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炎凉
2011-09-25辛立华
◆辛立华
耍炎凉
◆辛立华
1老乔的住处离上班的单位足有一公里,快走也得15分钟。老乔很在意身体的锻炼,近几年来一直坚持走路上下班,但他不快走。提前一个小时从家里出来,蹓蹓跶跶的走10几分钟,穿过一个街心公园,再走10来分钟就到单位了。到了单位直奔食堂,踏踏实实的吃完免费早餐,也快到上班时间了。
这是春末夏初一个周六的早晨,老乔按时起了床,洗漱完毕,老乔就走出了家门。夜里下了一场小雨,空气格外的清新。为此,老乔的心情就格外的好,一路哼着流行歌曲,不一会儿就走进了街心公园,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慢慢地走,悠哉游哉的很是惬意。
老乔就这么慢慢地走着,走着走着,就见左前方的花坛前围了一大圈儿的人,看样子像是出了什么事。要是放在往常,老乔是不会前去凑热闹的,可这天是周六,有的是时间,再加上昨天的开心事还意犹未尽,他就兴致勃勃地向人群走了去。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耍猴儿的,还没开场,耍猴儿人正在做表演前的准备工作。
按说耍猴儿是没什么可看的,可这个耍猴儿的却与众不同。一般耍猴儿的都是一只猴子,可这个耍猴儿的却是三只猴子加一头白色的山羊,旁边的笼子里还圈着几只鸡。老乔是耍笔杆子的,脑子里即刻就闪出了那句成语:杀鸡儆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杀鸡给猴儿看。有意思。
确实有意思。先说这耍猴儿人。此人的岁数看上去得有50了,而且只多不少。别的耍猴儿人大都穿得邋邋遢遢的一副可怜相,人也蓬头垢面的,可这耍猴儿人却一身练功人的装饰,利利索索的且精神抖擞。人精瘦,长脸,小眼睛,小平头,尖尖的下巴上却留了一撮儿胡子,怎么看都像那头白山羊。为此,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不少人一会儿指指山羊一会儿指指他,还不断地传出笑声。耍猴儿人可能从这笑声中猜出了点什么,一边支那一人多高的小篮球架子一边不失时机地说:“各位甭猜了,那山羊是我亲弟弟。”话一出口,众人笑得更欢了。
老乔没有笑,心想你们这些人全让这耍猴儿人给耍了,他说那山羊是他亲弟弟,一会儿他就管你们叫大哥大姐。
接着说这三只猴子。此时,这三只被拴在同一棵杨树上的猴子正抓紧时间休息,人模狗样的坐成一排,都穿着小袄,红的、蓝的和黄的,色彩鲜艳,对比度强,很容易区分。尽管它们都老老实实地坐着,可两只前爪和表情却一直闲不住。不是穿红袄的猴子冲一个老头儿做个鬼脸儿,就是穿蓝袄的猴子跟一个正吸烟的小伙子做要烟吸的动作,要么就是穿黄袄的猴子对一个姑娘做飞吻,逗得大伙儿笑声不断。三只猴子都是公的,只只都是猴儿精。
有一个小伙子就对耍猴儿人说:“我说耍猴儿师傅,这三只猴子怎么都是公的啊?你怎么不给它们配一只母的啊?”
耍猴儿人乐了,说:“这位兄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配一只母的?这猴子可没有人那么文明,它们可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兴趣来了就敢做那事。谢兄弟了,我可不愿意当那扫黄的对象。”大伙儿又乐了。
再说那头白色的山羊。它倒是没有被拴着,就那么站在这三只猴子的旁边。可它也不老实,一会儿猛地倒下,四条腿一伸纹丝不动像死了一样,一会儿又猛地坐起像个驼背的老头儿。这头山羊和那三只猴子一样,都是想方设法在吸引观众。至于说那三只鸡,只只都是一副准备挨刀的样子。
老乔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心说这个耍猴儿人非同一般啊!
