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技术对人的负面影响的评析及启示——读《单向度的人》

王淑霞

(首都师范大学政法学院2005级博士研究生，北京 100048)

科学技术对人的负面影响的评析及启示
——读《单向度的人》

王淑霞

(首都师范大学政法学院2005级博士研究生，北京 100048)

科学技术的高度发达是现代工业社会的重要特征，它给社会带来了物质繁荣，推动了文明的发展，但也给发达的工业社会带来了负面影响。马尔库塞在他的著作《单向度的人》中就科学技术对人的负面影响进行了系统阐述，他认为人被科学技术剥夺了第二个向度——否定和批判的功能，成为了单向度的人。科学技术使人成了现代工业文明驯服的奴隶，人们迷失了自己的真实需求、丧失了真正的自由、放弃了真正的幸福。马尔库塞的理论对当代中国社会的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单向度的人；科技异化；需求；自由；幸福

马尔库塞是美国当代著名的哲学家，法兰克福学派的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代表，接受过海德格尔和胡塞尔的指导，参加过德国社会民主党。《单向度的人》是他最负盛名的一部力作，首先于1964年在英国和美国出版，对科技异化为意识形态进行了深入、全面的论述，对繁荣的现代工业社会中人们的苦闷和困惑进行了寻根探源的分析，从生活领域，文化领域和思想领域着手，深刻的揭示了科学技术对人的负面影响。这本著作的观点认为，科学技术成为了控制人的统治工具，人的否定和批判意识被肯定意识吸收从而丧失殆尽，人成为了单向度的人，社会变成了单向度的社会，人的需求、自由、幸福被抑制。《单向度的人》一书于1967年在联邦德国发表后，在青年学生中引起了强烈反响，马尔库塞也一度成为联邦德国大学生造反运动的精神领袖。

本文将追寻马尔库塞的理论观点，具体分析科技异化为意识形态对人的负面影响，以及对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启示。

一、科技异化为意识形态，促成单向度的人

科学技术异化为意识形态，“异化了的主体被其异化了的存在所吞没”，[1]从而与意识形态一样，具有了工具性和奴役性，具备统治人和奴役人的社会功能，“发达的工业文化较之它的前生是更为意识形态的，因为今天的意识形态就包含在生产过程本身之中”，[2]这是《单向度的人》这本理论著作的基本观点。

科学技术是实现现代工业文明的动力，推动了生产力的飞速发展，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文明，提高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但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艰辛、不安和焦虑。“当代工业社会，由于其组织技术基础的方式，势必成为极权主义。”[3]这种极权主义以科学技术为基础，是和平理性的经济技术协作，通过既得利益者对各种需要的操纵发生作用。现代工业文明社会由于科学技术的高度发达而成为了极权主义的社会，控制社会的形式和手段是技术的，技术的控制使得“一切矛盾似乎都是不合理的，一切对抗似乎都是不可能的。”[4]生活在技术控制之下的极权社会中的人们，已经丧失了批判现实的能力，人们处于一种无意识状态，只懂得服从于社会的需要而丧失了对社会的反抗和批判意识，丧失了自身的真实需求。

以科学技术高度发达为特征的现代工业社会剥夺了人的真正的自由和幸福。马尔库塞认为：“抑制性的社会管理愈是合理、愈是有效、愈是技术性强、愈是全面，受管理的个人用以打破奴隶状态并获得自由的手段与方法就愈是不可想象。”[5]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技术，通过社会管理的形式统治着人，控制着人，使人成为它的奴隶，人便失去了真正的自由，从而丧失了追求真正幸福的能力。

在马尔库塞看来，单向度的人就是被科学技术这种意识形态所控制，一切按照技术合理性的要求行事，丧失了对现实进行否定、批判和超越能力，无法按自己的真实需求生活，没有自由，没有幸福的人。单向度性是发达工业社会中人们的基本特征。

