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宇》和《蝴蝶》的焦虑情结解读*
2011-08-15熊芬兰
熊芬兰
(嘉兴学院 文法学院,浙江 嘉兴 314001)
《蓝宇》和《蝴蝶》的焦虑情结解读*
熊芬兰
(嘉兴学院 文法学院,浙江 嘉兴 314001)
本文试着从同性恋身份焦虑,即角色确定、角色力量对比两方面来探讨电影《蓝宇》和《蝴蝶》共同存在的焦虑情结及其异同。
电影;同性恋;焦虑情结
美国哲学家赫舍尔曾经说过:在我们时代,离开了羞耻、焦虑和厌倦,便不可能对人类的处境进行思考。在我们这个时代,离开了忧伤和无止境的心灵痛苦,便不可能体会到喜悦;离开了窘态的痛苦,便看不到个人的成功。[1]本文试着从同性恋身份焦虑来解读电影《蓝宇》和《蝴蝶》共同存在的焦虑情结及其异同。
《蓝宇》(2001年)和《蝴蝶》(2004年)都是同志电影。前者是男同志电影,出自香港导演关锦鹏之手,改编自网络小说《北京故事》。后者是女同志电影,改编自台湾作家陈雪的《蝴蝶的记号》。
《蓝宇》的故事跨度足足有十年。十七岁的男孩蓝宇为了学费委身于捍东。捍东对蓝宇一直抱着“玩玩”的态度,蓝宇却对捍东产生了真感情。为了传宗接代,捍东和林静平结婚,三年后离婚。捍东公司出事后,蓝宇救了捍东,使捍东免于牢狱之灾。最后蓝宇因工伤事故永远离开了捍东,留给捍东的只有怀念与追悔。
《蝴蝶》围绕女主人公阿蝶30多年来爱情和性取向的成长之路展开。为人师表的蝶,生活平稳丰裕,偶然中遇到率性而为的小叶,开始婚外情。身为酒吧歌手的小叶感染了蝶唤醒了蝶,蝶最终与丈夫离婚,与小叶走在了一起。
两个片子的人物关系是单线条的,人物本身的身份认同焦虑也是相通的。
一、角色认同的焦虑
先说《蓝宇》,蓝宇和捍东作为同性恋者自我身份认同中的矛盾与挣扎是很明显的。在整个交往过程当中,捍东是蓝宇的初恋,蓝宇小心维护着极力付出着。在蓝宇看来,同性恋也许“有病”,但是他割舍不下对捍东的感情。捍东徘徊在同性与异性之间,摇摆在忘情付出与节制情感之间,在情感选择与道德选择上,他始终犹疑不定。
这里主要分析一下捍东。对于蓝宇,捍东起初只是“玩玩”,他认为那只是暂时寻求新鲜刺激而已,他还是传统的男性异性恋者。捍东被林静平的异性魅力所吸引,并与之结婚。捍东自以为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但他的婚姻终究因为妻子的堕胎而解体。在机场与蓝宇重逢后,捍东不顾一切地和蓝宇复合了。影片至此,已经比较完整地刻画了捍东同性恋身份认同的矛盾和斗争过程:他终其一生寻找的就是蓝宇这样纯洁、诚实、容易满足的男人。后来蓝宇放弃出国机会救了捍东,这一点更是得到了更好的证明。
比之《蓝宇》里的捍东,在同性恋自我身份认同上,影片《蝴蝶》里的蝶走过的路更是曲折。蝶少年时代与同窗真真有一段超越友谊的交往,蝶父的耳光宣告了这段恋情的彻底终结。真真一直积极奔走民运一线,蝶终究是隐忍的,循规蹈矩的。她脱离不了社会给她规定的角色。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后来顺利完成学业,结婚、育女,在学校教书,生活富足平淡,丈夫对她的好也是无可挑剔。
立志于“找一个女人好好过日子”的小叶,敢爱敢恨,坦然面对,也给了蝶挣脱平静生活的借口。蝶一次一次心有余悸充满矛盾地回应着小叶对于未来的设想。蝶带着莫名的焦虑和不安,到澳门去见真真。真真在佛门的淡泊清修里追求内心的宁静,叫蝶“看淡”。这没有挫伤蝶,反而鼓舞了蝶,她毅然决然与丈夫离婚了,与过去彻底告别。如果说蝶与真真分手,按社会伦理要求结婚育女都是蝶的不自觉选择的话,那么蝶与丈夫展开离婚拉锯战则是她自己的主动选择。她在这十多年违背了自己的本性,努力扮演着一个本不是她自己的角色。她感受到了像蝶蛹一样潜藏在她身体和心底的同性的呼唤。