耍猴儿人终于准备就绪,几声铜锣响过之后把手向周围一拱,又向大伙儿深深地一连鞠了三个躬,这才说道:“各位大叔大婶儿,各位大哥大姐,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今儿个,小的我来到贵地,为大伙儿开心解闷儿。各位您呢,看着好,又正巧带零钱了,您就赏俩钱,我一天的饭钱就有着落了。没带零钱的,您就给我助助威,我脸上同样光彩。谢谢了。”耍猴儿人说到这儿又给大伙儿一连鞠了三个躬,接着又说:“俗话说得好:大山不是堆的,罗锅儿不是揻的,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各位都管干我们这行儿的称为耍猴儿的,这话不假。可是,既然各位称我们是耍猴儿的,可各位注意的只是猴子怎么练活儿了,却忽视了一个十分关键的字。一个什么十分关键的字呢?就是一个‘耍’字。这个‘耍’字在字典里是这么解释的……”
老乔当然清楚这个“耍”字的含义,心里不由地就想起了昨天的事,就得意地一笑,心想小吕啊小吕,你小子就是一只猴子,被老子我给耍了一把。
2老乔在县里某个机关的秘书科上班,同科室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就是小吕。老乔并不太老,也就50岁出头,各方面都正是经验丰富的金秋时段。小吕也不小了,这年整30岁,又是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可谓是年富力强前程似锦。
两个人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几位主要领导的发言稿和各类的工作总结,忙的时候真忙,闲的时候真闲,也就有空儿写一些自己擅长的文学作品。老乔擅长写民间故事和掌故,作品经常发表于各报刊,又是专给一把手写发言稿的,为此,是机关里公认的一支笔。
小吕擅长写纯文学作品,尽管自己的作品很少公开发表,可对老乔发表的民间故事和掌故总是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且很是清高。这就坏了,本来,小吕刚一调进秘书科的时候,多年来一直独自一人一个办公室的老乔就感到身上有了压力。一是小吕是名牌大学毕业,比自己这个师范学校毕业的不知要强多少倍。二是小吕是党员,政治上又比自己高出一头。而最关键的是,自己一直是单位上下公认的一支笔,小吕的到来,无疑就成了自己的一个对手。于是,老乔就明里暗里的耍开了手段,又加上科长是个只会乱挑毛病而不会写的屎蛋也就成了老乔的保护伞,多年来也算是相安无事。尽管老乔也承认小吕的业务水平比他强,可他毕竟是老谋深算能耍手段,又有科长从中作梗,再加上小吕也有青年人身上所谓的这样或那样的毛病,小吕的威信也就一直上不来。
小吕清楚自己的处境,清楚老乔因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更清楚一时半会儿是扭转不过来这种局面的,也就时常在心里想,就你老乔这样儿的还配称为单位的一支笔?咱们走着瞧,是骡子是马,总有一天会现形儿的。为此,他也就不往心里去了,照样我行我素,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这倒迎合了老乔的心,心想你越是这样,反倒对我有利。
上个月,小吕的一部中篇小说终于在一家省级文学杂志上发表,又被这个月的《小说选刊》转载,还刊登了某位著名小说评论家高度赞扬的评论文章。这下,单位里就有不少人对小吕有了新的认识,并说到底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水平就是不一样。甚至有人还说,这才算真正的文学作品,像什么民间故事啦、掌故啦,根本不值得一提。
老乔是坐不住了,心想好小子啊你,敢跟我耍花枪了是不是?小子,要说论起耍,你小子可还嫩着呢。既然如此,老子就好好陪你耍一把,也让你明白明白,这姜,是不是老的辣?老乔表面上对小吕大加赞赏,还闹着让小吕请客喝了一回酒,背地里却买了一本《小说选刊》,对小吕发表的小说进行了研究。与其说是在研究,不如说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经过老乔的细心研究和上纲上线,终于无中生有地对小吕的小说列出了三大罪状……
3此时,耍猴儿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既然是耍,就得耍出新花样儿来。眼下‘神六儿、神七’都载人上天了,要是还耍那让猴子翻跟头的把戏,就是 我倒贴钱,怕是也没人捧场了。”