1.科技异化人的需求

在发达工业社会，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减少了肮脏、繁重的体力劳动,为社会提供了丰富的消费品,人们可以满足生活的需求，但是“它消除了私人与公众之间、个人需要和社会需要之间的对立。”[6]

这种需求是个人顺从于社会需要的需求，是“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7]是虚假的需求。生活在发达工业社会的人们，可以用来消费的产品过于丰富，因此人们在选择它们的时候只能“按广告宣传来处世和消费、爱和恨别人之所爱和所恨”，[8]这些需求的满足都不是人们真实的需求，是被外界强加给人的虚假需求。人成为了产品的奴隶。

什么是真实的需求呢？马尔库塞认为，真实的需求应该是要求自由的需要，而“发达工业社会最显著的特征是它有效地窒息了那些要求自由的需要”。[9]发达的科学技术创造了大量产品，但人们在这些产品面前却失去了自主性和判断力，真实需求被虚假需求所代替。

在发达的工业社会，科学技术异化为意识形态，异化了人们的真实需求。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通过对人的心理控制，硬性的把社会整体需要的，但不是个人需要的需求强加于个人，直接消灭了个人的真实需求，从这个意义上讲，技术对真实需求的抑制是彻底的。这种抑制表现为人们被异己的生活方式所束缚。社会为个人提供虚假需求，诱导个人以社会的需求作为自己的真实需求，服从于社会特定的生活方式。

科学技术异化为意识形态，主要从两个方面阻碍着人的需求的实现：一方面，科学技术决定了社会生产和消费方式，进而决定了人的生活方式，直接抑制了人的真实需求。科学技术在现代工业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加强，已经成为发达工业社会存在的基础，决定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剥夺了人的否定性和批判理性，使人丧失了自由选择需求的能力，使人变成了单向度的人，“它的把浪费变为需要、把破坏变成建设的能力，这都表明现代文明使客观世界转变为人的精神和肉体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10]

马尔库塞认为，理性是人类所特有的能力，具有批判和否定的力量，“理性=真理=现实的公式把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结合成一个对立面的统一体，在这个公式中，理性是颠覆性的力量，是‘否定性的力量’”，[11]理性关注人的需求、自由、幸福和人的权利，社会中的每一行为、每一目标、每一社会组织都须经过理性的批判来说明自己的正当性，只有借助理性的批判力，个人才能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是自己真正的需要，进而在自由的活动中实现它，没有这种批判力，个人就不可能认识到自己真正的需要。而正是科学技术异化了人的理性，使人丧失了批判理性，只剩下工具理性，人从具备双向度的理性变成了只具备单向度的工具理性了，因此人就迷失了自己真正的需求。

2.科技异化人的自由

实现人的自由是人类追求的理想目标，马克思主义认为，只有共产主义才能真正实现人类的解放和自由，“共产主义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12]关于自由，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人们认识了事物发展的规律性并自觉地运用到实践当中去，即自由就是人们在认识世界的基础上，自觉地、不受限制地实现人的愿望的权利和能力，是人们物质层面需要的满足和精神层面需要的满足。在资本主义的上升时期，自由曾被资产阶级作为争取权利和奋斗的一面旗帜。

马尔库塞认为，自由从本质上来讲是双向度的，既包含肯定性又包含否定性和批判性，“思想、言论和信仰的自由，正如它们曾经促进和保护的自由企业一样，本质上是一些批判性的观念，”[13]但是在发达的工业社会，自由的涵义已经丧失了否定性和批判性，是顺从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单向度的自由，与资本主义制度融合在一起，为资产阶级的意志服务，“在抑制性总体的统治之下，自由可以成为一个强有力的统治工具。”[14]自由成了控制人的工具，这是科学技术异化为意识形态的结果。

马尔库塞指出：“在发达的工业文明中盛行着一种舒适、平稳、合理、民主的不自由现象，这是技术进步的标志”。[15]科学技术带给工业社会的是舒服、安稳、合理且民主的生活，但却抑制了人的自由，人的个性受到压制，“个性在社会必需的但却令人厌烦的机械化劳动过程中受到压制”。[16]实现人的个性的全面发展，是人获得自由的重要表现，所谓人的个性，“是指个人所特有的思想、品质、性格、情感、自我意识和行为方式。”[17]但是现代工业文明却使人丧失了个性，表现出一致性的“单向度的思想和行为模式。”[18]