二、角色力量对比的焦虑
在角色力量对比关系中,《蓝宇》和《蝴蝶》的同性恋双方同样经历了身体和心灵的煎熬。然而,《蓝宇》属于极度不平等型,《蝴蝶》则是近乎平等的。
捍东和蓝宇的情感模式是不平等的、强弱对比明显的类型。悍东玩世多金,处于比较强势的地位;而蓝宇软弱、沉默,在感情上始终处于被动、默默付出、逆来顺受的地位。蓝宇为了挣钱完成学业,出卖了自己的初夜,但他并没有堕落。他希望与捍东是平等的。但是捍东却多次提醒他“我和你在一起,全凭自愿……两个人要是太熟了,到不好意思再玩下去了,也就是到了该散的时候……”而他对捍东的爱,又迫使他不得不放弃自尊,“顺从”捍东的一切安排,痴情忍耐宽容。但由于地位处境的压力,蓝宇的这份真情屡屡遭到践踏。在要抽身离开时,捍东只能说:“你可能不相信,我是真喜欢你的。”蓝宇也只能回答:“你别招我哭……你可能也不知道,我也真喜欢你……”在捍东满心欢喜享受婚后生活时,他从未想过,深爱他却被他抛弃的蓝宇又是怎样在痛苦中挣扎疗伤的。
这一点突出体现在蓝宇对爱的不自信上面。蓝宇为了保持这份感情不惜委屈求全。蓝宇自己打工挣钱,将捍东给他的钱存了起来,想尽快自立,摆脱他们之间的金钱关系,与捍东正常交往。而有钱有势的捍东却对此感到反感,因为他的底线就是“玩玩”。蓝宇在与同性(男运动员)争夺捍东的过程中受到捍东的羞辱和伤害:你别以为不拿我的钱,我就不是玩你!社会转型期政治信仰淡薄的捍东,预感到了社会大变动的到来。他曾经发了疯似地开车在北京深夜的大街上寻找蓝宇,抱着蓝宇失声痛苦。但是,他却在与异性(林静平)的争夺中败下阵来:捍东抛弃蓝宇,选择了结婚希望过正常的家庭生活。这场“恋爱”的游戏特质,被捍东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赤裸裸地放大了加固了,蓝宇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一方。
然而,蓝宇也有决断的时刻,他仿佛一个骑士,强悍果决有魄力,虽然那是以“低到尘埃里”的爱的名义。在捍东的世界里,蓝宇一向扮演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捍东的游戏态度损害了他们的感情,他意识不到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什么才是最珍贵的。蓝宇坚韧重情不计前嫌,在捍东入狱的关键时刻帮助了捍东。他没有听从捍东出国的安排,而是倾其所有把捍东解救出来。捍东再一次觉出了蓝宇的珍贵。
《蝴蝶》中蝶与小叶的交往,更接近于一种平等的感情对话。遇到小叶以后,蝶对自己异常的性取向倍感惶恐。而小叶从一开始就抱着“找个女人过日子”的心态,就像一个男人需要一个妻子那样顺理成章,她对蝶有着由衷的欣赏和爱慕。影片中的主要冲突不在蝶和小叶之间,而是更大的存在于蝶与丈夫、蝶与父母之间。丈夫和父母发现,他们真正需要对付的,不是一个小叶,而是蝶心里不灭的同性情结。她对小叶没有太多的了解,对小叶酒吧歌手的职业也不是很喜欢。她一次一次抗拒小叶的过分亲昵。但是一旦小叶采取主动,与她亲密接触,她就听从了自己蛰伏的欲望,也主动起来,沉醉在过去与现实交织的梦境里。