人群里又一个小伙子喊道:“那你耍什么呀?总不能倒过来让猴子耍你吧?”话一出口,众人“哄”地一声又笑了。
耍猴儿人也笑了,而后说道:“这位兄弟问得好。我……这么跟你说吧,一会儿我的猴子耍起来,你就知道是谁在耍谁了。还有我这位兄弟。”耍猴儿人说着指了一下白山羊,十分牛气地说:“就我这头羊,可不是一般的羊啊,就它的绝活儿,跟各位说实话吧,我已经申报吉尼斯世界记录了,下个月就……”
“别白话了。”一个中年男人说:“是骡子是马,你就赶紧拉出来遛遛吧,不然的话,我们可要走人了。”
“对,再不玩儿真的,我们可要走了。”不少人在起哄着。
“好。”耍猴儿人“当”地敲了一声锣,说:“现在,表演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世界篮球表演赛,由双猴儿队和羊猴儿队表演。请运动员入场。”耍猴儿人先是解开了那三只猴子,而后又敲响了铜锣。随着锣声,穿红袄的猴子和穿蓝袄的猴子一队,穿黄袄的猴子和白山羊一队,人五人六地围着场子绕了一圈儿,三只猴子还不住地向人们挥手致意。当两队在耍猴儿人支起的一人多高的篮球架子下站好,耍猴儿人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碗儿大的皮球,轻轻地往上抛出了一米高。与此同时,穿黄袄的猴子快速地就跳上白山羊的背上,伸出一只前爪就接住了皮球。白山羊几步就跑到了篮球架子下面,穿黄袄的猴子一伸手,就把皮球投进了网子。
“好。”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耍猴儿人吹了一声哨子,高声喊道:“羊猴儿队得一分。”说着指了指穿黄袄的猴子,穿黄袄的猴子就捡起了球,还老练地在地上拍了几下,逗得人们一个劲儿地笑。穿黄袄的猴子想把球传给白山羊,无奈双猴儿队拦截的紧,穿红袄的猴子一蹿就接住了球,顺手就把球传给了穿蓝袄的猴子。穿蓝袄的猴子紧跑几步往上一蹿,球就进了网子。众人又是一阵喊好儿声。
耍猴儿人吹了一声哨子高声喊道:“双猴儿队得一分。”而后一指穿蓝袄的猴子,穿蓝袄的猴子就捡起了球,也是人五人六地拍了几下球,看准空子就把球传给了穿红袄的猴子。穿红袄的猴子来了个远程投球,球竟准确无误地落入了球网。
“好。”众人一边鼓掌一边喊道。
耍猴儿人吹了一声哨子后高声喊道:“双猴儿队又得一分。”
从来不看各类球赛的老乔竟然也被这场动物间的球赛给吸引住了,他一边继续看球赛,一边突发奇想地在心里自语道:“看来这耍猴儿人还真是有两下子,既然他能把这三只猴子和一头山羊给训练成这个样子,要是让他训练人呢?”就在这个时候,老乔发现那头白色的山羊开始不老实了。它先是一头顶倒了就要投球的穿红袄的猴子,接着又用身子把穿蓝袄的猴子挤到了一边,最后竟然一脚将球踩在了脚底下,硬是不讲理地让穿黄袄的猴子捡起球投进了网子。而那耍猴儿人,竟然高声喊道羊猴儿队得了一分。
白山羊一连三次犯规,加上耍猴儿人又如此偏袒羊猴儿队的行为,即刻激恼了双猴儿队。穿红袄的猴子和穿蓝袄的猴子冲着羊猴儿队和耍猴儿人怪叫了几声,眨眼的工夫就爬上了刚才拴它们的那棵杨树上,洋洋得意地冲着耍猴儿人做气人的动作。
众人即刻就是一阵哄堂大笑,有人还吹起了口哨。
耍猴儿人急了,任凭怎么吹哨子,怎么做手势,甚至用鞭子做抽打动作,可那两只猴子就是不下来,急得耍猴儿人满脸是汗。
有人就冲耍猴儿人喊道:“是人耍猴儿啊,还是猴儿耍人啊?”
此时的老乔还真为耍猴儿人捏了一把汗,担心树上的那两只猴子借此机会逃之夭夭。真要那样,整座县城就会掀起一股抓捕猴子的热潮。倒也是一景儿。
这时,只见耍猴儿人几步来到笼子边,伸手就从笼子里抓出了一只“叽叽”乱叫的鸡,冲着树上的两只猴子晃了晃,用力往地上一摔,“嗷儿”地一声,这只鸡扑腾了几下伸了伸腿,死了。再看那两只猴子,乖乖的就从树上爬了下来,像两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跪在了耍猴儿人的面前。耍猴儿人余怒未消,举起鞭子就一连抽了这两只猴子三下。
老乔心里清楚,明明是这两只猴子没有错儿,可却挨了主人三鞭子。这……老乔猛地想起了昨天自己给小吕的小说列出的三大罪状。
老乔给小吕的小说列出三大罪状后,就在这天的下午拿着《小说选刊》找到了科长,指着小吕的小说对科长说:“科长,小吕写的这篇小说,是在耍你呢。”
“耍我?”比老乔小好几岁的科长不解地说:“我没招他没惹他的,他耍我干什么?再说了,一篇小说,怎么就能肯定他是在耍我呢?”
