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珍珠作品中的辩证思想*

柴玉洁

(河南机电高等专科学校外语系，河南新乡453002)

赛珍珠，曾被美国前总统尼克松称为“一座沟通中西方文明的人桥”。1938年，其反映中国农村广阔生活场景的伟大作品《大地》出版后，她本人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也逐步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关注、重视和多方研究。

1892年6月26日，赛珍珠出生于美国西弗吉尼亚州，4个月大的时候就被身为传教士的父母带到中国并定居江苏镇江。她在中国度过了前半生，到1934年才回美国定居。童年时期扎根于中国农村的生活对她一生影响颇大。保姆王妈妈伴她生活了18年，多年的耳濡目染在赛珍珠身上深深地烙下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印迹。中文教师孔老秀才，传授四书五经与孔孟之道，中国的儒学传统也对她影响深远。赛珍珠曾高度评价中国的传统哲学思想。在《我的几个世界》中，她写道:“中国人生来就充满智慧，老练豁达，聪明无邪，就是与一位不识字的老农交谈，也能听到其明智、幽默的哲理。当我在我的国家找不到哲理时，就特别想念中国。我们的人民有观念、信念、偏见、想法，但就缺乏哲理。也许这些哲理只属于几千年文明史的民族。”［1］279作为一位同时接受中西方两种教育，采用独特“双焦透视”［2］62视角来描述中国传统文化的西方作家，她的多部作品均反映出东西方两种文化在碰撞、融合中的相互影响和作用。处于两种文化夹缝中，她在作品中也表现出自己的矛盾和挣扎。但纵观赛珍珠的作品，不难发现她运用哲学的矛盾辩证思想，分别萃取了东西方文化的精华，并将二者完美地融于其写作中。

1 宗教思想中体现的辩证思想

长年在中国工作的传教士父母对赛珍珠的影响深远，尤其是她父亲正统的基督教信仰从小便在她脑中扎下了根，因此赛珍珠的多部作品都体现了基督教的博爱思想和人道主义。如《群芳亭》中的夏小姐为使灵魂净化，只身一人到中国传教的行为本身就是基督教教义“灵魂得救”的体现。而“博爱”这一基督教义则在教士安德雷舍身为人的牺牲精神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安德雷奋不顾身地去营救被劫持的当铺老板，最终被毒打致死的行为正是耶稣替人受难的救世博爱思想的体现。

但是自小在中国长大，耳濡目染中国各个寺庙中不同宗教神灵汇集一堂，中国佛教、道教和儒教多教并存、和谐相处，共同滋润人类精神家园的情形与西方基督教一家鼎力之势完全相反，赛珍珠感到了困惑。东西方的宗教观似乎是矛盾对立的，那么面对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宗教观该如何做出抉择呢?《群芳亭》中的几处对白向读者展示了赛珍珠面对矛盾的选择。当吴太太询问安德雷教士:“我们的老天爷是不是你们的上帝，你们的上帝是不是我们的老天爷?”他答道:“他们是同一位。”“在神殿里常有一些愚蠢的神，只有一位真正的上帝，他有许多名字。”安教士对吴太太的坚定答复表明了他平等宽容的宗教态度。随后，当吴太太告诉安教士家中的老太太去世时她本来想请他到场，但因担心家里人仍然邀请庙里的和尚而作罢时，安教士说他不会排斥中国的和尚，他从不在任何地方禁止给人带来安慰的任何人，因为人们都需要安慰。在这里，我们可以在安教士身上发现中国传统佛教所倡导的宗教平等宽容态度。安教士没有贬斥基督教以外的其他宗教与神灵，更没有把自己的信仰强加于人，而是表现出对中国不同宗教的认同和接受。安教士的思想是正是东西方文化融合的产物，既包含了中国的传统佛教、道教等教派的思想，又包含西方基督教的人文主义思想，这也正是对作家赛珍珠本人宗教思想的最好诠释。

与安教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夏小姐。两人都是为了自身的信仰而求索一生，安教士对他人灵魂的巨大感召力和人们对夏小姐的充耳不闻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安教士死后，其教诲依然是别人灵魂的指路明灯;而夏小姐作为一个毕生和异教做斗争的人，她的灵魂最终还要靠吴太太祈求异教的菩萨来超度。通过对安教士和夏小姐两位持不同宗教观的传教士的对照描写，我们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赛珍珠已经分别吸取了东西方宗教的教义精髓，将东西方存在矛盾的宗教观融于一身。而且，赛珍珠能够让中国传统佛教中平等宽容的基本教义在一位外国传教士身上得到体现这本身也是她宗教宽容精神的最佳表现。

