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实习生在华尔街的观察那货不是投资银行

口述/Vivien 文/本刊特约博客 戴舒华

一个实习生在华尔街的观察那货不是投资银行

口述/Vivien 文/本刊特约博客 戴舒华

我不知道哪里有天才、疯子和道德败坏者的集体狂欢，但你想象中的那货绝对不是投资银行。

真相有时是令人沮丧的：投资银行，其实很平凡。

走进办公室，我并没有马上闻见一股“富有”的气味：空旷的大厅，普通的白色墙壁，有些年头的窗棂，中规中矩的格子间，和一帮埋头于办公桌前面对着四五个电脑屏幕的员工。

这是我一直梦想的公司吗？不，在我想象中，它应该比这刺激很多——它应该豪华，高速，带着后现代的狂妄，散发出浓烈的荷尔蒙味道，令人血脉贲张。

但这的确是这家位居世界四大投资银行之一的金融帝国的纽约总部，这里从未间断过制造巨额财富的蘑菇云——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更多人将它的行为理解为攫取甚至诈取财富——靠设计迷宫般的金融衍生物和为不明所以（俗称“人傻钱多”）的企业提供各种可获取暴利的金融服务。但即使已经被置于道德的审判席上且声名狼藉，它仍然吸引着世界金字塔尖上一部分最聪明的脑袋，以及大部分想一夜暴富的人才和非人才。为了钱吗？当然。很疯狂吗？也许……

不过，请停止在你的脑海里描绘一幅天才、疯子、道德败坏者狂欢饕餮的画面。因为，那货绝对不是投资银行！真实的投行，镶满了螺丝钉，可能很平凡。

目的地纽约市曼哈顿区南部从百老汇路延伸到东河的一条普通街道是所有从事金融证券人士的向往。

进入华尔街之前，我以为那里只有两种人——天才和恶魔天才。你必须先进入美国排名前20的大学，读数学、经济、金融专业（本科），或者MBA，拿到名列前茅的成绩，然后还得有出众的能力或者怪异的脾气，比如上过战场打过仗和从不参加团队合作。我从很多途径被一遍遍地告知，投资银行的口味很重。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不具备以上所有条件：我在一所并不顶尖的大学读工程博士，履历表上没有任何可称为浓墨重彩的一笔。但的确是我，在2010年5月，通过数轮面试，成为纽约这家世纪顶级投资银行的暑期实习生，月薪近万美元。

那么是我具有超乎常人的机智，答对了传说中充满陷阱的变态面试问题吗？错！其实我的面试很简单，甚至很无聊，基本上就是“做题”。

我曾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在“考场”里参加了三个小时的“数学、金融和计算机测验”——题目太多，没有写完。

面试中我发现，中国人的数量压倒了其他国家。我所在的面试小组，六个人中有四个是中国人。看来不是中国人不懂金融，而是懂金融的没有回国。

得知面试通过后，我很高兴。但很快，一个在瑞士银行工作的师姐给了我当头一棒：“别高兴太早！到投资银行做实习，是把双刃剑。”原来，如果实习结束时，没有拿到一纸聘用的合同，我会面临大麻烦。实习经历不能隐瞒，所以我会在将来的面试中被一次次诘问为什么没有被实习银行聘用。如果不能找到一个合理且体面的理由，我在这行的职业生涯可能就此完蛋。

我的满心欢喜变成了忐忑不安。

我已经做好了直击人性黑暗面的准备：贪婪、虚伪、尔虞我诈、纸醉金迷、冷酷无情。我也做好了头破血流、价值观颠覆再颠覆的准备。随着实习日期的临近，我在兴奋、焦虑、躁动、麻木、厌恶等各种自相矛盾的情绪中切换。我想起一个在波士顿咨询公司工作的朋友对我的评价：“你不适合华尔街，你不够卑鄙。”

一个月以后，我发现他错了。事实上，我与这个金融大鳄举案齐眉、相处甚欢。作为一个庞大帝国里一个小小部门的小螺丝钉，我的头衔是计量分析师，负责研发最新的金融定价，属于投资银行内部少数需要博士生的领域。如果说那些常常出现在媒体上的交易大厅—那里聚集着激情四射、动辄调动百万甚至千万美元的股票交易员—是战火纷飞的战场，那么我所在的部门就像后方紧张有序、安静但同样充满张力的运输部。我们每天的工作很规律：早晨8点半上班，下午6点半下班。组员之间关系融洽，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自看论文、产生想法、讨论、编程。最重要的能力不是口才、急智，而是数学功底。我认为，实习期间最大的收获就是与同事之间的业务交流，似乎与念博士没有太大区别。

我最吃惊的是不用加班——其实我也准备好了熬夜。我不是说没有工作狂，事实上的确有一些“神人”。比如，我曾听说，有个女生被毒蜘蛛咬伤后需要住院休息，却瞒着医生偷偷跑回公司——当天是某个项目报告的截止日。她数次感到呼吸困难，有一段时间甚至因为窒息厉害，冲进盥洗室大口喘气。等症状稍微平复后，她再次回到办公桌，一直奋战到在截止时间前提交项目报告。

我没有这么拼命。我的理想是做“思维敏捷的脑力工作者”，而不是“做牛做马的体力劳动者”。在整个实习期间，我没有加过班，周围的组员也一样。夏天世界杯时，我们甚至把大厅里的一排电视机全部换成球赛直播，来自世界各国的金融工程师和交易员们变成了不顾仪态的球迷。

只有一个人除外，我们的部门经理，也是最勤奋的那个——一旦他来到公司，就基本上不离开办公桌前。过去我认为，领导的主要工作是指挥员工干活，但在这里，他的注意力大部分时间都集中在电脑上——他的工作内容和我们一样：看论文、讨论、编程。

随着实习日期的临近，我在兴奋、焦虑、躁动、麻木、厌恶等各种自相矛盾的情绪中切换。我想起一个在BCG做咨询的朋友对我的评价：“你不适合华尔街，你不够卑鄙。”

你关于投行的很多想象可能都错了，但是有一样你肯定没有错：收入。只要在合同上签字，我就可以跃身成为美国5%的年收入达到10万美元以上的富裕中产阶级。

很优渥吗？但其实我的工资并不比就职于其他领域的博士更丰厚。2010年9月，我正式签约，有点汗颜地成为传说中的“华尔街天才”。

不过，正如我在实习中观察到的，和我一样收入的很多同事（尤其是中国人）天天在办公桌上一边吃着盒饭，一边在数据库里检索最新论文。平均每人每天花两个小时在上班路上，常用的交通工具包括长途大巴、火车和地铁——我认为坐火车最划算，因为火车上有wifi，可以多看一篇论文。

所以，你想象的那个不是投资银行，或者至少不完全是。投行里的人并不比外面的更天才或者更贪婪。觉得我们很酷吗？你错了，也许我们的钱看起来有点酷，但我们很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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