“科长啊,你太不了解文人的心态了,他对谁有意见从来不明提,总爱编个故事含沙射影的糟践你。”
“是吗?”科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这个全单位的一支笔,也算是文人吧?照你这么一说,是不是你也干过这种事啊?”
“瞧你说的。”老乔有些尴尬地说:“我这人一贯光明磊落,哪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啊。”
“这倒是。”科长认真地说:“既然如此,那你就说说,他是怎么利用这篇小说糟践我的。”
“好。”老乔指着小吕的这篇小说,极其严肃地说:“你看这标题,《一夜风流名声毁》。”
“这标题也没提我呀?”
“关键是内容。对了科长,内容你看了吧?”
“看了,挺有意思的。”
“可你注意没有,起码有三点是攻击你的。”
“你说说。”
“这一,那个出差在外地嫖娼被抓的科长叫柳殿城,你呢,叫苟建明。他取的是辙音,况且这个人也是科长,也是47岁。”
“往下说。”
“这二,小说中的柳殿城是去广东出的差,11月。而你,正好是去年11月去广东出的差。”
“接着往下说。”
“这三最是关键了。小说中描绘柳殿城是个大胖子,长得特像电影《小兵张嘎》里的胖翻译,而你……”
“别说了。”不但长得像胖翻译,外号也叫胖翻译的科长即刻打断了老乔的话,恼怒地说:“把杂志给我留下,去,把小吕给我叫来。”
“哎。”老乔放下《小说选刊》,一脸兴奋地就离开了科长的办公室。老乔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对正在给二把手写发言稿的小吕神秘地说:“小吕啊,你捅娄子啦,大娄子。”
小吕头都没抬地说:“我一没权二没钱的,能捅什么娄子?”继续敲键盘。
“能捅什么娄子?”老乔严肃地说:“你发表的那篇小说,把科长给惹恼了。”
“我写的是小说,他恼什么?”小吕停止了打字,说:“除非他心里有鬼,才对号入座的。”
“小声点儿。”老乔拉开屋门朝两旁看了看后把门关严,轻声地说:“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在外面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也许你的小说就正好揭了人家的短儿,人家能不恼呢?再说了,你干嘛让那人叫柳殿城啊?这柳殿城和苟建明是不是辙音?还有,科长就是去年11月到广东出的差。更要命的是,你干嘛说小说中的柳殿城长得像电影《小兵张嘎》里的胖翻译啊?这……”
“您别说了。”小吕打断了老乔的话,说:“我这就找科长去,是杀是剐,随他的便。我倒要看看,仅凭一篇小说,他能把我怎么样?”小吕说着从抽屉拿出小说的原稿就往外走。
“等等。”老乔叫住了小吕,装作很是关心地说:“见到了科长,该说软话就得……”
“行了。”小吕再一次打断了老乔的话,不卑不亢地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拉开屋门就走。
“小子。”老乔得意地一笑,说:“这回,够你小子喝一壶的啦。”
小吕来到苟科长的办公室门前,连门都没敲一下就直接把门推开了……
4这个时候,穿红袄的猴子和穿蓝袄的猴子已经被耍猴儿人给制服了,正在乖乖地配合着穿黄袄的猴子和白山羊打篮球。不一会儿,双猴儿队就以15比11战胜了羊猴儿队。接着,这三只猴子和白山羊就给周围的观众一连鞠了三个躬。随后,穿红袄的猴子就拿起了那面铜锣,挨个儿跟观众要钱。只要有人往铜锣里扔钱,那两只猴子和白山羊就给扔钱人再一次鞠躬。
老乔掏出了一张50元的票子,无限感慨地在心里说:这就是耍啊,与其说是耍猴儿人在耍猴子,不如说是耍猴儿人把这些人给耍了,耍得你满心欢喜还得心甘情愿的把钱送给人家。眼下的人玩儿的就是一个耍字,不是我耍你,就是你耍我。一句话,谁耍胜了谁就是王,反之就是寇啊!昨天,我就是当了一回耍猴儿人啊!好,这50块钱,就算我奖励我的同行了。老乔想到这儿,那只猴子已经来到了老乔的面前,老乔冲耍猴儿人和大伙儿扬了扬手里的50元票子,十分潇洒的就把钱扔进了铜锣里。这时,只见那耍猴儿人上前就给老乔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说:“谢大哥了。看来,最近大哥的心情一定不错。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哥一定是又耍赢了一把。在此,小弟向您表示衷心的祝贺。”耍猴儿人说着就向老乔抱了一下拳。耍猴儿人的动作就像是一道命令,三只猴子和白山羊一见,即刻就都给老乔做了一个鞠躬动作,人群中即时响起了一阵掌声。
此时的老乔心情别提有多么好了,他感到人们的掌声就是给他鼓的,于是,老乔就像得胜的将军一样很是潇洒地向人们挥了一下手,接着就嘿嘿一笑,低声对耍猴儿人说:“兄弟,彼此彼此啊。”
耍猴儿人也嘿嘿一笑,说:“还望大哥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老乔也向耍猴儿人抱了一下拳,说:“兄弟,接着耍吧。”
