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集体工业:规模、效率及其影响因素
2011-09-07李清彬刘玉海
李清彬,刘玉海
(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天津 300071)
集体企业的资产归集体所有,在城市为各类社区、街道兴办的企业,以及各经济类型中的集体资本部分;在乡镇则主要表现为乡镇企业。樊纲和陈瑜 (2005)将乡镇企业称为 “过渡性杂种”,并认为这样一个过渡型杂种选择的 “第三条道路”式的渐进转型可能正是最佳的转型路径[1]。不少研究集中地讨论了乡镇企业为什么能够成功,又为什么走向衰落,从产权和制度变迁视角的思考占据主导地位[2]。进一步,我国的整体集体经济是否也衰落了?相对于学者们对乡镇企业丰富的理论和实证性研究,对整体集体经济的研究是不足的,谢千里和罗斯基等 (2001),贺聪和尤瑞章(2008)等对各种所有制工业测度时涉及到了集体工业[3][4],但所用数据年份较老,也无法全面系统地反映集体经济的发展态势。本文选定集体经济中的工业部门①不同产业部门的生产效率的可比性较差,工业部门则相对均质,结果更可信。为研究对象,从规模、效率和影响效率的诸多因素等三个层面展开实证考察,深入分析我国集体工业的发展态势:衰落了吗?是否还具有持续发展的动力和潜力?
一、规模的考察
图1展示了集体工业企业数量规模上的变化特征。我国集体工业企业数量在1995年之前总体表现为增长,之后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下降趋势。值得注意的是,1997年的数量只与1984年持平。实际上,1986年之后,集体工业企业数量基本处于稳定状态。1998年统计口径调整后,下降趋势依旧明显,从1998年的4.77万家到2007年的1.3万家企业。相应地,集体工业企业数量占全部工业企业数量的比重在1957-1997年间维持在较高的水平,1984年甚至占到了80.6%,占据主导位置。1987年始,比重已呈逐年下降趋势,1998年新统计口径后,集体工业数量比重的颓势不减,顿减到2007年的3.9%。统计口径的变更使得集体工业只有在年主营业收入在500万元以上的部分才被统计,这对于具有个体规模较小的集体工业来讲,数量和比重在当年骤然下降乃属自然,但1998年之后的数量和比重的双重下降趋势却直观地说明,年主营业务收入在500万元以上的集体工业企业也在日益减少。这表明与其他所有制类型的工业企业相比,集体工业企业更易在竞争中被淘汰。1985-1999年的集体工业总产值处于明显的增长态势中,以1985年为基期,1999年达到顶点值15131.3亿元。2000年出现了突变式的下降,2004年降至最低点2476.5亿元。占工业总产值的比重在1996年达到顶点39.6%,之后逐年下降,直至2007年的2.51%。与绝对产值相对应,2000年的突变式下降在其比重上反映得也十分剧烈,从1999年的35.37%突降了20个百分点。
图1 集体工业企业数量及比重 (1957-2007)
图2 集体工业企业总产值及比重
集体工业规模的萎缩也反映在其他指标上。表1显示,以2000年为基期进行折算后的数值显示,集体工业的增加值逐年下降,到2006年下降趋势有所遏制,但其在全部工业增加值中的比重仍处于持续降低的状态中。集体工业从业人员无论在绝对数还是在比重上,下降幅度都较严重,分别从超过1000万人和17.3%的比重降至目前的不到250万人和3.1%的比重。可见,集体工业在增加值和吸收劳动力的能力方面亦日渐式微。
表1 集体工业增加值和全部从业人员
综上,我国集体工业企业数量和比重呈双重下降趋势,总产值和增加值也降至微小份额,吸收的就业人数大大减少,主导地位逐步边缘化,在规模上明显展露出衰落的迹象。但规模下降的同时会不会实现了效率的提升呢?为此,我们对相关效率指标进行测度。
二、效率的考察
(一)测度方法与数据
对效率的测量通常采用全要素生产率 (TFP)指标。基于生产前沿面理念上的 “数据包络分析法 (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DEA)”和 “随机前沿分析法 (Stochastic Frontier Analysis,SFA)”是较为流行的TFP测度方法。基于傅晓霞等 (2007)和我们的实际核算,我们认为在中国TFP的测算中SFA方法较之DEA方法更具适用性[5]。本文以两要素投入的超越对数函数形式为基准,通过反复试验和检验来确定适宜的模型形式[6]。选取1999-2007年①与数据可得性有关,同时避免了统计口径的变化,集中有效反映我国集体工业近期的发展状况。其中,2004年的集体工业企业相关统计缺乏,舍去该年份。的除西藏外的中国内地30个省 (市、自治区)的集体工业企业,增加值作为产出指标,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和全部从业人员年平均数为投入指标。