虽然发达工业社会总是打着自由的旗号，但实际上是将自由作为强有力的统治工具。马尔库塞认为，自由的传统内涵在发达的工业社会正在丧失，自由正在发生变化，这个社会提供的自由是一种有限制的自由，是一种机械化和标准化的自由，是一种虚假的自由，“它给绝大多数人带来了艰辛、不安和焦虑。假如个人不再作为一个自由的经济主体被迫在市场上出售他自己，那么，这种自由的消失将是文明的最大成就之一。”[19]马尔库塞提出了一种表达自由的新方式，“这些新的方式只能用否定的字眼来加以表达，因为它们实际上是对现行方式的否定。经济自由因而意味着摆脱经济的自由……。政治自由意味着个人从他们无法有效控制的政治中解放出来。”[20]要获取经济自由和政治自由，人们就必须从这些领域中解放出来，远离这些领域，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打着自由旗号的发达工业社会，人附属于机器所导致的不自由，被多种自由而舒适的生活所掩盖，技术面纱掩盖了不平等和奴役的再生产。

3.科技异化人的幸福

生活在发达工业社会的人，成了科学技术的奴隶，被科学技术这种意识形态所控制，没有真正的自由，不知道真实的需求。在这种情形下，幸福意识是怎样的？马尔库塞认为，幸福意识是“相信现实的就是合理的并且相信这个制度终会不负所望的信念，”[21]在单向度社会中占据压倒一切的优势，是一种新型的顺从主义，“这种顺从主义是已转化为社会行为的技术合理化的一个方面。它之所以是新型的顺从主义，是因为其合理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22]在单向度的社会，幸福是一种满足于丰富的物质产品的幸福，是没有否定性的、完全顺从于社会整体性的幸福，不是一种真正的幸福。

现代资本主义在科学技术的推动下，确实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科学技术的广泛应用带来了生产力水平大大提高，劳动时间逐渐缩短，劳动强度相应减弱，所有这些使劳动者有了自己更多的休闲时间和空间。同时，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使得社会福利事业快速发展，劳动者可以充分享受到丰富多样的福利产品，科学技术改善了人们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劳动者能享受到工作、生活的舒适和愉悦，他们沉醉于技术社会提供的物质享受中，满足于整个社会营造出来的社会氛围中，他们觉得自己就是幸福的，“很显然，在幸福意识的领域内，负疚感没有地位，人们意识中一些冥顽不化的东西清除了良心。当整个社会处于危险中时，除了反对这一整体或者说不保卫这一整体之外，就不存在什么犯罪。”[23]这个给予他们充分物质享受的社会，不能给予他们真正的精神满足，他们生活中的幸福不是真正的幸福，是虚假的幸福，是工业社会营造出来并强加给他们的。

二、对当代中国社会发展的启示

马尔库塞对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研究的成果值得我们借鉴。

建国后，科学技术对改变我国贫穷落后的局面作出了重要贡献。改革开放以来，科学技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迅猛发展，推动了经济的快速增长，创造了大量的社会财富。当前，我国正处在全球化的背景之下进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面临的国际国内环境日趋复杂。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遇到的由于科学技术的负面影响造成的社会问题，与我国遇到的问题具有相似性。尽管马尔库塞是针对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的现实提出的批判性理论，但同样对我国的现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针对我国的现代化建设，我们完全有必要批判的吸收他的理论成果。