“好。”耍猴儿人说着就对周围的观众说,“各位大叔大婶儿,各位大哥大姐,下面,我就让这头山羊给各位表演一个节目,对了,这个节目,就是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节目。节目的名字就叫“西班牙斗羊”。开始。”耍猴儿人说着一按录音机的开关,《西班牙斗牛士》的舞曲就响了起来。激昂的音乐,即刻就把人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了,有几个小青年兴奋的一连打了几个长长的口哨。再看那头白山羊,已经像牛那样把头一低,尖尖的犄角对准了那三只猴子。而那三只猴子,先后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块红布,煞有介事地围着白山羊抖动着,一场别开生面的猴子斗羊即将开始。
5小吕推开了科长的屋门,正在看《小说选刊》的科长抬头一看是他,恼怒地一拍桌子,吼道:“怎这么没礼貌,连门都不懂得敲?”
小吕冷冷地一笑,说:“反正是我也把您给得罪了,我进门就是给您连磕三个响头,怕也是解决不了您对我的深仇大恨。这门敲与不敲的,您说我还在乎吗?”小吕说着就十分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双眼盯着科长面前的《小说选刊》,嘲讽地说:“科长,您不会像当年的秦始皇那样来个焚书坑儒,先把《小说选刊》给烧了,然后再把我给杀了吧?”
“你说什么?”科长根本不知道焚书坑儒是怎么回事,也从没听说过这四个字,就更是恼怒地说:“你别跟我兜圈子,什么又是书又是如(儒)的,还把秦始皇给扯上了。我说要烧这杂志了吗?我说要杀你了吗?”
“既然如此,我怎么把您给惹恼了?”
“你还敢问我?”科长“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桌子上的《小说选刊》,气恼地说:“小吕啊,你调进咱们单位少说也有6年了,在这6年当中,我可是从来没跟你过意不去啊。可是你、你竟然借小说来糟践我。我今天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科长。”小吕把小说的原稿放在了科长的面前,说:“请您先看看这篇小说写完的日期。”
科长看了一眼小说写完的日期,不解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小吕说:“这篇小说,是我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写的,距我调进咱们单位整整差两年。那个时候,别说我都不认识您,更没想到我能调进咱们单位。您说,我怎么会借小说糟践您呢?再说了,这是小说,是虚构的,不是通讯报道,不是掌故。”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发表?”
“什么时候发表,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得人家杂志社说了算。实话跟您说吧科长,我这篇小说,可是不厌其烦的连续投寄了整整8年啊,光邮资都超过100块钱了。要不是被一位编辑慧眼识……”
“打住。”科长拦住了小吕的话,仍是气恼地说:“不管你怎么为自己辩护,你的这篇小说是含沙射影的糟践我了。”
“不是我糟践您了,是有人借此往您身上泼脏水,妄图借您的手来达到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科长愣了一下,继而说道:“我不管这些,反正你是借小说糟践我了。”
“科长。”小吕又是冷冷地一笑,说:“这么说,您真的认可,我小说中所写的就是您了?”
“对。”
“怪不得人家说呀。”
“说什么了?”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在外面都干了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也许我的这篇小说,正是揭了人家的短儿了,人家能不恼吗?”
“这、这是谁说的?”
“是谁说的并不重要。”小吕说到这儿紧紧地盯着科长的眼睛,极具挑衅性地说:“亲爱的科长,就算我是借小说糟践您了,您有什么具体打算吗?”
“你、你……”科长气得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地说:“你必须做书面检讨,还要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念。”
“有这必要吗?”
“有。”
“好。既然如此,我得请示一下。”小吕说着拿起了桌子上电话,诡诈地看了科长一眼,而后拨了几个号,说:“是张叔吗?对,我是小强。没什么事,您帮我叫一下我老舅。什么,我老舅到市里开会去了?好,没什么事。知道,我知道老舅的手机号。好。再见张叔。”小吕放下了电话。
科长像看外星人那样看着小吕,态度明显好转地问道:“小吕,对方说话的人,我怎么听着耳熟啊?”