数据来源于相应年度的 《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并以2000年为基期,采用历年各地区的 “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和 “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分别对增加值和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予以平减②其中,广东省1999年的固定资产价格指数和海南省1999年的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为趋势估计值。。
(二)结果与分析
测度得到1999-2007年间中国集体工业部门的TFP增长情况,如表2所示。
1999-2007年间,我国集体工业企业的TFP的年度增长均值为11.7%。各年度均值在研究期间内呈现逐年递增的趋势,且递增势头不断加速,这似乎反映了集体工业的欣欣向荣局面。然而,分项效率表明,集体工业TFP的高速增长 “完全”依赖于技术的进步 (Tch)(19.7%),而技术效率变化 (Tech)和规模效率变化 (SEch)则从相反方向 (分别以-5.3%和-2.7%的平均速度)拖累着集体工业的TFP增长。更为严重的是,技术效率的下降也呈现加速趋势。这样的结果意味着,总体上,我国集体工业企业到了这样一种状态:给定技术条件下,存在很大的技术利用不充分,效率低下。不过,快速的技术进步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在研究期间,我国集体工业更偏好于引进社会中的先进技术来推进自己的生产前沿面。
表2 中国集体工业企业TFP及其分解年度均值变化 单位:%
各研究单元的状况反映出效率的分散程度与分布情况,如表3所示。
对表3中的结果做一下简单统计可知:24个地区的TFP表现为上升;除重庆外的全部地区呈现技术的进步;全部的地区都呈现技术效率的降低;26个地区的规模效率呈下降趋势。这表明分地区的结果依然与前面所述的整体特征一致,技术进步的贡献明显,而技术效率和规模效率对全要素生产率起着拖累作用。具体来看,TFP年均变化为负值的地区为辽宁、新疆、北京、山东、广东和重庆。这稍显异常,说明这些地区呈现更深程度的萎缩趋势,这种萎缩已经超过了引进新技术实现生产前沿的推进的程度 (如果技术变化仍为正值的话),以至于出现TFP的下降。进一步地,重庆的集体工业甚至对引进更先进的技术以达到新的生产前沿面也丧失了动力,这应该与当地其他类型工业的排挤有关。我们推测,按照目前的发展态势,这些TFP变化为负值的地区有可能正是其他地区未来的状态。就四大区域来看,依照集体工业TFP变化的大小排序依次是:中部-东部-西部-东北,集体工业的区域不平衡状况也较为明显。然而,各效率分解指标与TFP的关系依旧鲜明地支持上述整体特征。
综上所述,从效率角度考察,我国集体工业企业主要表现为:(1)总体TFP呈现进步趋势,但来源完全为技术进步驱动的前沿面扩展,全部的技术效率变化指标 (Tech)和绝大部分的规模效率变化指标 (SEch)对其起到拖累的作用;(2)部分地区的集体工业已经出现了TFP下降的趋势,集体工业萎缩严重,这可能代表了其他地区集体工业未来的发展态势;(3)尽管集体工业也呈现区域不平衡的特征,但TFP变化的来源并未出现质的差异。
三、效率影响因素的考察
集体工业这样的衰落是否是可以扭转的?这涉及到集体工业的效率的影响因素,我们从影响因素的性质来看是否存在衰落的持续性。
表3 各地区TFP变动及其分解:1999-2007 单位:%
(一)指标选取与数据来源
对于被解释变量,我们采用TFP存量 (CTFP)的数据,通过下述方式计算获得:基年 (1999年)值即为当年各区域的技术效率水平,其后各年则按前文计算的技术水平、技术效率和规模效率的逐年变化来累积计算各区域的TFP存量 (CTFP)值。解释变量的选择主要考察五个方面的因素:(1)集体股份占比 (collective),这是考察持股结构的影响;(2)企业平均规模 (scale)。规模对其市场势力及获取垄断收益有重要作用,还有利于保护和鼓励创新,这都可能影响到企业技术效率的提高;(3)资本深化 (deepening)。李胜文和李大胜 (2008)的研究表明,TFP增长与资本深化之间存在正向的相关关系[7]。
本文引入考察;(4)国有企业相对份额 (state)和外资企业相对份额 (FDI)。不同所有制的企业之间可能会同时产生挤出效应和溢出效应。这里采用国有工业企业、外资工业企业与集体工业企业增加值之比的指标来衡量;(5)交通基础设施。刘秉镰等 (2010)认为交通基础设施对中国生产率的提高有着的重要推动作用[8],我们以铁路密度 (train)和公路密度 (road)作为度量指标。因素 (1)-(4)的数据来自相关历年的 《中国工业统计年鉴》,因素 (5)的数据来自历年的 《中国交通统计年鉴》。研究对象和时限,与前述效率测度时保持一致。
