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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语言、“写话”与生活形式
——汪曾祺小说语言研究

2011-08-15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写话原生态汪曾祺

林 曦

(福建信息职业技术学院,福建福州350003)

日常语言、“写话”与生活形式
——汪曾祺小说语言研究

林 曦

(福建信息职业技术学院,福建福州350003)

日常语言与生活形式同构,日常语言生成于生活形式之中,生活形式在日常语言中呈现。文学语言是对日常生活的一种秩序建构。汪曾祺的“写话”语言表达其对民间生活世界的秩序想象和价值判断。

日常语言;写话;生活形式

日常语言即日常生活中的口语,深深嵌进日常生活之中。个人就在这种语言结构中表达着既定的名物指称、习俗、观念。但在个人话语背后起规约作用的是日常语言的内在逻辑和文化心理。对于个人而言,日常语言的习得就是一种世界观和生活方式的养成,个人在语言之流中延续并共同构成日常语言。维特根斯坦说:“想象语言就意味着想像一种生活形式。”[1](P14)他认为:“语言乃是活动的一部分,或生活形式的一部分。”[1](P23)“‘生活’就是实际的社会生活或社会存在过程,包括人们日常生活与其中的社会权力关系、权力结构等。而‘生活形式’就是实际社会生活的那些可以‘形诸语言’的方面。‘形诸语言’也就是在语言中被理解和呈现,或者说通过语言而‘构形’(卡西尔)。”[2](P129)显然,日常语言与生活形式在某种意义上是同构的。日常生活生成日常语言,规定语言内部的字词指称、声调韵律、句法结构、修辞习惯、叙述基调以及整个语言系统。而日常生活只有在日常语言中才能得以表达和呈现。

文学艺术与语言相似,也是一种生活形式的话语呈现,这不仅在于文学是以语言为存在,也在于文学艺术“也是对社会生活的一种话语呈现。或者,在话语系统中呈现的社会生活。”[2](P130)语言与文学艺术对社会生活的话语呈现表现出共同的特性,即对日常生活的一种秩序建构。对于文学语言来说,文学语言重建的生活秩序更具有理想性和个体性。由于作家对生活世界的认知以及对语言的修养,他在用文学语言进行生活世界的想象性重建时,表现出鲜明的个性色彩。一个作家对诸种语言的感知,是对语言背后的感觉经验、深层逻辑与共同心理的感知与浸润。

对于汪曾祺来讲,他不仅能够运用文言、白话以及文白杂糅的语言写作,也能够运用活生生的口语进行叙述,而后者是汪曾祺小说语言主体。李陀在《汪曾祺与现代汉语写作》中直接称这种口语写作为“写话”,认为汪曾祺的“写话”艺术不仅表现在语汇、句式的口语表达,更为彻底的是对整个叙述框架的口语化尝试。“我想这或许和他把某些口语功能,不是作为语言特色,而是作为某种控制因素引入小说的总体叙述框架有关。”[3]但口语作为一种原生态的语言进入文学作品内部,必然发生“形变”,以表达作者独特的审美体验。即使是原生态的语言模拟,也是在整体语境的控制之下的。正如巴赫金所说的:“它们(指文学语体等)在自身的构成过程中,把在直接言语交际的条件下形成的各种第一类体裁进入复杂体裁,在那里发生了形变,获得了特殊的性质:同真正的现实和真实的他人表述失去了直接的关系。”[4](P143)因此,简单地称道汪曾祺口语写作的审美特征是不足取的,应该进一步探究口语在经过情感醇化以后如何变形,又是如何结构文学作品并表达出独特的审美体验。这里,笔者将汪曾祺小说语言称之为“写话”以别于原生态的口语。写话在汪曾祺小说中就是文学语言,它是在原生态口语基础上的文学变形,有其独特的文学性。