“他是县委办公室的张国庆,您能不熟吗?”
“对,是他。怎么?”科长即刻明白了什么,忙说:你是?”
小吕不卑不亢地说:“我是姜明的外甥,怎么了?”
“啊?”科长的汗即刻就流了下来,慌乱地说:“哎呀,你是县委书记的外甥,你、你怎么不早说啊?你都调进咱们单位6年了,怎、怎么就没人知道呢?”
“哼。”小吕鄙视了科长一眼,说:“实话告诉您吧,我老舅在我调进咱们单位之前就对我约法三章:一、绝对保密我和老舅的关系。二、要好好工作。三、要和上下级搞好关系。我老舅说了,不论我犯了哪一条,就炒我的鱿鱼。现在,我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亮出这个实底的。科长,反正我在咱们单位是混不下去了,到底怎么处理我,就随您的便了,我在家里敬候佳音。”小吕说着一转身就拉开了屋门扬长而去。
科长傻了,望着屋门想: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是有人往您身上泼脏水,是想借您的手来达到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人会是谁呢?……科长想了想就想到了老乔。对,就是他,他一直看不起小吕,是想借此耍一把小吕。可是,你狗日的老乔却把我给耍了啊。想到这儿,科长恼怒的拿起电话要找老乔,转眼一想又放下了电话……
6就在三只猴子抖着红布围着白山羊正要表演西班牙斗羊”的时候,穿红袄的猴子猛地一转身子,就把那块红布蒙在了耍猴儿人的头上。紧接着,那另外两只猴子也趁机把红布蒙在了耍猴儿人的头上,而那头白山羊,却不满地追赶着穿红袄的猴子,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耍猴儿人几把扯下了头上的红布,气恼地把哨子放在嘴里刚要吹,穿蓝袄的猴子从侧面往上一蹿一伸前爪,就十分麻利的从耍猴儿人嘴里夺过了哨子,跑到一边对着耍猴儿人逗气儿地吹了起来。耍猴儿人赶紧追赶穿红袄的猴子,当快追上时,穿蓝袄的猴子一扬手,就把哨子传给了穿黄袄的猴子,耍猴儿人又去追赶穿黄袄的猴子。而穿黄袄的猴子,又把哨子传给了穿蓝袄的猴子。就这样来来回回的,三只猴子耍开了耍猴儿人。而此时白山羊却看上了热闹,还兴奋地随着《西班牙斗牛士》的舞曲跳开了舞,逗得众人大笑不止。
有人就起哄地喊了起来:“猴子耍人喽,猴子耍人喽。”
也有人在喊:“活局子,这是活局子。”
老乔也看出了这是耍猴儿人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围观的人对他产生怜悯之情,以求得到人们给予更多的赏钱,换句话说,这就是耍猴儿人用的苦肉计。想到苦肉计,老乔即刻意识到,这苦肉计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苦还在后面。
果然不出老乔之所料,当耍猴儿人被猴子耍得气喘吁吁时,耍猴儿人猛地想起了什么,便把手伸向了后腰,想把别在后腰上的鞭子拔出来。然而晚了一步,就在耍猴儿人正把手伸向后腰的一刹那,穿黄袄的猴子一跃就把鞭子拔了下来,几下就爬上了那棵杨树,气人地对耍猴儿人甩着鞭子。耍猴儿人被气得哇哇乱叫,弯腰就捡起了一小块儿铜钱般大小的红砖块儿向树上的猴子打了去,可是,耍猴儿人一连向树上投了好几次,那猴子就是不下来。而地上的那两只猴子,也开始捡起了碎砖块儿。老乔这才注意到,原本干干净净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多碎砖块儿。
就在耍猴儿人再一次弯腰捡碎砖块儿时,只见地上的两只猴子用碎砖块儿向耍猴儿人开始了袭击,一块儿碎砖块儿打在了耍猴儿人的脸上,疼得耍猴儿人直喊。这时,人们的笑声渐渐的停了下来,都是用一副忐忑不安的表情在看着事态的发展。老乔叹了一口气,心里对耍猴儿人说,你这么耍来耍去的,到底是在耍谁呢?就在这个时候,耍猴儿人捡起一块碎砖块儿就击中了穿红袄的猴子,穿红袄的猴子一声怪叫就扑到了耍猴儿人的肩上,一爪子就抓向了耍猴儿人的脸,耍猴儿人“啊”地一声惨叫,脸上就流出了血。而另一只穿蓝袄的猴子也扑了上去,在耍猴儿人身上乱抓起来,耍猴儿人白色的上衣即刻就洇出了几道血印子。此时的老乔和所有围观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并为耍猴儿人捏着一把汗。有人就说:“这几只猴子是不是疯了?”