1.马尔库塞的理论对我们建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有一定的启迪作用。

马尔库塞的理论揭示了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实现了社会一体化、失去了其内在否定性和批判性、只剩下维护现有制度的肯定性的单向度社会，分析了单向度的社会中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技术强加于人的种种社会控制。当代中国正在建设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借用马尔库塞的理论来看，就是要建立现代化的“双向度的社会主义社会”，使社会主义公民成为“双向度的人”。笔者认为，建立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最终目标就是要实现人作为人的各项权利，实现人做自己的主人，摆脱社会强加于人的力量的控制和奴役，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今天的中国社会，在一些经济和科技发达的地区，已经呈现出了某些“单向度社会”的特征，人们物质生活富足，却失去了崇高的理想和精神追求，人们按照媒体传播的内容来确定自己的生活方式，依据社会大众的普遍意识来决定自己的价值追求，人们服从于社会而丧失了自我，而这种支配的力量来自意识形态化的科学技术。因此，马尔库塞的理论对我们建设和谐社会具有现实意义。

2.马尔库塞的理论告诉我们，现代化建设要重视人文关怀。

马尔库塞站在批判的立场上，分析发达工业社会的种种弊端，揭露发达工业社会人们的不幸，表达了对人的深切关怀。

随着我国现代化建设的不断推进，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但随之而来的是价值失范、道德低下和信仰缺失的情形也越来越严重，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虽然衣食无忧，但精神却极度空虚贫乏，人们需要人文关怀。社会发展要以人为本，协调好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和谐关系。马尔库塞对科学技术的批判向我们传达了一个信号，人和物的关系不能颠倒，人始终是第一位的，人不能被物控制，不能成为物的奴隶。

3.马尔库塞的理论为我们更好地理解“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

马尔库塞的理论表明，科学技术具有双重功能，一方面作为生产力推动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另一方面作为意识形态剥夺人的批判性和否定性，从而又控制人并阻碍人的自由发展。

对于邓小平提出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在改革开放发展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已经不能把其中的“科学技术”单纯的理解为生产力，还应包括它作为意识形态的功能。如何处理协调好科学技术的双重功能，将对未来的可持续发展产生重大影响。随着科学技术不断地发展，人们开发利用自然的能力也更加强大，因而助长了人们的贪欲不断扩大，无节制的开发自然，破坏和剥夺自然，导致生态问题严重恶化。人们在科学技术的控制下丧失了理性，丧失了对现实的反思、否定和批判能力，尽管有许多人看到了科学技术的破坏作用，但他们却无力改变现状，只能顺从于社会。这正是科学技术双重功能产生的后果。

对于“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中的“科学”，我们不能简单的理解为自然科学，事实上，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对于社会发展和人类进步所起的作用与自然科学同等重要。我们知道，人文社会科学，特别是文史哲等基础学科的发展水平，往往决定了一个民族的智力、创造力的水平，也是综合国力和民族素质的体现。对于我国现代化建设是绝对不可缺少的内容。

[1][2][3][4][5][6][7][8][9][10][11][13][14][15][16][18][19][20][21][22][23][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M]，刘继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8版，第10页、第11页、第4页、第9页、第7页、第6页、第6页、第6页、第8页、第9页、第99页、第3页、第8页、第3页、第3页、第11页、第4页、第5页、第68页、第68页、第67页。

[12][17]肖前李秀林汪永祥，《历史唯物主义原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版，第430页、第426页。

Make Commentary,Analyse and Enlightenment of Negative Effect from Science and Technology,——ReadOne Dimensional Man

WANG Shu-xia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48）

It is the important characteristic that th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be high developed in modern industrial society.Science and technology not only promote material to be prosperous,and promote civilization to develop,but also take negative effect to industrial society.Marcuse deeply analyzed the negative effect which come from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his book“One Dimensional Man”.He think that science and technology deprive the second dimension—refusal and criticism function from man,so man turn to one mensional man.Science and technology make man change to slave yield to modern industrial civilization.Man lost the real need,real liberty,and abandon the real happiness.Marcuse’s theory is significant to modern China society.

one dimensional man;science and technology alienation;need;liberty;happiness

G11

A

1671-5004（2011）01-0063-03

2011-02-12

王淑霞（1977-），女，山东菏泽人，首都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