一、“写话”源于汪曾祺小说语言的创作自觉

汪曾祺一直认为“照生活那样去写生活”,“以清淡的文笔写平常的人事”,“他(指归有光)真是做到‘无意为文’,写得像谈家常话似的。他的结构‘随事曲折’,若无结构。他的语言更接近口语,叙述语言与人物语言衔接处若无痕迹。”[5](P65-66)用口语写作,叙述者的语言口语化与人物语言衔接使整篇小说呈现出“谈家常话似的”风貌,这是汪曾祺所持守的美学观念。然而,他的小说语言并不是原生态的口语,而是对日常语言经过必要的醇化后成为“写话”这种独特的风格。“文学语言总得要把文言与口语糅合起来,浓淡适度,不留痕迹,才有嚼头,不‘水’。当代散文是当代人写,写给当代人看的,口语不妨稍多,但是过多的使用口语,甚至大量地搀入市井语言,就会显得油嘴滑舌,如北京人所说的:‘贫’。我以为语言最好是俗不伤雅,既不掉书袋,也有文化气息。”[5](P76)“语言的美要看它传递了多少信息,暗示出文字以外的多少东西,平庸的语言一句话只是一句话,艺术的语言一句话说了好多句话。即所谓‘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一篇小说要留有余地,留出大量的空白,让读者可以自由地思索认同、判断、首肯。”“要使小说语言有更多的暗示性,惟一的办法是尽量少写,能不写的就不写。不写的,让读者去写。”[5](P86-87)将文言与口语糅合,而在总体上呈现口语的特征,使口语有韵味、富于暗示性与想象空间而不显粗糙与油滑,这种从创作实践提炼出来的语言自觉使“写话”具有丰富的理论内涵,也让读者理解汪曾祺小说语言的审美独特性和超越性提供了路径。

二、“写话”表达了汪曾祺对民间生活世界的秩序想象和价值判断

“写话”的这种语言本体自觉是与汪曾祺对日常生活的一种深切体悟息息相关的。它表现为一种语言意识,既建立在日常语言基础之上又表现出它的审美自足性与对日常生活的超越性。日常生活中的个体语言是一个人认识世界、把握世界的独特方式。作家的文学语言是在自发的个体语言之上的提炼与升华,他可以对众多个性化口语、书面语言资源进行体察,感觉其背后的感觉、情感、经验以及生命观,并对这些语言进行创造性的熔铸、醇化,形成自己的语言写作风格。这种独特的语言写作是作者对日常生活的一种表现与重建,它可以相对客观地描绘日常生活世界以及个体生存,但也创造性地融入了作者的世界观与人生观,从而形成一个独立的语言艺术世界。有人认为汪曾棋小说语言“实际上体现了一种凝结着现代文人认同情结的现代白话文形象。”[6]汪曾祺的“写话”不仅是对自我的想象,也是对社会日常生活的一种想象。现实生活中的日常语言也是多种意识形态冲突、对话、相互渗透的综合体。因此,不同的作者对日常生活的想象都是不同的。其运用语言进行写作的姿态也体现出不同的价值观。

汪曾祺用人道的温情观照民间故事、人物生活,并运用精心淘洗过的“写话”语言加以审美化表达,体现作者的情思意蕴。这是汪曾祺作为“世俗生活的抒情诗人”的一种独特的语言运用方式。“照生活那样去写生活”的意义在于一方面是对小说叙述模式与语言的变革,从日常生活散淡的故事线索以及生动的人物语言中改造过于文人化精英化的小说艺术创作模式;另一方面在于在对民间价值形态进行仔细审辩的基础上重建一种诗意化的日常生活,这是对原生态日常生活的诗意改造,也是作者的情感寄予与自我想象的产物。因此,汪曾祺小说的“写话”语言的文化价值以及作家主体性倾向呈现出:

