似的事件发生在两个并不相关的城市
嗜血的刀,将校园笼罩在悲伤里
死亡在追赶,无辜的花朵
许多事物正在远离或靠近
阳光下的罪恶。我该怎样告诉我的孩子:
在他的快乐之外
魔鬼的青烟,四处游荡
要学会躲避和抱紧自己
或者,假使我不关心时事
假使我不够善良
假使我不是一位母亲
是不是此刻,就不用将愤怒
和恐惧的钉子,钉进我的内心
在视线的背面
雪沿着夜的台阶落下来
浩大、无声、隐秘
而潮湿的清晨,积水的路面
整个城市更像是被大雨洗劫过
毫无迹象可言
若不是晚归的人,没有谁会相信
那此刻分行文字里的叙述,更类似一场杜撰
像你怀疑过的那些——风声、潮汐或者不安
像谎言和谎言的另一次交谈
所见即所得。不用解释或者辩驳
在视线的背面,我们都是暗藏异心的小兽
藏污、纳垢、带刀。只要不转身不面对
就没有谁愿意将这些拆穿
多么快
玉兰花被春风挠痒痒
这些江南小女子的羞怯
要屏住笑,屏住腰身摇摆
不敢弄出很大的声响
过路的鸟雀,坐上枝头的阳光
似乎都放慢了等待的时间
像好事者。终还是有一朵忍不住
噗哧笑出声来
你说花开。我们尖叫,面对面
多么快,不用掐着指头
时光的暗语
我们被爱晃动,已是又一个春天
一株长在废弃花盆里的西瓜苗
它从不挑剔
毒辣的太阳,瓢泼的大雨
或者温度适中,小南风
撩起一丝凉意
我不知道它怎样来到这里
杜撰不出一次旅程
或者这根本就不是它的本意
被迫接受了一次命运的安排
错过春天,也许还会永远错过花期
但我愿意放下猜测
按部就班,像这样长下去
愿意虚拟一次果实
让一切的结局圆满是种美德
尽管会有凋落,像我格格不入的生活
那些残缺的部分
时间过于强大
那只曾被驯服的豹子
越来越脱离生活的中心
野性,一直存在着并被低估
现在,让日子的噪音唤起
你以任何方式的靠近
都会让它警惕,亮起语言的刀子
这些隐在身体里的东西
总叫人害怕。时常用假象安慰自己
不胜唏嘘:时间过于强大
它改变了多少你我这样的人
九九第五天
九九第五天
被剪碎的雨,从天空落下
我看见颤抖的风和闪电
冬天吐着冷信子又一次折回来
刚撕掉的感冒的膏药
又贴紧了额头。半夜三更的咳嗽
像被敲响的破鼓
还有下降的趋势。天气预报里
的女子,有着甜美的嗓音
时间的错觉,似乎要倒回去
但春天的确来了。你看
玉兰花的锁骨,在风中若隐若现
无辜的羊群也可以歇息
此时,钟摆的嘀嗒声
将搁浅的睡眠晃动
不需要灯光,月亮已泄漏时间的行踪
沿着西斜的轨迹,我有一种思念的反复
亲人,在夜的第几个台阶
你会高举着灯笼,将我引领进你的梦中
让我的心在这冬夜开出花朵
像窗上的树影,青花一样透明
不需要借助任何的交通
我们隔着数千里,就完成了一次重逢
这多好。无辜的羊群也可以歇息
它们,早已被我折腾得怨声四起
离 题
手上的冻疮,给点温度就死乞白赖地痒
不能让它停下,也不能使狠劲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得带着这寒冷戳下的印子
哆哆嗦嗦地过日子。深深浅浅的红和疤痕
不敢摊开手指。相握或者递个什么东西
就像裸露出了生活的底色
被谁轻易看进去。有着局促和羞愧的心
你不必探问,对我描述过的幸福存疑
也不用支起炉火
春天之后,风会抹去所有的证据
但为何,不是在那时,我们才有这一次的意外相遇
呓 语
隔壁的租房客,在楼下生一堂炉火
浓烟搅乱的黄昏。有咳嗽声,脚步声
继而互起口水。不相让的两个人
各自支棱着身体,像两只刺猬
二楼的窗口,我紧紧拉上了帘子
无法说出对错——为生计燃起的木柴
也不能扣大帽子,因着外乡人
有了欺生的心。这个城市
一定还有另一处或几处上演着同样的插曲
我们必须练习耐性,和熟视无睹的麻木
从最大限度的宽容里,看清对方和自己
一派祥和。但愿,这不仅仅是我一厢情愿的呓语
入冬之后
入冬之后
小北风总在周围打转
对温度敏感。额头上的体温表
开始习惯性偏高
半夜里总有什么往喉咙里挠
使劲赶都赶不掉,要靠药物和水镇压
这季节的捣乱者
总对异乡客特别关照
许多时候,我得把自己小心藏着
不逞强、不造次,我多怕
在千里之外的远方,像一只离群的家雀
被风霜褪尽羽毛。再也飞不回去
和用旧的小名一起,被故乡一笔勾销
等我回家的人
等我回家的人,在一天天老去
我无法阻止,时光
在蚂蚁的背上一点点消失
年轻的幻象或许并不真实
记忆的偏差
我愿意有这样的阻滞:
你还不曾被油烟弄伤额头
不曾染上疾病,还有着旺盛的精力
可以灰头土脸地训斥我一顿
替我勒紧缰绳,让我的马匹
在方圆几里,不脱缰,不偏离
让我异地的想法,浅尝即止
“看看吧,江南,总是多雨潮湿”
你这样说过。耳旁风刮了一阵
那时,我并不知道,我是个干燥的人
会在多年以后,将思乡的鳞片洒落一地
不要轻易揭穿
你叙述的细节,一定不是我的
陌生的名字和青春的桥段
这些年,日子的河床不断
向一边倾斜。我能听见衰老在呼喊
我承认,记忆会经常出现断点
但我并不承认自己的老去
我更愿意自欺欺人一点
或者,你可以婉转些
当我们被往事摇晃
你要假装沉思,迟疑,和我相似
我被时光收服的真相
也请你不要轻易揭穿
或可预见,却无能为力
谈笑声被暂时打断
远处,浓烟中,有一场火灾
而我们不能停下来
做为施救者,甚至看客
向前的车流,任何的一点恍惚
都有可能制造混乱
像奔腾的血管,突然的阻塞
此时,高速路上
我们必须保持警惕和一定的时速
很多事都不能回头。就像我们的人生
悲伤的,不是这一刻或下一刻发生了什么
而是或可预见,却无能为力
记忆的列车刚好经过你那里
钟摆的滴答声挤满了整个屋子
灯光已经睡去
我却摆弄着记忆的拼图
一再从睡眠的轨道上偏离
其实,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相反,被不断重复的过去
总让我有些灰心:失水,满身的折痕
而从多年前翻出的日子,轻易
就能和今天折叠在一起
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
我的履历,可以很简单的几句:
某某某,女,按照秩序生活
但偶尔有些小情绪,易被爱情左右
而说起这些时,我记忆的列车
刚好经过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