有人接上了话茬儿:“按说不会,可这……”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耍猴儿人迅速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把玩具手枪,冲着天上就扣动扳机,“乓乓”两声,那两只猴子即刻就跪在了耍猴儿人的面前。树上那只穿黄袄的猴子也赶紧爬了下来,把鞭子往耍猴儿人面前一扔,也赶紧跪了下来。而那头白山羊,却恰到好处地用一只前脚一按录音机的开关,录音机就不响了。
耍猴儿人拾起了鞭子,不由分说就向这三只猴子狠狠地抽打起来,抽打得这三只猴子“吱吱”乱叫,可没有一只猴子敢躲开。人群中,不少女人捂住了双眼。看来耍猴儿人真的是恼了,不但下手狠,而且打起没完。
老乔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一步上前拉住了耍猴儿人,说:“行了兄弟,这几只猴子就等于是你的孩子,打几下就行了。”
“就是嘛,总归,它们是畜类。”有人说。
“对,别再打了,别再打了。”不少人为猴子求情。
“唉!”耍猴儿人停住了手,十分尴尬地对老乔说:“大哥,丢人啊我。耍了这么多年的猴儿,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让猴子给耍了。”接着就一边连连给周围的人拱手行礼一边说:“谢谢各位了,谢谢各位了。今天小的我丢丑现眼,还望各位大叔大婶儿、大哥大姐们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那三只猴子也学着耍猴儿人的样子连连给周围的人拱手行礼,而那头白山羊,却不失时机的给大伙儿跪了下来。
老乔明白耍猴儿人的意思,就赶紧掏出了一张10元的票子,扬着票子对大伙儿说:“各位再发发善心,凑俩钱儿给这位耍猴儿师傅治伤吧,出门在外,实在是不容易啊。”这个时候,那三只猴子已经一同把铜锣举了起来。
由老乔带头,大伙儿纷纷解囊相助,一张张大小不一的票子落进了铜锣里,不少人还流出了怜悯的眼泪。
老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此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感慨地说:不管是谁耍了谁,这耍猴儿人总算是又赚了一把。可他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到底是值不值呢?
7科长拿起电话又赶紧放了下来,是想到了这事非同小可,决不能草率行事。老乔暂且不管他,再怎么折腾他也翻不起大浪来。可小吕就不同了,把县委书记的外甥给惹恼了,比跟单位一把手的情人上床还危险啊!科长毕竟是科长,明白该怎么办。
临下班前,科长打通了小吕的手机。小吕知道是科长打来的,便嘿嘿一笑,装疯卖傻地说:“你是哪位?苟建明?对不起,我只知道狗不理包子,还真不认识什么苟建明。”
“哎哟我的兄弟哎,你就别逗哥哥了。”科长一副知错认罪的口气说:“哥哥我有眼不识泰山,就请小弟高抬贵手吧。你就当我是个屁,谢谢你一抬腿就把我给放了吧。”
小吕忍住了笑,说:“好。既然科长这么诚恳,我就做一回好人。怎么,您还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哥哥想跟你坐坐,还望小弟赏脸啊。”
“行。在哪儿?”
“‘宫廷大酒店’,怎么样?”
“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就咱们两个人,多一个人,我立马就走。”
“好。晚七点,不见不散。”
“就这么着。”小吕放下电话,得意地自语道:想耍我?哼。
晚七点整,小吕准时来到了“宫廷大酒店”。苟科长早已在此等候,直接就把小吕带进了二楼的包间。菜已摆好,酒已斟满,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好丰盛的一桌。苟科长一副奴才相地对小吕说:“兄弟,下午的事咱就不提了,为了谢罪,哥哥我自罚三杯。”苟科长说着一扬脖子,一气儿就喝下了三杯酒,而后说道:“兄弟,一句话,是老乔那王八蛋把咱哥俩给耍了一把。怎么弄他,哥哥听小弟一句话。”
“没有必要吧?”小吕说:“知道了他是什么人,就足够了。”
“不行。”苟科长愤怒地说:“差一点儿,我就让他给毁了。多亏了兄弟向着我,及时给我提了醒儿,不然的话,我这饭碗就砸了。这口气,说什么我也咽不下去。”
“既然如此,您就先听听这个吧。”小吕说着拿出了录音笔,一按按钮,录音笔就传出了老乔对小吕说的那些话。苟科长听后一拍桌子,恼怒地说:“好啊老乔你这条老狐狸,平日里我对你不薄啊,可你竟敢耍我?好,我要不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我就……”
“行了。”小吕打断了苟科长的话,说:“科长,看来,您真的是要耍老乔一把了?”
