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功精子的奋斗历程

徐圣义 李荣兰

那可真是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夜晚。

射手、处女两座遥相呼应，温度、湿度、压强均达最佳峰值，空气中也荡漾着淡淡的春情，一切都昭示着今夜要发生些什么。我看到其他兄弟都在紧张地准备：紧鞋带系绑腿；侧压腿高抬腿；跃跃欲试；快速启动，奋力冲刺……

一块儿喝酒时，大家都拍胸脯承诺到那时绝不会和兄弟争，“出人头地事小，兄弟情谊事大”，可是现在呢？优胜劣汰，连达尔文他老人家都说是自然法则呢，哼，等着瞧吧。

睾丸老师给我们讲过，“到那时，蛰伏的地火喷涌而出，将席卷一切生灵。而你们也将被卷出风暴眼（泄殖孔），进入一个奇妙的世界。谁先跑到终点，谁就能成就新人，否则就是生殖路上的牺牲品；但要知道牺牲也是必要的。最后的成功者只有一位。当然没成功的也不必过于伤心，有位圣人说过，‘不成功，则成仁，你们能成仁也足以青史留名了。”当时大家听得微微颔首，似乎颇为嘉许“杀身成仁”之义举，可现在看来，为了成人，大家宁愿不要成仁。圣人若在，定会慨叹：吾未见好仁如好人者矣。“人”和“仁”，我选哪一样呢？

就在我迷迷瞪瞪的时候，听见潮声四起，“来啦，来啦！快走啊！”推开房门，我刚要探头看个究竟，就被一股旋风卷走。远远地看见众兄弟，Ｂ精子、Ｃ精子、Ｅ精子，成千上万，就像世界运动会那样，多国运动员齐集运动场，他们在前面手拉着手，一边唱“今天是个好日子”，一边随风旋着前进。我想紧走几步赶上他们，可是身后那股旋风如影随形，我刚迈开步，又被它卷上半空，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仰泳、蛙泳、自由泳，我不断变换泳姿随风而行。风速很快，一会儿就将我送出风暴眼。

在离去的一刹那，我回头看了看，别了，我的庭院；别了，我心爱的监护人——睾丸老师；别了，我亲爱的保姆——附睾姨妈。

眼前的这个世界的确奇妙，沟壑遍布、山峦叠嶂。且让师兄弟们去争第一吧，我打算稍事休息再去寻幽觅胜。

可刚一坐下，我的心就没来由地剧跳，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就像被巫师下了蛊虫，可恶的巫师躲在哪儿呢？好像就在那片山峦深处。但奇怪的是，我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恶意，她仿佛正眉眼盈盈地端坐在那儿。我不由自主地起身，往山峦深处疾走。

一路上看见许多兄弟的尸骸，我不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我想过去看个究竟，但还没靠近，脚下的鞋子就化掉了，显然有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遍布四周。

我曾听睾丸老师说过，这正是供精子兄弟们前行的特殊液体，适应的兄弟们在这种液体中如同过河一般，不适应者则如杀身毒药。

心跳得更快了，胸膛好像要炸裂开来。我要尽快找到她，我越过一座座山，跳过一条条涧。出了汗，索性脱去衣裤，继续狂奔。

这时耳边传来呼救的声音，是小豆子（Ｚ精子）！他陷在我身后的沼泽里，下半身已被吞没，全身腐蚀得只剩下头部了。我要过去救他，却被小豆子婉拒了。小豆子在弥留之际，反复叮嘱我说：“Ａ兄啊，我不行了……你不要管我啦……快马加鞭往前冲吧……”

在我往回跑的时候，有两个弟兄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对不起了小豆子，我又转身往回跑，身后传来小豆子绝望的叫喊，但那喊声好像京剧叫板。我從来没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冷漠，因为任何一丝柔软的情愫都会减缓我的速度，而速度就意味着生命。

翻过山岗，我看到几个兄弟跌跌撞撞地跑在前面，也看到了向我招手的她（卵子）。她仪态万方，风情万种，一路上兄弟们都在传说着她的美貌。有几个跑到前头的弟兄驻足观望，呆若木鸡，竟挪不动脚步了。

然而，我隐约感觉到她只是在等我一个人而已，我仿佛听见她正羞涩地吟诵：“听啊，是我良人的声音；看哪，他蹿山越岭而来。我的良人好像小蝌蚪……”

就在我几乎跑不动，想要放弃的时候，我远远又听到了她在那里期盼的声音：“你们看见我心所爱的没有？”她正望眼欲穿地央告邻居们（子宫颈、子宫、卵巢以及输卵管大婶们）：“你们要是看见我心所爱的，就拉住他，不容他走，领他入我母家，到怀我者的内室。”

“我一定要赢！”发一声喊我冲下山去，我的尾翼几乎掉光了，摆动有些吃力，我的脚底扎进了很多东西，但我没时间疼痛。

终于在离她近５米远的地方超过了领先的兄弟，我利箭似的一跃而起，迅速扑到她的面前，只见她双眸放光，奔上前来，与我狂吻……

我抱住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幸福地昏厥过去……

９个半月后，我和她形成的受精卵变成了健康的婴儿。不久，一个鲜活的生命呱呱坠地了，我终于完成使命。我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