2 家庭主题中体现的辩证思想

黑格尔曾言中国文化的主旨在于其家庭精神。赛珍珠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围绕家庭这个核心而展开的。有学者认为赛珍珠既是个理想主义者，同时也是个追求完美主义的人。因为她既崇尚中国家庭妻贤子孝、邻里和睦的氛围，又不愿放弃西方家庭中的民主、自由的精神。所以她要重建一个世界，希望在不放弃追求个人发展和个性自由的同时，又能拥有慈孝敬养、尚礼修睦的伦理原则所维系的家庭和睦气氛和亲密人际关系［3］58。由此，对东西文化的双向认同是赛珍珠身上最为可贵之处，但这也让她难以避免地陷入尴尬处境，这种难以取舍和兼顾的矛盾都在其作品中有所反映。她很难说出中国家庭和美国家庭哪一个更好，哲学的矛盾辨证思想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那就是中西合璧，让东西方文化在婚姻家庭中联姻。《东风·西风》中桂兰的弟弟和美国姑娘玛丽所生的儿子就被赛珍珠设定角色为汲取了父母精华的天之骄子，所以他才会更加理解两个世界。《同胞》中路易丝·梁与美国小伙子婚后在美国的幸福生活，也是得益于路易丝由美国化的新女性向中国传统妻子角色的转变。由此可以看到，东西方文化的水乳交融共同促进了家庭的和谐［3］60。

《群芳亭》里的吴太太与意大利传教士安德雷的精神恋爱也是东西方文化交融的美好代表。吴太太源源不断地从博学的安教士身上学习自然科学知识并获得爱的熏陶和指引。他引领她在自我实现与为家庭尽职尽责之间找到了平衡，吴太太的形象正是在赛珍珠理想家庭观念下所塑造而成，她具备“主内型”东方女子的贤淑和“人道型”西方平等自由的观念。安教士人道主义之爱的灌输使她变成了圣母式的人物。对内，她不仅不再干涉年轻人的选择，还通过个人的努力平息了大家庭的纠纷，使之恢复和谐;对外，她又学会处处关怀他人并广做善事，担当起照顾安教士留下的弃儿的任务，在博爱中找到了自我，实现了自我的价值。形象转变后的吴太太正是赛珍珠在矛盾统一的辩证思想指导下，将东西方文化的精髓要义进行绝佳组合的典范。

3 人物性格塑造中的辩证思想

赛珍珠作品中的女性性格塑造是众学者研究的聚焦点。《大地》中的阿兰，勤劳、善良、坚韧和任劳任怨，是封建体制下中国妇女的典型代表;《母亲》中的母亲，勇敢、机智、不屈不挠，更是将中华民族女性的等各种优秀品质凝聚一身。赛珍珠的作品，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中国女性格外的同情与敬佩。然而在东西两种文化的共同熏陶下，赛珍珠也看到了中国女性缺乏自主意识和抗争精神的不足之处。不过，赛珍珠对这种不足也有她自己的理解，既然世俗已经将女子的身份限定在家中，那么人们就应该让女子的身与心都安于家庭，而不是让她们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纠结。假使她们的脚因裹足被缠起而不能远行，而心却毫无束缚，那将是何等的酷刑啊。赛珍珠对中国传统女性境遇设身处地的假想显示了她内心深处的博爱精神，同时她后期的作品仍然寄寓中国女性对独立精神和自由理想的追求。

在《大地》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分家》中，赛珍珠进一步塑造了玛丽·梁和梅琳为代表的光辉女性。她们有知识、有理想，向往民主、平等的新生活，渴望在社会中施展自己的才华。她们不再把眼光局限在男女恋爱和家庭生活的狭隘天地，而是将家庭生活与社会生活联系起来，追求两者之间的和谐共存和相互促进。她们对自我角色的设定表现出了鲜明的西方现代意识，同时，她们宽容、平和的性格及兼济天下之心又是中国儒家理想人格的表现。玛丽·梁和梅琳作为赛珍珠笔下完美女性的代言人，体现了她女性价值观中蕴含的矛盾统一的辩证思想。

纵览赛珍珠笔下的中国女性形象，从阿兰、母亲被束缚而不自知，到桂兰、吴太太开始萌生对自我的渴望和要求，再到玛丽·梁、梅琳勇敢争取自由，一条中国女性逐渐觉醒、追求自我价值的成长道路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看似简单而合理的转变，实际是作者在经历反复的思想斗争后，在矛盾统一的辩证思想的帮助下，将东西方女性优点融合统一的过程。

赛珍珠好比东西文化共同孕育下一颗璀璨夺目的珍珠，她的作品反映了她深谙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同时也推崇西方先进的民主平等思想，并且能灵活运用矛盾统一的辩证思想，将东西方文化理想地熔为了一炉。无论是她的笔下还是她的身上，我们都看到了东西方互通有无的现实可能性与和谐共存的美好前景。

［1］Buck，Perl S.My Several Worlds:A Personal Record［M］.London:Methuen，Co.Ltd.，1955.

［2］叶旭军.赛珍珠中西文化和合思想探究［J］.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0(4).

［3］徐清.赛珍珠家庭题材小说论［J］.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