“对。”苟科长坚定地说:“他把咱哥俩耍了一把,我能饶他吗?”
“既然这样,您怎么耍他我就不管了。但有一点您必须要做到。”小吕严肃地说:“您千万不要说我是县委书记的外甥,不但不能跟他说,跟单位里的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大小领导。否则的话,不但我的饭碗得砸,您的饭碗更得砸。”
“你放心,我绝对做到。”苟科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说:这个深浅我还是知道的,你的饭碗在这儿砸了,主动送上来的不只一个。我的饭碗要是在这儿砸了,就得四处讨饭吃了,这个傻,我是不会犯的。于是,苟科长微微一笑端起了酒杯,说:“兄弟,往后,哥哥可就靠你照顾了。来,干杯。”
“干。”小吕就跟苟科长喝起了酒……
8晚饭后,老乔又来到了街心公园,在公园里慢慢地蹓跶开了。不知怎么地,从早上到现在,老乔的脑子里总是转着早上耍猴儿的事和昨天下午耍了小吕一把的事,而且这两档子事总是搅合在一起。这就让老乔一阵阵地感到怪异,怪异这两档子事怎么竟然有那么多相似之处?耍猴儿人摔死那只鸡后打了那三只猴子三鞭子,自己给小吕列出了三大罪状;那三只猴子挨的三鞭子是冤枉的,小吕的三大罪状同样也是冤枉的;耍猴儿人耍的是猴子,自己耍的是小吕;耍猴儿人耍猴子是为了赚钱,我耍小吕是为了自己出气;耍猴儿人……猛地,老乔想起了耍猴儿人被猴子抓破的脸和身子,心里就不禁一惊。不管这是不是耍猴儿人精心设计的苦肉计,可他让那几只猴子抓得脸上和身上都是血迹却是真的,明显的这就是失误。一想到失误,老乔就想到,要是小吕一旦明白过来也像这几只猴子那样对我进行反击的话,尤其是我对他说的那几句话他再添油加醋的说给了科长,我且不闹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吗?我的天,这……就在这时,老乔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在公园一处偏僻的墙角下,那个耍猴儿人赤裸着上身靠在墙角下,那三只猴子,正在用棉球轻轻地给主人擦洗着脸上和身上的血迹。那专心致志的样子,像是三个十分孝顺的孩子。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老乔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了一下,既酸楚又震惊。他想了想刚要上前对耍猴儿人说点儿什么,手机响了,一接,是苟科长打来的。苟科长厉声地对老乔说:“老乔啊老乔,你这老东西可是差一点儿毁了我呀。”
老乔一听就觉得不妙,就赶紧说:“科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别装傻充愣了,要不是你胡说八道无中生有,昨天下午,小吕他能去找我算账吗?有能耐你直接跟小吕耍,干嘛要借刀杀人?不但如此,你还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行啊老乔,耍开两面三刀了是不是?你……”
“科长。”老乔清楚自己是偷鸡不成反蚀米了,并想到小吕是不是有什么背景,不然科长是不会如此这般的,就赶紧打断了苟科长的话,试探着说:“看来,这小吕不简单啊?”
“实话告诉你吧。”苟科长眼珠一转,说:“小吕市里有人,他要是向他叔叔奏上一本,连咱们县长都得吓得尿裤子,更甭说你我了。”
“啊?”老乔的汗立马就下来了,颤抖着握手机的手说:“那、那可怎、怎么办啊?”
“怎么办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苟科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老乔傻了,站在那里只有发呆的份儿了。唉!耍来耍去的,自己还是被人家给耍了。老乔看了一眼耍猴儿人,心里对耍猴儿人说道:兄弟,虽说你耍了苦肉计,可还是有猴子给你擦洗伤口啊。我呢,怕是得有人往我的伤口撒盐了!
让老乔不解的是,这小吕的叔叔在市里到底是什么角色呢?还有,科长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