(二)估计结果与分析
对各变量采用了全对数的形式 (百分比形式的集体股份占比除外),通过检验我们拒绝了混合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的假设,采用个体固定效应模型来估计,同时针对序列相关问题,运用了修正自相关的方法,具体估计结果见表4所示。
表4 影响因素估计结果
集体股份占比的估计系数近乎于0,且不具有显著性。我国集体工业企业的股权结构非常集中(集体股份占比平均高达95.72%),但这种决策权集中的管理特色并没有对集体工业企业TFP的增长产生积极的影响。因此,适当引入私营和外资合作者,吸收其在经营管理方面灵活、先进的方式与经验,是个可行之路。企业平均规模因素的估计系数为正,且高度显著,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集体工业企业的衰落趋势。资本深化因素的估计系数为显著为负,出现了与经验性规律相反的低效益资本增密现象。这可能是因为,集体工业产出的扩大更多地倾向于通过增加资本投入来实现,而非通过创新和效率提升。同时这也表明,我国集体工业企业缺乏长期发展的能力支撑,如何由要素驱动式增长向效率驱动式增长转型是我国集体工业企业的当务之急。国有企业相对份额因素的估计系数为负,且较为显著,表明国有工业对于集体工业TFP的提高确实存在着一定的负面影响。外资企业相对份额因素的估计系数并不显著。交通基础设施中公路密度变量的估计系数为正,这从集体工业企业的层面印证了刘秉镰等 (2010)的研究。铁路密度变量的系数不显著,可能是由于集体工业企业相对更依赖于近程运输的公路基础设施,而非适于远程运输的铁路基础设施。
总体上,在控制了基础设施变量后,我们看到,只有集体工业企业的平均规模对TFP的增长显示了一定的正向影响,而这也极大可能是由于集体工业总规模下降过程中的劣者淘汰所致。由此,我们可以看到集体工业这种衰落态势的必然性。
四、结 论
本文对我国的集体工业进行了系统的考察:在对规模指标的初步分析后,采用随机前沿分析(SFA)方法测度了集体工业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 (TFP)变动及其分解指标,之后采用面板数据模型对影响集体工业TFP的诸多因素进行了考察。
规模角度,集体工业企业数量和比重呈现双重下降趋势,地位发生了从主导到边缘的质变,总产值和增加值也迅速下降到无足轻重的微小份额,吸收的劳动力 (全部从业人员平均人数和比重)也同样大幅减少。效率层面,集体工业企业的TFP虽然呈现进步趋势,其来源全部为技术进步,技术效率和规模效率对TFP的增长均起到了拖累作用。效率影响因素方面,资本深化、国有企业相对份额对集体工业TFP具有负面的影响,只有集体工业企业的平均规模对TFP的增长显示了一定的正向影响。因此,未来我国集体工业的效率提升亦难有好的表现。总体上,本文的研究表明,时代和环境变迁背景下我国集体工业企业逐步走向衰落。集体工业企业应该逐步与其他所有制类型进行合作或融合,快速提高自身的经营管理水平 (技术效率),壮大企业规模 (规模效率),开创一条新路。
[1]樊纲,陈瑜.“过渡性杂种”:中国乡镇企业的发展及制度转型 [J].经济学 (季刊),2005,4(4).
[2]范丽霞.中国乡镇企业增长与效率的实证研究[D].华中农业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
[3]谢千里,罗斯基,郑玉歆.所有制形式与中国工业生产率变动趋势[J].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01,(3).
[4]贺聪,尤瑞章.中国不同所有制工业企业生产效率比较研究[J].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08,(8).
[5]傅晓霞,吴利学.前沿分析方法在中国经济增长核算中的适用性 [J].世界经济,2007,(7).
[6]李清彬,武鹏,赵晶晶.新时期私营工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与分解——基于2001-2007年省级面板数据的随机前沿分析[J].财贸研究,2010,(3).
[7]李胜文,李大胜.中国工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波动:1986~2005——基于细分行业的三投入随机前沿生产函数分析 [J].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08,(5).
[8]刘秉镰,武鹏,刘玉海.交通基础设施与中国全要素生产率增长——基于省域数据的空间面板计量分析[J].中国工业经济,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