与《蓝宇》不同的是,小叶的严肃态度和蝶蛰伏的欲望,给了她俩关系一个力量对比上的规定性,那就是平等。因而小叶和蝶的共同焦虑在于,如何让蝶脱离社会角色的规定,在情欲的层面做回到自己。对比《蓝宇》和《蝴蝶》,我们会发现,《蓝宇》里,捍东和蓝宇的焦虑主要出自于心理上的。而蝶的焦虑则更多的是一种蛰伏已久的欲望。
三、焦虑的延伸与释放
电影作为一种视觉艺术,有着其特有的表现方式。焦虑的集结与释放在《蓝宇》和《蝴蝶》这两部电影中始终是相互缠绕的。在焦虑的延伸与释放方面,两位导演不约而同地采取了特殊镜头处理。不同的是,《蓝宇》借助了长时间的空镜头;而《蝴蝶》有很多温馨感人的生活画面。
《蓝宇》的灯光布景大多是轻柔的。甚至连贯穿其中的歌曲《你怎么舍得我难过》都是缓缓的,如泣如诉的。片中的激情戏是焦虑的释放,同时也是焦虑的集结。第一次的交易,对于捍东来说是焦虑的释放,而对于蓝宇来说,意味着比物质上贫穷更深的安全感欠缺的焦虑。蓝宇的学业,捍东的生意,蓝宇的工作,捍东的家庭,他们的关系一收一放,而焦虑便也一张一弛。
结尾镜头也是颇具匠心的,可以说是焦虑的集结与释放的一个顶点。捍东开着车,单调灰暗的城市景观一一掠过。音乐在片尾响起的时候,画面上没有回放蓝宇和捍东的交往,只有快速转换的马路风景和随车速加快而迅速闪过的大桥栏杆。然而正是这一种刻意的节制手法,使得观众的情绪随着捍东的追悔越来越沉重。镜头掠过车窗,凝视着急速流动的斑驳木板墙,久久都没有离开,持续两分多钟。
而《蝴蝶》片中焦虑的释放借助于平缓平淡的生活镜头徐徐展开。丈夫觉出蝶的异样,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期望通过对蝶的倍加关爱唤回她的心。精心准备的美食和娇艳欲滴的玫瑰,蝶视若无睹。丈夫与蝶对话的这一段镜头,沉默多于对话,画面几乎是不动的。丈夫的无助与痛心缓缓蔓延开来。这既是蝶与小叶激情生活的一个对照,也是新一轮矛盾的开始。
表面上看,《蝴蝶》的叙述节奏比《蓝宇》更加张弛有度。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蝶最后与小叶在一起了。《蝴蝶》的结尾很温馨,色调也很明亮。小叶和蝶坐在阳台上,小蝶的拖鞋掉下一只,没有多想的她将另一只以优美的弧度甩出,仿佛挣脱了茧的蝴蝶。远镜头里,阳台上的两两相拥,让我们似乎看到了对性、爱、自由、人生的选择和探索,还存在着美好和希望。
《蓝宇》片尾的空镜可以和《蝴蝶》片尾甩拖鞋的场景做一个比较。前者的镜头感觉是执拗的悲切的,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使捍东被置于情感折磨的位置无以遁逃。这是一种更加切近人心的处理方式。后者的镜头定位方式则接近于特写,色彩和构图都很明快。然而在目前社会有限接受程度的大背景下,谁会有蝶这种自由选择的权利?最好的出路也许还是像真真遁入空门,或者蝶挣脱小叶的诱惑和丈夫宁静安逸地过日子。这样明快的结局,到底是剧作者无力处理戏剧冲突的一个被动表征,还是一个姿态主动的乌托邦式的幻想?
[1]赫舍尔,隗仁莲译.人是谁[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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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342(2011)04-0036-02
2011-03-08