一方面他同情民间生活,对民间粗朴、健康、人道的生活形态持基本的认同态度,他往往直接运用日常语言、民俗语言对生活形态进行原生态的描述,表现一种独特的生存经验和审美价值观。请看《受戒》中描写小和尚明海眼中的县城:县城真热闹:官盐店,税务局,肉铺里挂着成片的猪肉,一个驴子在磨芝麻,满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卖茉莉粉、梳头油的什么斋,卖绒花的,卖丝线的,打把式卖膏药的,吹糖人的,耍蛇的,……小说将县城街头景象一一罗列,不仅渲染了县城的热闹,也将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和尚的纯真描写得淋漓尽致。这种语言写作使汪曾祺的小说呈现出鲜明的个性特征和文体创新,与用启蒙以精英姿态来写民间日常生活的小说迥然不同。这使小说从人物、环境、民俗氛围的描写到整篇小说的叙述基调、情节线索上呈现出与真实的日常生活形态相一致的特点,这可以说写语言就是写一种生活形式。

另一方面,汪曾祺又是个“世俗的抒情诗人”,对原生态的民间语言表达、审美情感与思想观念上并未简单地认同,而多有批判。如在《鹿井丹泉·按》中,汪曾祺如此叙述其对日常语言形态的一种认识:“此故事在高邮流传甚广,故事本极美丽,但理解者不多。传述故事者用语多鄙俗,屠夫下流秽语尤为高邮人之奇耻。因为改写。”[7](P413)从他的作品中,可以清晰发现他对艰辛的民间生活、无常的人物命运的同情以及对逝去的日常生活和文化传统的淡淡哀愁,使他在运用日常语言写小说时又用另一种形式将日常生活诗化。汪曾祺对原生态的民间语言表达、审美情感与思想观念上并未简单地认同,而多有批判。表现在,剔除出恶劣粗鄙的民间语言与生活形态,而用人道的价值观对民间日常生活中的畸形现象与民众心态进行审视,书写出其中的人道情怀与本真的生命形态;用“最后一个士大夫”的眼光返观传统文化和日常生活,表达出对一个逝去的时代淡淡的留恋与温情,而在语言上表现为对民间粗朴的话语的雅化;而对于政治势力对民间日常生活的扭曲与侵犯,汪曾祺大多采取嘲讽的态度,从人道立场出发,通过健康的民间日常语言对革命化、政治化、非人道化的政治话语和变态生活的颠覆、改造,取得对民间日常生活形态的合法性生存。作者以话语冲突和意义荒诞化的修辞效果凸现出日常生活的常态与价值观。可以说,这种语言的抗争,也是生活形态的抗争。

从总体上说,汪曾祺“写话”语言在小说本体上构成一种潜在的价值立场,即日常生活的叙述,注重人伦日用,讲求合情合理,不为追求高尚的精神生活而扭曲日常性的物欲与生存之道。这里的“日常生活”,取消民间和正统、下层和上层在生活需求上的差别,讲求一般性的自然人性。当民间与政治形成对抗时,主体的感情倾向仍是偏向于民间,民间也常常成为对抗主流意识形态的力量而成为日常生活的言说者,而任何违反人道、扭曲人性的政治教义与言说都陷入了无形的语义场中而呈现荒谬的意义形态。该意识到模因论并无法全面地解释仿拟,比如中文谐音成语广告的翻译,因此有待我们进一步深化研究,使其在翻译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1]维特根斯坦.涂纪亮译.维特根斯坦全集(第八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2]王一川.语言乌托邦——20世纪西方语言论美学探究[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

[3]李陀.汪曾祺与现代汉语写作[J].当代作家评论,1998,(6).

[4]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4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5]汪曾祺.晚翠文谈新编[C].上海:三联书店.2002.

[6]周志强.作为文人镜像的现代韵白——汪曾棋小说汉语形象分析[J].文艺争鸣:2004,(2).

[7]汪曾祺.汪曾祺全集(第二卷)[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I207

A

1003-8078(2011)04-0021-03

2011-05-09

10.3969/j.issn.1003-8078.2011.04.06

林 曦(1980-),男,福建福州人,福建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助理研究员,文学硕士。

责任编辑 张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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